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统领这是怎么了?怎么对驸马爷行这么大的礼?”扶云一看到他便发挥自己刻薄的功力,“身上的伤还未好吧,记得仔细些,别不小心崩了伤口。”
钱德沉默的跪着,脸上少了一分奸猾,扶云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再想些尖酸的话来说,褚宴便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顿时闭上了嘴。
厅堂里静了下来,申屠川将圣旨取出,明黄色刺痛了钱德的眼睛。
钱德许久后才哑声问:“皇上已经想好如何处置卑职了吗?”
“这道圣旨上,写的是诛杀你,”申屠川说完见他肩膀微微放松,片刻之后才补充一句,“但皇上说了,若是殿下觉着不满,就诛你三族。”
三族意味着什么,至少他最疼爱最委以重望的孙子也要死,钱德浑身颤抖,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扶云原本还十分恼他,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又恼不起来了,抿了抿唇发现吓唬人也不是多愉快的事。
“卑职……卑职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殿下能放过卑职这一家子,我家孙子才十二岁,他是钱家唯一会读书的,他还有大好的前程……”钱德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申屠川冷淡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开口:“你该庆幸受伤的人不是殿下,否则就不是只诛三族了。”
钱德颓丧的坐在地上,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申屠川面色平静:“你对皇上倒是忠心,只是你这忠心换来的是一家人的杀身之祸,值得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钱德哑着嗓子问。
申屠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自是有用。”
钱德一顿。
“殿下已经劝皇上收回成命,不仅你一家的命保住了,就连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禁卫军统领,继续维持你钱家的荣耀。”申屠川淡淡道。
扶云和褚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懂他为何会将实情道出。不是特意来吓唬钱德的吗?
钱德愣神许久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很快又警惕起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要你知恩图报,有朝一日若是皇上对殿下动了杀意,或者殿下在宫里有了危险,你能及时告知我们,当然,”申屠川看着他的眼睛,“这都看你的良心,即便是你答应了不做,我们也奈何不了你。”
这是将主动权都交到他手上了。
钱德静了许久,垂下眼眸跪直了,对着申屠川磕了三个响头,很快脑门上便多出一道红印。
申屠川勾起唇角:“你明白便好。”
他说罢看了扶云一眼,扶云立刻上前搀扶他,褚宴犹豫一下也跟着上前扶着,三个人一同离开了厅堂。
他们一走,钱德的孙子立刻跑了进来:“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钱德说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珍爱的捏了捏孙子的脸。
孙子皱眉:“您的额头都红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是爷爷自己不小心磕的,”钱德说着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他们是长公主的人,今日是特意来给爷爷送好消息的。”
“长公主……”孙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边三人上了马车,一路都没有说话,等快到长公主府时扶云才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不是殿下要你说的吧?”
“不是。”申屠川回答。
扶云静了静:“你倒是挺会为殿下着想。”他如此行事,等于为殿下在宫里时找一份保障,比彻底羞辱钱德一番要划算。
“我是殿下的夫君,自是要为她考虑,”申屠川说完扫了扶云和褚宴一眼,“今日的事我会亲自同殿下说,你们只要信守承诺便好。”
扶云和褚宴同时一僵,接着各自别开了脸。
这边季听还不知道申屠川做了什么好事,在宫中商议片刻后又前往各大武将家,一整日忙得跟陀螺一样,而且为了证明她同武将们不是一伙的,还不能她一回来这些人就去上朝,总要三请四请才行。
一连忙碌了几日,武将们总算陆陆续续上早朝了,季闻象征性的罚了这些人半年俸禄,也算是全了自己的脸面,这么大一场闹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揭了过去。
“皇姐近日真是受苦了。”季闻看着季听消瘦不少的脸,说的话中难得带了一分真心。
季听扫了他一眼:“说实话皇上这次也是冲动了,臣只希望别记怪谁,日后再有什么事,哪怕不同臣商量,也同那帮子文臣商议一下。”
“朕知道了,皇姐这两日不必来上朝,回去好好歇一歇吧,”季闻缓缓道,“再过些日子,朕在宫中宴请朝臣,也算是缓和一下关系,到时候皇姐也要来为朕周全。”
“皇上放心,您一句话,臣便万死不辞。”季听说着便屈膝要跪,不过被季闻及时扶住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季听便离宫回家了,看着外头还亮着的天,她的眉眼松快许多。这些日子一直早出晚归,都许久没有像这样白天回家了,一想到今日总算能在府中用膳,她的心情便十分的好。
她很快回到府中,一进门申屠川便迎了上来:“殿下回来了?”
“你还伤着,怎么跑出来了?”季听说着四下寻找,“扶云呢?”
申屠川面色不变:“他在读书,殿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这么听话?”季听有些惊讶。
申屠川认真的点了点头:“是挺听话的。”
“行吧,难得他用功,那我就不打扰他了,”季听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去找扶星扶月玩。”
申屠川拦在她面前:“你先回房,我让人把狗给你送过去。”
“我直接去扶云院中玩不行吗?”季听疑惑。
申屠川平静道:“会打扰他读书。”
“啊……对,那你叫人把扶星扶月牵过来吧。”季听点头。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点笑意,目送她离开后才去吩咐下人,接着独自朝主院走去。他后背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走路时还需要注意些,不能走得太快,所以只能慢吞吞的,等他到时够已经被送到了院子里。
“别让它们进屋,我去叫殿下出来。”申屠川看了活蹦乱跳的两只黄狗一眼,转身进了寝房。
寝房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一般,申屠川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不急不缓的走到里间后,便看到季听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眉眼和缓的看了片刻,才抬脚到她身边去,将手覆在了她的肩膀上:“殿下,去床上睡吧,这样仔细会生病。”
季听一动不动,睡得十分香甜。
申屠川又唤了几声,见实在叫不醒,便下意识伸手去抱,当想起自己还有伤时已经晚了,他和季听同时摔到了地上。
伤口触地的一瞬间,他脸色都白了,季听也瞬间被吓醒,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抱你去床上。”申屠川咬牙道。
季听无语一瞬,立刻无情嘲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话说清楚,我只是受伤,没有不行。”申屠川蹙眉。
季听:“呵。”
第84章
最后坚决相信自己能行的申屠川,是被季听搀扶到床上的,还以极为屈辱的姿势趴着,被季听给扒掉了衣裳。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季听仔细看了一眼后放心了,“你这伤再养个几日,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
“嗯。”申屠川闷闷的应了一声。
季听扬眉:“怎么听着还不高兴。”
申屠川不语。
季听轻嗤一声:“得了,我方才说你不行,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还真放在心上了?”
