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醒,醒来后就身上酸疼,申屠川的推拿之术便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祝寿的车队不停的朝着成玉关的方向赶路,前期还能在驿站一日一歇,越往前走驿站越少,渐渐的只能两日一歇,最后干脆就宿在野地里了。连续这样对付了几晚后,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季听更是有种腰要断了的感觉,整日有气无力的躺在马车里。
住的不方便也就算了,越靠近成玉关,流寇就越多,祝寿的车队于他们而言,等同于一块值得犯险的肥肉,时不时就有流匪想啃上一口,褚宴等人只能日夜守着,片刻不得安歇。
好在那些流寇虽然不要命,可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这种人马众多的兵队不好惹,只敢偶尔偷袭,而非正面冲突。
在褚宴带人打退第三批流寇时,所有人都极为疲累。季听的脸色也极差:“原先就知道成玉关的流寇嚣张,却没想到已经嚣张到这等地步,连皇家的财务都敢劫,当真是不要命了。”
“还有两日才到成玉关,这几日怕有人偷袭,众将士都不敢歇息,已经乏累到一定程度了,加上天气炎热,恐怕会撑不住。”褚宴眼底泛着黑青,脸颊都消瘦了些,长期赶路本就耗费心神,加上动不动被偷袭,更是片刻都不得松懈。
季听阴沉着脸:“我已经着人去镇南王府报信,要镇南王派军队来支援,实在不行就原地安营四面防守,等待援兵到来。”
“流寇众多,谁也不能保证殿下的人能顺利到了镇南王府,既然不能保证,那咱们就地安营未免太被动了,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吧,”申屠川安慰道,“殿下别急,年年京都都派人来祝寿,可从未听说过寿礼被劫之事,不如找个有经验的官员问问。”
一个随行的礼部官员听申屠川提起,急忙主动道:“驸马爷说得是,确实有其他法子。”
“什么办法,你先前怎么不说?”季听皱眉。
“……往年路上也是这般,所以祝寿的车队都会备几箱银子交给他们,一般只要交给一方流寇,其余流寇就不会再来,也算是破财消灾了。”礼部官员小声道。
他先前就想说的,只不过前两次还没开口,褚宴便率兵把人打退了,他若是说了就显得有些枉做小人,还会徒惹季听生气,所以这时才算开口。
然而季听还是生气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给那些土匪上贡?”
“微臣绝没有那个意思,只、只是……殿下您也看到了,流寇猖獗,且他们之间都有通气,若是不这么做,恐怕后续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流寇前来。”礼部官员忙道。
季听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都出来了:“本宫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胡人的大军尚且不能让本宫投降,区区几个流寇就要本宫交银子了?”
她说完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申屠川:“你呢?你怎么想?”
“殿下。”申屠川看着她的眼睛,只唤了她一声便不说话了。
季听咬牙:“所以你也是这般想的?好,我就当你们文臣都一个想法,褚宴,你呢?”
“卑职听殿下的。”褚宴立刻单膝跪下。
“殿下,及时止损。”申屠川目光沉沉。
季听的手紧紧攥拳,指尖掐得手心生疼,半晌她看向近日都憔悴不少的兵士们,突然卸了一口气。
沉默许久后,她看向礼部官员:“银子呢?”
“回殿下,就在寿礼后头那辆马车上。”礼部官员忙道。
季听垂眸:“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该如何跟流寇打交道,那就这么做吧。”
“是。”礼部官员应完声,着实松了一口气。
季听冷着脸往马车走,申屠川伸出手想要扶她,她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后又无奈收回。
礼部官员们去忙了,褚宴站起来,半晌才开口:“赔银求和,奇耻大辱。”
申屠川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的去马车上寻季听了。
“生我气了?”他看着季听的眼睛问。
季听面无表情:“我是生自己的气,先前明知道流寇猖獗,却没有带足人马,以至于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申屠川安慰的握住她的手。
季听顿了一下:“莫说十年,一年我都等不了。”
“那就再等几日,寿宴结束后,我陪殿下四处走走,想想如何能尽快报仇。”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眼眸微动,半晌才淡淡别开脸:“嗯。”
申屠川见她已经想通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慰的坐在她身边。
车队休整之后继续赶路,走了一天后再次遇到流寇,这一次褚宴率人后退,由礼部几个官员上前交涉。
季听将马车掀开一个角往外看,只看了两眼就要气炸了:“你看看,你看看像什么样子!土匪来了武将不上前,反倒让文臣前去交涉,凛朝是没人了?!”
