她想尖叫, 叫声却被惊悚抑在喉间。
后方,黑色古斯特紧追不歇。
男人连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有脱, 洁白底色和眼底浓黑形成鲜明对比, 脸上却是没有情绪和表情, 只吞云吐雾地看着前方的机车。
等深深地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弹出窗外。
下一秒, 修长的指落在档杆上,利落地加上一个档位后,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豪车自有豪车的道理,金钱的力量让提速快得无可非议。
机车以悬殊的速度被追赶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霍东霓,她的余光里被白昼般的亮光充斥, 转头那一瞬,古斯特已经追至和机车并驾前驱,出于同一水平线上。
副驾驶车窗缓缓摇下。
透过车窗,霍东霓清楚看见那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盘身上是冷白如玉的手指,而另一只手则闲散地搭在车窗上,朝着风来的方向张开,像是在抚摸着风。
他的姿态很闲散,眸光里却有不容忽视的寒光,就那么笔直地凝望着她。
那是霍东霓第一次意识到,顾惊宴除开冷漠和高高在上以外,还是危险的,如一只荒野里的孤狼,大多时候是神秘的,可在追踪猎物时,浑身充满攻击性。
沈焕也看见了。
他一转头,就看见车里的宴哥直勾勾盯着后座的少女,就觉得大事不妙,看那车的速度,也是和他来真的。
“霍东霓!”沈焕扬声喊,“要不停车
吧——甩不掉,宴哥生气很吓人的!”
在男人清寒的注视下,霍东霓在风里回答:“不要!别停!!”
她刚喊完,就见男人淡淡收回视线。
他放弃了?
她错了。
在下一瞬,顾惊宴就猛踩一脚油门,车身迅速超过机车,伸在窗外的那只手也收回握住方向盘,在超出一段距离后,他扫一眼后视镜,然后将手里的方向盘迅速朝右打死!
古斯特一个漂亮的飘逸横拦在正前方。
“我!操!”
沈焕捏把手的手心迅速出汗,在亢奋爆粗口的同时,双手将前刹和后刹车同时握死,车身在瞬间降速,急刹使得机车后轮在混凝土地面发出强烈摩擦,发出滋啦沉闷声,甚至在急刹顶点的后轮高高翘起一截。
好在沈焕车技娴熟,又是一句我操以后,将车身控制平稳,后轮也重重地重新砸回地面。
全程中,霍东霓沉默,连尖叫都没有,她不是不怕,而是在极端惊惧的情况下,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已。
她只知道,在那急刹的二十多秒里,她没有一秒呼吸过,全程屏息,唇也随之失去血色。
然后,机车一歪。
是沈焕,他将机车停好,自己已经先下了车。
而霍东霓,像是被抽走三魂七魄似的,目光停在虚空里,还没从刚才的惊魂里缓过来,依旧呆呆地坐在机车上,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前。
正前方的月色下,顾惊宴已经气定神闲地立在那儿,眉目间落下淡淡光辉,画面美好,毕竟是千万豪车加白大褂美男。
他往车身上一靠,摸出烟来点。
沈焕摘下头盔,走过去咧嘴对男人笑,“宴哥,不好意思阿,没注意到是你的车。”
男人唇角微弯,似笑非笑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顾惊宴用手拢着火机喷出的跃动火苗,点烟时,俊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眸底难辨的情绪也随之闪闪烁烁,始终叫人看不分明。
沈焕觉得事情不太对,还是大喇喇地笑着:“宴哥,你找我,还是找......”
是找她,霍东霓很清楚。
从机车上滑下来,她的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往下坠,沈焕冲过来,也没扶住她,她跌坐在地上,在下一瞬就红了眼眶。
猎猎的风声消失不见
,耳朵却不太听得清外界的声音,沈焕在说话吗,他在说什么呢......什么也听不到,满脑子在疯狂重放刚才的惊险一幕。
那急刹的几十秒里,她在想什么呢?当时,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在做最坏情况的假象画面——
她看见机车直接失重翻掉,她和沈焕双双滚出去,脸皮和身上裸露出的肌肤,全部被粗糙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至于没裸露出来的筋骨,在翻滚碰撞后,一寸一寸断掉。
或者是,急刹失败的机车,直接重重地撞向前方的古斯特,将古斯特的车身撞出一个大坑,那机车上的她和沈焕,也会因此遭重击,在瞬间呜呼。
沈焕看着少女瞬间泛红的双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倒是愣在那里,毕竟为他哭过的女孩子不少,本该早已习惯的他,眼下却有些慌了:“哭啥阿,这不没事儿吗,诶诶诶眼泪往回收......”
