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看到他眼底的期待,忍不住伸手拍了他的脑门一下:“你倒是敢想。”
“我就知道不可能。”申屠川沉下脸。
季听斜了他一眼,静了许久后才突然道:“与之喜商,商者为轻,有了侍夫的名头,他做生意才方便。”
申屠川闻言神色淡淡:“殿下为了留下他,倒是找了个好理由。”
“我说的是实话,你爱信不信,”季听扫了他一眼,“我同他本就是兄妹之情,当年纳他为侍夫,也是因为他为了寻妹妹,失手杀了一个催债人,我为了帮他脱罪籍,才给了他名分。”
虽然褚宴和扶云跟了她许久,可她从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他们,如今能轻易跟申屠川说,想来也是因为他当初的一句‘夫妻本该一体同心’。季听意识到自己近日真是越来越重视申屠川了,不由得扬起唇角静等表扬――
结果这个狗东西斜睨她一眼:“当年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却转头就将他纳入府中,还接连半年都未曾见我,想来我和他二人,你是更喜欢他的,如今倒为了哄我,开始编这种没头没脑的谎话了。”
季听:“……滚。”难得她想说句实话,这人竟如此泼她冷水,真是没趣透了。
申屠川也因为想起往事而不大高兴,干脆也不同她说话了,只是两个人各自气了没多大会儿,就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谈起正事。
“自从将大部分患病之人移去空屋居住后,瘟疫蔓延便没有先前那般快了,这样下去,即便没有找到治疗的方子,也能保全大多数人。”申屠川道。
季听蹙眉:“常人的命是命,染病之人的命也是命,一定要找到治疗的方法。”
申屠川不置可否,而是提起另一件事:“虽然大部分病患已经移走,可不代表城里就没有病人了,之后还是得尽可能的小心才行。”
“我已经下了不得出门的禁令,日日也有官兵巡逻,想来是没有大碍的。”季听缓缓道。
申屠川微微颔首:“府衙如今堪用之人不过百,每日里要做的事实在太多,若长此以往,恐怕会吃不消。”
“你说的我也有想过,所以打算过两日,从随行兵士中挑出百余人来县城里帮忙,”季听说着轻叹一声,“我本不想太多人涉险,可若真是人手不够,也只能如此了。”
“叫兵士入城,不如在郊县内挑选年青力壮的男子做事,左右都身处危险中,若是不自救,谁又能救他们?”申屠川提出不同的想法。
季听沉思片刻后还是否决了:“他们再是年青力壮,也是普通百姓,放着兵士不用,岂有让普通百姓涉险的理由?”
先前之所以用那些染病百姓,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已经传染瘟疫,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可要她让健康百姓去做事,她是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申屠川知道她心中沟壑,便也没有再劝,只是等到了住处后,没忘了提醒一句:“殿下答应要教训牧与之的,可千万别忘了。”
季听:“怎么又提起来了?”这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
申屠川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向她:“虽然知道殿下不会重罚他,但以他的清高劲,只要殿下为我出头,他便必然会生殿下的气,到时候你们之间生出嫌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
“……你可真是坦诚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九九都说了出来,简直禽兽不如。
申屠川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反正殿下注定是要敷衍我,不如将小九九说出来的痛快。”
季听咳了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就直接往屋里去了,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结果申屠川没事就提醒一句,季听被他烦得脑子都要疼了。
转眼便过了三日,京都的粮草已经往郊县来了,瘟疫也未再蔓延,一切都趋于平缓了,季听想起这两日一直被申屠川念,此刻刚好有空,便只身往商行去了,结果到那却被牧与之拒之门外。
“他为何不肯见本宫?”季听蹙眉。
小厮讪道:“牧、牧先生说殿下整日同人接触,说不定身上就沾了病气,他才……”
“给本宫让开!”季听冷声打断。
小县城的人这辈子没见过几个贵人,更何况是季听这种权势滔天的贵人,一听她的声音冷了,小厮吓得直接跪下。
季听大步往商行里走去,不等到牧与之房门口,便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只是跟她保持了距离,不肯上前一步。
季听眼眶一红:“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殿下别怕,”牧与之忙道,只是开口声音有些闷,“我只是染了风寒,但怕殿下担心,所以想让小厮将殿下送走,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殿下必然会起疑,还不如直接跟殿下说了。”
此次的瘟疫虽伴有咳疾,但并没有鼻塞的症状,季听仔细打量他,确定他没有染病后松一口气,接着皱起眉头:“怎么会突然感染风寒?”