“殿下息怒。”申屠川无奈道。
季听怒问:“你要我怎么息怒?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殿下别生气了,等、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带人回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扶云小心翼翼的安慰。
季听阴着脸不吭声了。
那边很快交涉完毕,流寇们直接拉着装了银子的马车要走,刚走出没多远,季听就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她愣了一下从马车里跳出去,申屠川眼疾手快的拿着帷帽下马,在她脚落地的瞬间为她挡住了脸。
“站住!”季听厉声道。
话音未落,褚宴便抽出刀拦在流寇匪首马前,其余将士也抽刀对上流寇,一时间气氛都凝固了。
流寇们看向马车的方向,匪首眼睛眯起:“你是谁?”
“放肆!见了长公主殿下还不跪下!”扶云怒道。
匪首顿了一下,和其余人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扶云气得顿时脸颊通红。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长公主殿下,草民有眼无珠,还望殿下恕罪。”匪首油腔滑调道。
季听声音冷凝:“少废话,你们抓了什么人?还不给本宫放了。”
被抓的女子似乎被打昏了刚醒,这会儿撕心裂肺的哭:“救命……”
匪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人?什么人?草民不是人啊。”
他一开口,其余流寇也跟着大笑起来。褚宴握刀的手紧了紧,申屠川也面无表情的将腰上玉佩拽下,握住手中不动。
季听面无表情:“本宫再说一遍,把人给我放了,否则后果自负。”
“那可不行,这是我讨来做压寨夫人的,若殿下非要我放人……也可以,殿下再赔我一个女人。”匪首无赖道。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没错,得赔我们老大一个老婆!”
“最好能像殿下一样貌美……”
他们的话没说完,空气中突然传来咻咻两道声音,下一瞬一只玉佩打瞎匪首眼睛的同时,一支箭也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脑袋。
匪首睁大眼睛,扑通一声从马上倒了下去,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流寇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听到马蹄声后才慌了,方才附和匪首的人忙大吼一声:“有援兵,快撤!”
然而褚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一看到匪首死了,立刻怒吼一声:“杀!”
“杀!”
将士们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没等一个回合结束,不远处一个骑着战马,身着黑色铠甲的男人便率兵冲了过来,跟褚宴配合着诛杀流寇。
“霍骁。”季听扬起唇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来人。
申屠川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只见他杀敌时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身手极为矫健,更重要的是眉目英挺、眼神肆意,算得上相貌出众。
呵。
流寇们很快便被收拾了,男人一反方才杀敌时的冷酷,跳下马的同时丢下剑,然后笑着朝她跑来:“听听!听听!”
申屠川看到他张开双臂后眼眸微眯,在他要抱季听的一瞬间往前一步,直接被他抱进了怀里。
霍骁:“?”
“第一次见面,霍少爷没必要这么热情。”申屠川淡淡道。
霍骁:“……”
第122章
空气静了一瞬,霍骁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退了两步后跟旁边眼巴巴的扶云打招呼:“扶云,许久未见,你都长这么大啦?”
“是啊,我都十八了,”扶云看到他很是兴奋,“我给你带了礼物,牧哥哥虽然没来,也送了礼物来。”
“有心了,等到家我一定好好看一下。”霍骁笑道,跟扶云说完话便略过申屠川,直接看向季听:“这位是?”