申屠川还是不说话。
“既然你不想跟我说话,那我就不多留了,你自己趴着吧,”季听说完就要走,手腕却被抓住了,她的唇角顿时扬起,“还有事?”
“我想留下。”申屠川用极为别扭的姿势看向她。
季听随口道:“那今晚就留下吧。”
“不止今晚,我日后都想跟殿下同住,”申屠川一字一句道,“我是驸马,是殿下的夫婿,本就该跟殿下一起不是吗?”
季听怔了一瞬,一低头便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她的唇角扬了扬,突然转移了话题:“许久没吃府中的饭菜了,也不知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你反正也没事,不如咱们一同去看看?”
“殿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抿了抿唇,许久之后才道:“公主和驸马不比平常百姓,公主历来都是有自己的寝房,没有说要跟驸马同住的,你若是不喜偏院,那我叫人再给你准备一个院子就是。”
申屠川闻言松开了手,平静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
“……你不必这样盯着我,我一个人惯了,不想跟谁同住。”这一次季听说得很坚决。
申屠川认真的问:“殿下是因为不信我?”
季听听他这样问,神色缓和了许多:“怎么会,经行宫一事后,我便信你是我阵营中人了。”
“只是这些?”申屠川蹙眉,“我先前对殿下说了那么多话,殿下只信了这些。”
“……不然还该信哪些?”季听疑惑。
申屠川见她真心实意的不解,心情顿时不怎么好了,但还是耐心道:“自是我对你的心意。”
“那些啊……也算是信了吧。”季听这次的回答有些含糊。
申屠川抿了抿唇:“算是信了是何意?”
他问得咄咄逼人,季听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叹了声气:“你到底想听什么呢?前世那些事已经无从考据,信与不信又有何重要,我以后不会再疑心你,不就够了吗?你若实在想让我信你,我也是愿意信的。”
不就是相信前世他也喜欢自己么,这有什么难的,只是她不知道意义在哪,如今她跟他也算和好了,既然和好了,往日那些事自是不会再提,也没必要非万事都有个答案。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眼神微凉:“殿下觉得我的心意不重要。”
“怎么会呢,你如今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也愿意纵着你,日后也会经常去偏院过夜,你若是想来我的寝房,我也会让你来,”季听放缓了声音,“至于一直住一起,就有些没必要了。”
“殿下待别的男人,似乎也是这般,同待我没什么区别,”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原来殿下也是知道我对你好的,可我现在宁愿你不知道,也好过发现即便是将一颗心都奉上,也换不来在殿下心中的独一无二。”
季听:“……”
气氛一时间几乎要凝固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处。
许久之后,季听先打破沉默:“那你今日还留宿吗?”
“留。”申屠川绷着脸道。
季听笑了:“还以为你要扭头就走,然后三五日不理我。”
“我若是不理殿下,那有的是人会理殿下,说不定殿下就把我忘了。”申屠川凉凉道。
他倒是想有骨气些,可前世倒是最有骨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至死都未曾表明心意。
他早已经看清了,季听就是个没心肝的,太多人对她好,以至于他的好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有更加努力,让她习惯他,依赖他,日后不能没有他,才能一步一步走进她心里,真正成为她独一无二的男人,而在此之前,他多的是委屈要受。
他心中滋味万千,季听却是没心没肺的笑了一声:“堂堂申屠大人,前世好歹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如今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大概是我如今真成了深闺之人吧。”申屠川撩起眼皮看她。
季听扬眉:“怎么,又想入朝为官了?”
“若是我想了,殿下会放我吗?”申屠川问。
季听轻哼一声:“你想得美。”即便是相信他,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毫无保留了,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后也不可能和离放他离开。
“殿下放心,即便你想放我,我也不会离开,”申屠川拈起她的一捋青丝,握在手中把玩,“所以殿下要待我好些,再好些才行。”
季听斜了他一眼,没骨头一样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缓缓道:“府中这么多人,就没有像你这般要求多的。”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爱殿下,”申屠川俯身趴在她身侧,“只要爱了,便会生妒,妒意总是丑陋的。”
“歪理。”季听低喃一句。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当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后,这才为她盖上薄被。
季听这几日真是累坏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连晚膳都睡过去了,若不是肚子被饿得咕咕叫,她说不定能一直睡到天亮。
睁开眼睛时,屋里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季听有种独自一人的空旷感。她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正要叫人点灯时,身侧突然传来申屠川的声音:“殿下醒了?”
季听吓了一跳:“你怎么在?”
“我一直在,”申屠川说着便往她这边挪了挪,和她紧紧贴在了一起,“方才怕打扰殿下,就离得远了些,殿下饿了吗?”
“嗯,饿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季听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申屠川也跟着起身:“大概是亥时,我叫人给殿下做些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