他嚷嚷着,周身上下地摸着找纸。
可沈焕把自己摸了个遍,也没找到纸,又折回去小跑到男人面前,“要点儿纸,宴哥。”
男人神情淡然地吸烟,没应声,目光淡淡扫过跌坐在机车旁的少女,看向远空。
沈焕知道他这人话少,没再废话,直接拉开副驾车门,弯腰在座间储物板里拿出那半包抽纸,小跑到少女面前蹲下,抽出几张递给她。
霍东霓没接。
人已经吓傻了。
沈焕啧啧两声,就着手里的纸去给她擦眼泪,手没轻没重地,磨得生疼,疼得霍东霓偏头躲开,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几步远开外,男人在四散的烟雾里,保持着不发一言的沉默姿态。
到最后,霍东霓哭累了,肿着眼睛站起来,转头就走。
“喂喂喂!”沈焕还蹲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阿,你去哪儿,霍东霓!”
旁边,多出一道月亮映下来的身影。
沈焕转头,看见男人就站在后方,他没低头,只是视线恰到好处地下落到他脸上,“你先回去,阿焕。”
沈焕不敢有异议。
老实地把头盔带上,腿跨上机车,骑上离开。
霍东霓沿着高架桥的边缘行走,从桥上望下去,就是宁城有名的雅宁江,月光照得江面波光粼粼,在黑夜里显
得神秘安静。
风很大。
她分不清,一个劲儿吹到脸上来的,到底是江风还是晚风,带着湿意和尖锐凉意。
黑色古斯特在身后缓行,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维持一种怪异的表面平和。
他开车跟着她,不超过她,也不打破她的独行状态。
这座高架桥很长。
霍东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下桥。
那车缓缓移动到和她水平位置,车窗摇下,是男人格外冷矜清贵的侧脸,月光就在对岸青山顶处,月光渗进挡风玻璃,落一半在男人脸上。
他转头,看着不停往前方走的少女,沉声一字一停地喊她全名,“霍,东,霓。”
脚步没停,霍东霓也没有理他的打算。
第129章 难逃28
Chapter28
我喜欢你, 迫在眉睫。——章记
江风拂面,阵阵涌来时,从领口灌进少女单薄的校服里面外套, 钻进骨头缝里, 冷得令人浑身的骨骼肌都开始战栗。
以前宁城的初春夜晚,也这么冷么?
她从未察觉过。
终于,跟在身旁的古斯特刹停。
霍东霓背着沉重的书包, 却迎着风提了步速, 她现在不想和他说一个字。
开车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风里带来淡淡皂香, 吹到她的鼻息间。
他来了。
霍东霓感觉到身后多出一道强阻力, 让她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转头,是顾惊宴,他只不过用指勾着她一边的书包肩带, 就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脚步牵制住。
看见他那清冷眉目,霍东霓好不容易被风吹回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开始涌, 她将眼睛睁大,杏眸水汪汪地,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但是她觉得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啪嗒——
下一秒, 眼泪就老不争气地流,像水珠串儿似的, 从下眼睑中央直直往下坠,直接省略掉汇到眼角再开始流那一步。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霍东霓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泪,然后用力抓着书包背带,用力一拽,顺利地从男人手里扯落。
其实, 他压根儿没用力。
霍东霓红着双眼,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没走成,右边手腕自后方被男人握住。
腕间感受到来源于他的温度,一圈冰凉。
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她扯回到自己面前,迫使她面对着自己。
“哭什么,嗯?”
