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不是门诊室。如今这个办公室是当初他们这个科室的吧,桌上还摆放着其他医生的东西,应该都维持在刘大夫对办公室最后的印象上。
收拾的最干净整洁的,就是她的办公桌。往下一坐,她就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刘大夫,您是怎么一回事,我又是怎么一回事,您该是清楚的。”林雨桐这么说。差不多就是直言:你是鬼,我是人。你这收了一群鬼,给鬼看病跟给人看病是不一样的。
刘大夫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不管是什么,病了就得医治。”
这倒是!
林雨桐不否认这个说法,医者仁心,说的就是如此了。
“我认可您的话,也敬佩您的职业操守。”林雨桐就说:“但咱们做大夫的,哪怕是遇上了再不科学的事,但也得尽量的相信科学,依靠科学……”
“嗯!”这话听起来矛盾。但如果把科学当成一种提出来的学说的话,这么说的意思,她勉强能懂。这些年她一直在思考,思考这科学与非科学之间的界限。如果过分的相信科学而否定一切,这是不是也能说是一种迷信呢。
这么些年,难得的遇上一个人,能跟她探讨这些。她嘴角僵硬的线条更柔和起来:“你继续往下说。”
“有时候,这死人的事,还得活人去办。”林雨桐就说:“这腹痛身上痛的,我怀疑是他们的尸骨埋葬地出现了某种问题。”
所以,解决的办法在题内,而在题外。
见刘大夫不说话,林雨桐就又说:“早些年您有没有听过一些故事,比如谁家的长辈托梦了,说是身上冷云云,结果去坟地一看,下雨的时候地穴里被灌了水了……”
这样的故事很多,谁都听过几个类似于这样的故事。
刘大夫眼里闪过一丝沉思之色,良久之后才道:“那看来,很多病,我一个人是看不过来的。你刚才的动作我都看了,你是个懂医术的。既然你提出了这个治病的方向,那就得你去执行。这么着吧,咱们医院就我一个人,我也忙不过来,你过来帮忙怎么样?”
嗯?
“我……”林雨桐刚想拒绝,但看对方的眼珠子在红与黑中交替,这胆敢拒绝,怕是今儿好进来不好出去呀……
正要说话,就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
林雨桐看刘大夫,刘大夫也一愣,蹭一下起身,转眼就出去了。林雨桐起身,要追出去,结果就听到刘大夫的声音:“……这里是妇产科,男病人不接待。”
男病人?
林雨桐心道一声‘坏了’,难道是四爷找来了。
她快速的跑出去,不是四爷是谁?
她现在也闹不懂,四爷是人进来了,还是做梦在梦里进来的。这会子见四爷在护士台那边站着,跟自己七八米远的距离,刘大夫又马上要过去了,而四爷现在还有些迷茫,完全没有弄懂这是哪里的样子。
林雨桐就赶紧出声:“你怎么找来了。”她跑过去,拉了四爷的手,对刘大夫解释:“我们一起来的。”
刘大夫打量了四爷一眼:“不要去病房,也不要窥探。”
四爷:“……”低声问桐桐:“什么情况?”
林雨桐还没说话,刘大夫就说:“我刚才提的事怎么样?”
“刚才的事呀……”林雨桐推脱了一下,“我得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那现在商量。”刘大夫的眼珠子已经红了,直接跟四爷说:“医院的人手不够,你对象懂些医术,叫她来帮忙吧。”
这话说的很有些歧义。
四爷先问桐桐:“感觉怎么样?”
这话说的不清楚,好像是在问人家提出的这件事,你感觉怎么样。实际上,林雨桐却懂四爷的意思,他是问,呆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林雨桐微微点头,给那些‘人’把脉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一种舒服的感觉。这种舒服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感觉不坏。
四爷就明白了。他看了看这老旧的医院走廊,跟刘大夫谈:“如今医院设施设备,都非常完善。像是你们这样的医院,算是几十年前的老医院,早被淘汰了……”
话没说完,刘大夫的眼珠子就变成猩红色。
四爷倒是不怕:“你听我把话说完。做大夫的若是不能听的进别的意见建议,这便是对病人最大的不尊重。”
刘大夫的眼珠子并没有因为四爷的这句话还变的颜色更浅些,显然,不满还在。她只冷哼一声:“你说……我听着!”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要干什么。却听四爷说:“我们给您的医院投资怎么样?搬迁医院,换最好的设施,最好的设备。”
林雨桐愕然的看四爷,四爷只攥了攥她的手,不叫她说话。
好吧!这个提议真是……出人意料啊!
当然,也出鬼意料。
刘大夫露出几分愕然,她意外成这样……显然,她也没想到四爷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来。
“换个医院?”她左右看看,难得的露出几分迷茫来:“换到哪里?”
“换到一所学校的附近。”四爷这么说着,“我也认识一位楚教授。他也同意给学校换个地方,你们两家做邻居。地方不偏远,就在省城近郊。刘大夫估计也不知道,外面如今发展的快,城区将郊县都涵盖在里面了。”
四爷一说近郊,林雨桐就知道是哪里了。一定是说道观的附近:“福陵山!”她问刘大夫,“福陵山听过吗?”
就在那里!