“我的驸马,申屠川。”季听一边介绍,一边习惯的握住申屠川的衣袖。
霍骁扫了她的手一眼,这才正眼看申屠川:“我是霍骁,镇南王幺子,原来你就是申屠川啊,真是久仰大名。”
“莫非殿下向霍少爷提起过我?”申屠川淡定的询问。
霍骁笑意更深:“听听与我的书信往来中,从不提旁人,我认识你,是因为你父母如今在镇南王府住,他们经常同我提起你。”
听到父母的消息,申屠川顿了一下:“多谢霍少爷对家父家母的照料。”
“都是小事,谁叫听听吩咐了呢。”霍骁说着话,视线从未离开季听。
申屠川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殿下会如此嘱托霍少爷,也是为了我,所以合该我道谢才是。”
“那等到了成玉关,驸马爷请我喝顿酒好了。”霍骁含笑道。
申屠川沉默一瞬:“我请霍少爷吃饭吧。”
“吃饭多没意思,喝酒才有趣,”霍骁朝季听眨了一下眼,“是不是啊听听?”
“可别,我已经戒酒了,还是吃饭吧。”季听知道申屠川不能喝酒,直接给拒绝了。
霍骁不满:“你上次来信还说有机会要找我喝酒,怎么现下又突然戒酒了?不会是故意这么说,好来敷衍我的吧?”
“你是不是想太多。”季听斜了他一眼。
扶云一直在旁边溜达,终于可以插嘴了:“殿下近日身子不适,是真的不能喝酒了。”
“你不舒服?”霍骁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还跑成玉关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难怪方才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他说着便伸手去探季听的额头,季听躲了一下没有躲过,正要往后退时,他便分寸极好的收回了手:“不烫,应是没有起热,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脸色不好是因为舟车劳顿,等进城休息个几日,应该就能好了。”季听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无奈道。
霍骁闻言松一口气:“那赶紧出发吧,早些到家,也好早些歇息。”
说话间褚宴过来了,和霍骁对视后唇角难得扬起一点弧度,显得没有平日里那么酷了:“殿下,方才的姑娘已由随行太医检查过了,受了点小伤,但不算严重,此时服用了太医带的安神丸,又昏过去了。”
“可有查明身份?”季听蹙眉问。
褚宴颔首:“是附近农户家女儿,正好与咱们顺路,路上直接将她送回去便好。”
“那便如此吧,”季听抿了抿唇,“若流匪已经清理妥当,就赶紧出发吧,反正歇也歇不安生,干脆继续赶路。”
“是!”褚宴应完声顿了一下,将一直握着的手伸到申屠川面前,“驸马爷,这是你的玉佩。”
申屠川看向他手中沾了血的玉佩,道了声谢接过去,褚宴这才转身离开。
季听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嫌弃得不行:“沾了那混蛋的血,想想都觉得脏,要不就扔了吧。”
“这块跟殿下的是一对,怎么能轻易扔了。”申屠川失笑。
霍骁眼眸微动,视线在申屠川手上和季听腰间扫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淡漠。
季听哭笑不得:“成玉关多的是玉石,到时候我挑个好的,叫人再给我们做一对就是。”
“是啊,驸马爷还是扔了吧,成对的玉佩遍地都是,何必赋予太多意义,再说这玉成色同我送听听那块相似,不过小了些,未免小家子气了。”霍骁不经意间道。
季听顿时心虚了。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眼眸清澈的看向霍骁:“实不相瞒,这对玉佩正是由霍少爷那一整块切割而成。”
季听没想到他会把这事直接说出来,等想捂他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霍骁微微一怔,随即眯起眼睛看向季听:“我辛苦寻来的玉料,你就这么给截成了两半?”
“霍少爷要怪就怪我吧,都怪我过于喜欢那块玉,殿下又舍不得拒绝我,便交由工匠做了一对来讨我欢心,”申屠川眼底尽是暖意,说到一半时还含情脉脉的看了季听一眼,“我明知道殿下对我总是没有底线,却还是提了要求,是我过分了。”
季听:“……”她怎么记得,当时是因为摔碎了才打成两块的呢?
“霍少爷若是实在不高兴,到时候我们再买一个赠与霍少爷。”申屠川含笑道。
霍骁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既然送给听听了,听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说罢无奈的看着季听,“谁叫我拿她没办法呢。”
申屠川的表情凉了一分,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季听意识到不对劲,咳了一声后道:“玉佩的事到了成玉关再说,咱们该出发了。”她说罢就先一步上了马车。
扶云立刻看向霍骁:“你跟我们一起乘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