霍东霓别看脸,望向月光粼粼的江面,声音是哑哑的,“管我哭什么,不劳顾教授操心,您管好您自己的事情就好。”
顾惊宴皱了眉。
她说“您”,“您”这个字眼就很耐人寻味,听上去礼礼貌貌的,却在无形中疏远关系。
霍东霓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腕在发抖,他低眸看一眼,她却抖得更厉害。
好一会儿过去,他什么也不说,只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她僵着身体,很不配合,不肯随他走。
顾惊宴重新回过身,似耐着脾性,说:“外面冷,回车上说。”
她摇头,
“不用您管。”
又是您。
男人眼底浮了层火气上来,握她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霍东霓,趁我能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不要闹脾气。上车。”
霍东霓一怔。
她闹什么脾气,她有资格和他闹脾气?
又想到那个浑身名牌的短发女人,霍东霓也火了,生生憋着满腹委屈不发一言,却开始剧烈挣扎,使劲儿地想要抽走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男女天生力量悬殊。
霍东霓挣得力竭,手腕作痛,书包却甩落掉在脚边,也没逃脱他的束缚。
服软求饶吗?
她不会。
霍东霓清楚知道,她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去当个小三儿。
她弯腰,捡起书包,朝着身形高大的男人砸去。
顾惊宴可以躲开,但他没有。
书包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在他身上,他太高,只能砸到胸口处。
砸第六下的时候,书包拉链在男人胸□□开,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尽数溅到他脖颈上,肌肤上很快出现几点红痕。
他沉眉,霍地伸手握住她。
两只手都被他握住。
霍东霓哑着嗓子,冰冰冷地,“放开我。”
他俯身,含胸低头去看她红肿的双眼,“发这么大火,你是有多吃醋,嗯?”
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被刺到,霍东霓咬唇不语,水汪汪的眸更是无辜可怜,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再表现出来。
眼前,是她深深迷恋的一张脸。
她喜欢他,那么喜欢他,然而他就只是在玩弄她。
好半天,她憋出几句话,“......顾教授在说笑,我哪有什么资格吃醋,我不敢。我以后都不想再和您有什么交际,也不会再缠着你。”
顾惊宴笑了。
他的薄唇勾一个很浅的笑弧,还是维持同一水平线与她对视的姿态,“要是克制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爱犯贱了。”
看着他浓墨般的双眸,霍东霓内心一颤,他全都知道,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成熟男人玩弄年轻女孩的手段,但她见他第一眼起,就从未给他扣上过坏人的帽子。
顾惊宴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他冷静、自持、洞悉人心,做事追求十全十美,也喜欢尽事皆在掌控中
的感觉。
“所以——”她的声音里全是哑意,“你是觉得我喜欢你到不行,所以肆无忌惮地认为,我可以为爱做三,任凭你为所欲为是吗?”
顾惊宴松开握着她的手,手指转而攀上她因泪湿润的脸颊,捧在掌心,“你看,你这么喜欢我,看到随便一个女人出现在我办公室就吓得落荒而逃。”
他的指很凉,趋近于手术刀的温度。
她一时忘记回答。
霍东霓很少有大脑短路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挑出那几个关键字眼出来,“随便一个女人,什么意思?”
他说:“字面意思。”
刚说完,就正好一滴泪落在他的指尖,男人心里竟是一软。
他看着她鹿一般的眸,还是开口解释了:“那是段院长的孙女,段音,两家关系好而已,她不是我女朋友,你跑什么?我看上去像渣男么?”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渣男,但是他几乎具备渣男的所有优点特质——神颜脸,有钱,有名望,年少有为,手好看,嗓音性感,还有......
霍东霓:?
她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解释,霍东霓一下就软下来,有些心虚:“......可是她说是你女朋友。”
然后,她被他弹了额头。
他说:“天才少女,原来就是人云亦云,说什么信什么。”
“你说我笨?”
“岂止,是又蠢又笨。”
她吃瘪,不吭声。
他看着她,月色映进黑眸里,难得有一线温柔。
本来还想教训她两句,却还是没有,他单膝蹲下去,去帮她捡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还说了一句,“段音给你说她是我女朋友,这都还好。有一次,她给一个喜欢我的姑娘说,她是我老婆,孩子给我都给我生了三个了。”
霍东霓:“......”
她也蹲下去,故意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凉凉的。
“顾教授。”她哭过后有浓重鼻音,瓮声瓮气的,“那你也不该那样拦下机车,我以为我会死,不,我和沈焕都会死。”
男人动作一停。
“吓到了?”
霍东霓心有余悸,“你难道没想过,会吓到我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会吓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