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申屠川目光温和:“申屠尚能自保,殿下不必难过。”
“本宫不是难过,只是有些心酸,”季听又是一声叹息,趁他不注意捧起酒壶喝了两口,这才幽怨的看他一眼,“想我家与之,第一次做生意时历经艰辛,最后连本儿都要赔没了,你倒好,无本的生意,还能赚这么多银子。”
申屠川的眼神从温和到冰凉,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额角青筋微跳,半晌才克制住怒气冷声道:“殿下若是觉得无本的生意好,不如让跟着您的那些男人都来做好了。”
醉酒的季听丝毫没感受到他的怒气,还相当没求生欲的补上一句:“那不行,他们单纯,做不来这种事。”
“所以殿下觉得申屠不单纯?”申屠川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溢出来的。
季听想了想:“那倒也不是,只是可能没那么单纯。”她即便喝了酒,也知道申屠川的心眼儿多如筛子,只是现在还在人家这儿,要换个委婉的说法而已。
只可惜她自觉委婉,申屠川的脸色却是冷的:“殿下既然觉得我不单纯,不如去找单纯的。”他说完顿了一下,觉得有些像深闺怨妇,不由得抿了抿唇。
季听浑然不觉,看到他的眉头皱着,还一脸天真的歪了歪头:“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嗯。”申屠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下意识去拿酒壶,只是手刚碰到无瑕的瓷器,看到她晕乎乎的脸又停了下来。
季听蹙了蹙没,看向他停在空中的手,沉默许久后问:“为何不斟酒?”
“殿下醉了,少喝点。”申屠川将手收了回来。
季听眉间痕迹重了些:“本宫没醉,倒酒。”
“醉了。”申屠川坚持。
季听顿了一下,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一张脸也撞进他的怀里。申屠川一惊,下意识便将她接住了,她头上的步摇从他脸侧划过,在英俊矜贵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殿下……”他的心跳因为她的靠近突然乱了,原本的恼意也被打得四散。
“申屠川,你单不单纯,都和本宫无关,本宫已经不喜欢你了。”季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时直接没了声响,方才搭在申屠川肩膀上的手也放了下来,呼吸沉稳而香甜。
申屠川的身体僵硬,原本因为她突然靠近而红起来的耳朵,渐渐也变回原本的颜色。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两只手扶着季听的衣袖,垂下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鸨在两个时辰后进门时,便看到了这一场景,吓得忙要告退,却被申屠川叫住了:“去告知送她来的人一声,她醉了,今晚不走了。”
“……是。”老鸨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
申屠川微微一动,一股因为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而产生的酸麻感立刻袭遍全身,他停顿片刻,等这股不舒服的劲儿过了,才将季听抱了起来,抬脚朝楼上走去。
他知道她虽然日日来风月楼,做出深情的模样,却不希望旁人看到他们太过亲密,所以他抱她上楼时,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三楼尽头的厢房总是静的,关紧房门后便和热闹彻底隔绝。
申屠川将季听抱到床上,季听立刻轻哼一声,稍微挪动一下便不动了。申屠川等她静下来,便将她的鞋子褪去,期间还不忘避开碰触到她的袜子。脱完鞋,他特意去洗了手,才回来帮她将头上琳琅满目的首饰拆下来。
这些首饰大大小小有将近二十件,拿起来沉甸甸的,分明是个连最小件弓箭都拉不开的弱女子,也不知整日是如何顶着这些东西、一顶便是一天的。
他将首饰拿到桌前一一摆好,这才转身到床边站定。她今晚似乎出门匆忙,口脂都没补,已经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同一身华服相比略微淡了,但申屠川却觉得好看,他见过她不施粉黛的样子,自此觉得所有胭脂水粉对她来说都是亵渎。
夜色渐渐深了,他却毫无睡意,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安睡的容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老鸨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主子,需要送水吗?”