“已经好几日了,如今都开始见好了,怕殿下担心,就一直没说,”牧与之含笑道,“说起为何感染风寒,还要从驸马爷来那日提起。”
季听顿了一下:“跟他有关。”
“也不算有关,都是我不好,一听说他来了,便以为殿下是出了什么事才叫他来的,所以急得没穿厚衫便跑了出来,”牧与之苦涩一笑,“后来知道殿下没事,便问驸马爷为何不陪着殿下,或许是与之在殿下面前闲散惯了,与驸马爷说话的语气也十分随意,不料他突然生气,便开始在寒风天里训斥我。”
“……他训斥你?”季听一脸无语。她那日就不该让申屠川过来,如今光是见面的故事她就听两个了。
牧与之别开脸:“都怪与之自己穿得单薄,驸马爷不是故意让我在寒风里站这么久的。”
季听:“……”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喝茶了,最好是绿色的。
第100章
当意识到申屠川和牧与之没一个是好人后,季听索性就不掺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了,见牧与之病得难受,她实在有些不放心,干脆决定留在商行一晚。
当申屠川来接她时,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他的脸色顿时不好了:“我是冒着大雪来接殿下的。”
“……你若是觉得辛苦,不如今日跟我一同住下?”季听想了想道。
申屠川不悦:“我认床,在商行怕是睡不着。”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季听果断替他做了决定。
申屠川本以为她要么随自己离开,要么再劝自己几句,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赶自己走,当即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
牧与之离家太久,以至于他生出一种季听如今只喜欢他的错觉,可当见着牧与之后,她的种种行为又一直在提醒他,她并非只属于他,她的心还能再容纳许多人。
季听见他表情不大好,顿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犹豫一下后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回去……”
“我认床,留在商行怕是会睡不着,”申屠川硬邦邦的打断她,“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他不再给季听说话的机会,直接拂袖离开了。
季听看得直皱眉,但也没有去追他,而是转身去了牧与之房中。牧与之这会儿喝了药,面色看着好了许多,不似刚才那样虚弱了。
季听见了稍微放心:“你这些日子哪都不准去了,一定要将身子养好知道吗?”
“知道了,”牧与之咳了一声,“殿下,眼看着入春了,天儿却是越来越冷,县城里不少人家生活困苦,怕是难抵严寒,商行还有一些被褥,殿下不如拿去分发给他们。”
“都要了你这么多粮食了,我还怎么好意思要你别的。”季听失笑。
牧与之扬唇:“我的不就是殿下的?”
季听和他对视一瞬,不由得轻叹一声:“若是申屠川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也不至于瘟疫当前,还只顾着自己吃醋。
“他若是在这儿,听到这句话怕是要找我拼命。”牧与之笑了起来。
季听扫了他一眼:“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你还要学给他听?”
“与之不敢。”
季听轻嗤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半杯后道:“你都不知道,他那个人看似听话,实则过于霸道,整日里盯着我,不准这不准那的,早知道他管得这么多,我还不如带褚宴过来。”
她叭叭的说着申屠川的不好,说到最后时手边的茶壶都空了,把不满和抱怨都说完后静了许久,才小声添了一句:“但人不是个坏人,对我也算挺好的。”
“殿下如今,似乎比原先还喜欢他。”牧与之缓缓开口。
季听顿了一下:“什么?”