“不用。”申屠川淡淡道。
老鸨:“……是。”
她应了一声便要走,却听到屋里传来一句清冷的“回来”。老鸨顿了一下,又赶紧回门口低眉敛目的站定,下一刻门便在她面前打开了。
“主子有何吩咐。”老鸨垂首问。
申屠川沉默了,老鸨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衣裳还好好的,不由得一阵惊讶。主子对殿下的心意旁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极为清楚的,原本以为二人进了厢房,怎么也该行房了,所以她这才来卖个好儿,问问需不需要送水沐浴。
……难怪主子说不要,合着是还什么都没做。
“女子脸上的妆……”申屠川沉吟片刻才开口,老鸨赶紧回神,一脸专注的听着,然后就听到他认真询问,“女子脸上的妆,夜里可是要洗了?”
老鸨:“……”她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就这?
她心里无语,面上却十分殷勤:“回主子,确实要洗了,这样才更舒服,也相对干净些。”
“清水洗?”申屠川又问。
老鸨想了想,觉得是时候表现一下自己了:“主子是帮殿下问的?不如奴家去帮殿下洗了吧。”
“不必,你告知我该如何做,我帮她洗。”申屠川淡淡拒绝。
老鸨:“……那可容属下在旁边指点一二?”
申屠川斟酌片刻,算是答应了。老鸨忙跟着进屋,到床边后看到季听满头的珠钗已经卸了,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平铺在床上,衬得肌肤莹白似雪,美得不似凡人。
……难怪主子迷成这样,若她是男子,恐怕也是会喜欢的。老鸨心中嘀咕一句,看清季听身上衣衫袜子都在后,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一声。
都知道凛庆长公主驭男无数,是个荒唐的女人,主子却依然举止行为无一不恪守礼节,单是这份打心眼里的尊重,恐怕便是世间少有。
老鸨心情复杂的指导完,便识相的退下了。留下申屠川拧了热毛巾,仔细擦拭季听脸上的脂粉,她的脸看似没上什么妆,他却擦出了不少东西,只是擦完之后她的脸也如先前一样白嫩,反倒是手中的毛巾染了脏兮兮的东西。
申屠川蹙眉盯了毛巾许久,再看向季听,发现又稍微有些不同,去了装饰的她愈发娇小,睡着的模样软软的,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有半分长公主的样子。
季听睡得昏昏沉沉的,感觉有又热又湿的东西在脸上,便生出一丝不耐烦,等了半天脸上还是又热又湿,她便皱着眉头去抓。
申屠川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他猛地停了下来,看着她的小手同自己的手腕紧紧相连,他突然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扶云,别闹。”季听哼唧一声。
申屠川瞬间冷静下来,绷着脸转身走了。
季听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陌生环境里,她慵懒的翻个身重新闭上眼睛。半刻钟之后,她猛地坐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房中的摆设。
申屠川昨晚在门口站了一夜,听到动静后便推开门进来了,看到她震惊的表情淡淡问:“殿下要负责吗?”
“负什么责?”季听懵着脸。
申屠川到她身边站定:“你说呢?”
“……本宫虽然醉了,却不是不记事,昨晚本宫是在二楼厢房睡着的,之后便一直没醒,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季听倨傲的扬起下巴,只是刚睡醒还不怎么清醒的脸,看起来不大有气势。
申屠川神色平静的看着她:“那就是申屠对殿下做什么了,申屠可以为殿下负责。”
“放屁!本宫衣裳都没脱!”季听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申屠川垂眸:“哦。”
季听:“……”你哦个屁。
她没好气的起床,看到自己的首饰都在桌子上,便颐指气使的吩咐:“叫人来给本宫梳妆。”
申屠川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的出去了。
老鸨来为季听梳妆的时候,申屠川就站在旁边,每当她想炫技梳个高难度的时,都会被申屠川凉凉的扫一眼,于是越梳越简单,最后只弄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支金钗。
“就这样?”季听不甚满意,“你的发髻倒是繁复,怎么轮到给本宫梳妆,便这样敷衍?”
“这。这……”老鸨腿都要发虚了,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申屠川及时问:“殿下不觉得这样舒服些?”
季听晃了晃脑袋,觉得确实舒服,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但也没有纠缠了,叫人将自己剩余的首饰都包起来,自己拎着便要走。申屠川跟在她身后送她,在快到一楼大门处时,他突然道:“殿下今晚别忘了来,近日都要记得来,尤其是五日之后,更是不能缺席。”
季听斜了他一眼:“那得看本宫心情。”
“恐怕不行,殿下是收了申屠银子的。”申屠川认真提醒。
季听:“……”怎么感觉她像被女票的那个?
回过味的季听眯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本宫治你不敬之罪?”
“申屠知错。”申屠川立刻道。
季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认错,一堆威胁贬低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她顿了一下倨傲道:“你那银子若是不想给,本宫现在就还你,若依然要给本宫,就少拿银子威胁本宫。”
“申屠没有威胁殿下,只是想请殿下过来。”申屠川认真道。
季听轻哼一声:“那为何一定要本宫来,还尤其是五日之后?”
“让殿下来,是因为申屠想见殿下,要殿下五日后务必到场……”申屠川沉默许久,才镇定的看向她,只可惜眼神足够淡然,耳朵却悄悄的红了,“是因为那日是申屠的卖身之日。”
季听听完一派淡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申屠:每天都在等殿下
季听:呵
第17章
因为申屠川的一句话,季听回去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家里,扶云殷勤的上前为她撩开车帘,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眉头紧皱:“殿下!”
季听心虚一瞬,下车后欲盖弥彰道:“昨晚喝得太醉,就在李府……”
“殿下你知道吗?张府那个女人自尽了。”扶云悲愤道。
季听停顿一瞬:“谁?绿芍?”
“不就是她,张岁文这些日子一直拘着她,不准她出门,她昨晚竟在房中自尽,要不是丫鬟发现及时,这会儿就是一具尸体了!”扶云简直气坏了。
季听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好笑的问:“她自尽她的,你气个什么劲?”
“怎能不气?谁不知道她和殿下争过申屠川,若真死了,叫旁人怎么想您?”扶云枕着脸道,
季听随意道:“她若真想死,又怎么会被丫鬟恰好救下,不过是想拿死跟家里讨价还价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可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这么丢人的事,张岁文怎么可能让旁人知道,扶云是在张府安插了眼线,所以才第一时间知道的。”说到这里,扶云又有些小得意。
季听失笑:“你倒是机灵。”
“没办法,扶云就觉得那女人不像个没心眼的,自然要多加防范。”扶云轻哼一声。
季听安抚道:“好了,何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气恼,我还没用膳,陪我去用些东西吧。”
扶云一听她还没吃饭,急忙带她去用膳了,什么绿芍红芍的彻底抛到了脑后,季听见他不生气了,便好笑的看他一眼。她是真的不在意,张绿芍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会自作聪明的小姑娘而已,能翻起什么风浪?
很快,她便知道,一个小姑娘能翻起什么风浪了。
当日晚上,季听去了风月楼,如往常一般要叫价时,绿芍又出现了,脖子上明晃晃一道红肿的痕迹,就差将发生何事写在脸上了。
自从她进了门,季听便察觉到许多窥视的目光,她啧了一声,生出一点烦意。让她更烦的事还在后头,绿芍这次果然备足了银子,直接叫价到四万七千两,显然身上只有这么多,季听比她多出一千两,她便黯然离场了。
然而绿芍并没有就此作罢,之后每日晚上都会来,一来便出四万七千两,季听只得每日压完她的价,扭头再跟申屠川要钱,一连三四日都如此,光银子都多花了十几万两。
又是一个竞价赢了的夜晚,申屠川来时,季听朝他伸出手:“本宫没钱了。”
“我有。”申屠川说完,便叫人去取了银票给她。
季听低头清点:“看样子她是不会死心了,日日这么抬价可还得了,不如明日本宫让她一把,先把她的银子花光如何?”
“明日便是卖身之日了。”申屠川绷着脸。
季听恍然:“对哦,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那你要多给点银子吗?”
“十万两够吗?”申屠川问。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经意的问:“风月楼给你的抽成再高,也不会将赚来的都给你,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总之不是贪赃枉法得来的。”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轻嗤一声,没有再追问,拿了钱便要离开,申屠川蹙眉拦住她:“为何每日都走这么早?”
“哦,府中有事。”季听随口道,其实是因为自己每次都是偷偷来的,未免牧与之他们发现了唠叨,必须要早些回去才行。
申屠川抿了抿唇:“殿下之前也这般说,到底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