“原先殿下虽然喜欢追着他跑,即便被他甩了脸子也不生气,可我知道殿下心底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也未必真能同他相处得来,可是现在,”牧与之唇角一直扬着,始终没有放下,“虽然殿下总是抱怨他,可也能看出,若是真没了他,殿下实在是伤筋动骨。”
“……瞎说,我才没那么喜欢他,他若是有朝一日会离开,那就随他去了,我才不会伤心,”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他会像前世那样离开,她心里就不舒服,季听抿了抿唇,又补充一句,“我是不会同他和离的,即便他要走,也必须顶着驸马爷的身份走。”
他别想就此脱离她的手掌心,别想像前世一样平步青云。
牧与之失笑:“殿下,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季听一顿:“我模样怎么了?”
“看起来要哭了。”牧与之回答。
季听:“……”
她又在牧与之房中待了会儿,突然就满脑子申屠川了,再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牧与之透着一分无奈:“殿下,我身子乏了,不如你回去吧。”
“嗯,我今晚在商行住下,若你哪里不舒服,就直接叫人来告诉我。”季听起身。
牧与之看向她:“殿下明日想来有的事忙,不如回住处吧,离府衙近些万事处理起来也方便。”
季听本就一脑门子的申屠川,如今被牧与之一劝,就更想回住处了,只是嘴上还道:“都这么晚了,再回去也不方便,我就留宿吧。”
“我叫人给殿下准备马车。”牧与之说着就要起身。
季听忙制止:“你躺下休息,病没好全之前不准出房门一步,我……我自己去叫人准备马车。”
她说完不小心对上牧与之打趣的眼神,顿时脸颊上飞起一抹红,低着头便急匆匆的出去了。走出牧与之的住处后,她还没找人准备马车,一个小厮便急匆匆的跑来了,看到她后急忙行礼。
“这么着急做什么?”季听蹙眉。
小厮忙答:“回殿下的话,驸马爷来了。”
季听一顿,再抬头便看到申屠川出现在院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她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陪殿下留宿一晚。”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忍着笑:“不是说认床,不肯留宿吗?”
“我拿了枕头,若是殿下再睡在我身侧,想来也是勉强能入睡的。”申屠川回答。
季听轻嗤一声:“都是你的道理。”说罢便往外走去。
申屠川抿了抿唇,也赶紧跟了过去,只是走着走着便意识到不对:“殿下为何往大门去?”
“自然是为了回自己的住处。”季听斜了他一眼。
申屠川一顿:“殿下不留宿商行了?”
“你想让我留宿?”季听反问。
申屠川的唇角微扬:“自是不想。”
“那还说什么。”
申屠川的唇角扬得更高,立刻同她一起往住处去了,回去的路上还不忘为自己开脱:“我其实并不是不让殿下留宿,只是如今牧与之还病着,若是过了病气给殿下,我会担心的。”
“行了,别解释了,”季听枕着他的肩膀,静了片刻后突然问,“如今这样的生活,你甘心吗?”
申屠川顿了顿:“殿下何出此言?”
“无权无势,日子好坏全依仗我的心意,日后若我不喜欢你了,你便半点保障也无,这种日子你过得甘心吗?”方才同牧与之聊过后,季听突然想了许多这段日子没想过的事,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申屠川沉默片刻:“殿下若是一直喜欢我,我便是甘心的。”
“可若我能活到八十岁,未来还有六十年,你怎么能保证我一直喜欢你?”季听问他这一句,也是问自己的,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长了,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对申屠川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她问完这句话后申屠川就不说话了,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若我不喜欢你了,你还会甘心做无权无势的驸马吗?”
“不甘心。”申屠川这次回答得倒是干脆。
季听顿了顿:“不甘心,但我又不同你和离,你打算如何脱困?”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净问些叫人不高兴的问题,”申屠川的脸色微沉,“是不是牧与之同你说什么了?”
季听坐起身:“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何突然问这些?”申屠川并不退让。
季听沉思许久:“大概是因为怕你离开我。”
申屠川一怔:“你说什么?”
“我今日突然担心你会离开我,”季听叹一声气,“虽然有一纸婚书约束你,可我心里也清楚,你并非池中之物,若是真想离开,那就有的是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