这阴气对普通人是没有好处的。哪怕这里在地下三层,只缩在太平间这个范围之内,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害。只能说是医院所在的功德气化解了这股子溢出去的阴气。
四爷就说:“三两年之内,医院就建好了。到时候搬过去,一切设施都给安排好。您想收什么样的病人,都成。绝对容纳的下。”
话说到这份上,林雨桐顺便就把话题自然的给转过来,“医生这个行业,就是个要不停学习,不断的更新知识的行业。而且,掌握的专业和技术越多越全面越好。像是您,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您不想着提升一下业务技能吗?近些年妇科和产科都分开了,您也可以在妇产科的基础上,涉及一些像是内科,外科,神经科,骨科,甚至是美容医学,心理医学这些方面发展。毕竟嘛,这收进来的病人是什么样的都可能遇到。就拿之前我见过的瑶瑶来说吧,我要说您看走眼了,您肯定生气……”
“看走眼了?什么看走眼了?”对于专业上的事,她很较真。
林雨桐就问说:“那您知道,她是个精神病患者吗?她精神分裂,从楼上跳下去才死的。死了之后……两个人格便有了两个相关又独立的魂体……”
话没说完,刘大夫的眼珠子便成了暗沉的红色:“你是怀疑,那个被动过的空床,不是瑶瑶使用过,而是被另一个瑶瑶使用过。你之前说有病人偷跑出去,确实是有人偷跑出去了。她们两个,一个留着糊弄我,一个偷溜出去伤人……”
林雨桐点头又摇摇头:“我甚至怀疑,她又自我生成了第三个人格。只是我没有证据而已。”
要不然,暴力的瑶瑶出现在吴鹏举公司的所在的写字楼,而那里,几乎是同一时间,真正的瑶瑶也去过。她还去救了钱兴,而楼梯间遗留下来的气息,跟地下停车场留下来的气息又不完全一样,像是关联,又像是两种混杂。如果是真假瑶瑶前后出现在那里,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
可这两人在医院里,有刘大夫这么鬼王在,她能那么轻易的进进出出吗?
怕是不能!刘大夫可不是个讲理的人。而且,这里的病人真的被管理的很乖很乖,就像是楚教授的学生似的,没人敢扎翅。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躲不开视线,那明明又都出去过。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除非又另外诞生出一种人格来。
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在真瑶瑶明知道假瑶瑶要害钱兴,而她在这里却根本出不去的情况下,情绪一激动,这么一着急,从而衍生出第三个瑶瑶来,可能性很大。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
而且,这么一段时间没见,这真假瑶瑶好像进步了。能躲过刘大夫的视线,那么,她们的形态大致就跟套娃一样。如果把真瑶瑶当做最外层那个最大的娃娃,那么其他的几个人格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选择藏在她的身体。当然了,如果需要。也可以选择分开,跟拆借开是一样的,谁也不干扰谁,自由的活动。
这么一说,刘大夫听明白了,呵呵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怪异,然后面色一肃:“竟然敢欺骗大夫?”
在中医这一行里,这叫以脉困医。
医生问你病症,你的病史,你却隐瞒了,叫大夫诊脉,叫大夫去猜。要说做大夫的,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病人。这哪里是以脉困医?分明是在困己!
这边不等林雨桐反应过来,刘大夫已经转身往回走了。感觉她是三两步就到了病房前,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林雨桐拉着四爷追过去,到的时候刚听到瑶瑶的尖利的叫声。抬眼看去,就见刘大夫手里一把银针,朝瑶瑶身体的各个穴位刺过去。
懂医术的都知道什么穴位受力会疼,会最疼。因此,林雨桐都忍不住要偏过头去。
结果不等头偏过去,就见被刘大夫摁在病床上施针的瑶瑶,身形开始恍惚了起来。那种恍恍惚惚的,叫林雨桐感觉头晕。
四爷一把拉住她:“不是你出现幻觉了,确实是三个。”
就跟看东西重影似的一个状态。
林雨桐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见床上躺着一个,而床下,滑下来两个。
长的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暴虐,一个却……低眉顺眼的沉默。
林雨桐没看那个眼里都是桀骜的这个,反倒是看向旁边那个低眉顺眼的,她的这个样子,莫名的叫林雨桐觉得眼熟。
谁呢?
谁是这么一副姿态?
钱兴的老婆!
对了!是钱兴的老婆。
原以为暴虐的这个最危险,却不知道还真应了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而里面,真假瑶瑶已经吵了起来。暴怒的那个一巴掌朝坐在床上的这个打去:“你个废物,什么事你都做不好。”
床上的这个不敢躲,只管哭:“我也不愿意呀。这也不赖我,我也不想的。”
“她妈的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一句话。”暴怒的那个咬牙切齿:“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
“我不想死……我害怕你害了钱兴……我要是死了……我要拉你一起死……”
“你敢威胁我……”
两人就这么吵起来,可她们吵她们的,那个沉默的还默默朝后一步,表示事不关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情形很诡异,叫人看的忍不住打冷颤。
林雨桐走了进去,看向这个沉默的:“是我小瞧你了。”
沉默的这个愕然的抬起头,眯了眯眼睛,好似是知道躲不过了,就灿然一笑,却看向正吵的那两个:“别吵了,一对废物!”
她面容冷冽,眼神却幽深。
林雨桐上下打量她:“原来……我之前也错了。”她指了指床上那个,“她不是真的瑶瑶……”说着,她的视线就对上沉默的这个的眼睛:“你才是!你才是主人格!”
瑶瑶只一笑:“你说是就是?有证据吗?”
我是没有证据,但你的能力在你们三个之中,是最强的。你能轻而易举的上了钱兴妻子的身,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另外两个,更像是肖遥本来的情感的化身。一面是内心深爱,爱的卑微。始终不曾忘情。一面是内心深恨,恨的刻骨。一天不曾放下。
这种复杂的情感,抓又抓不住,放又放不开。舍不得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柔弱的瑶瑶,自我蒙蔽,希望跟钱兴的感情继续下去。恨上来的时候,她就是暴虐的瑶瑶,恨不能杀了对方而后快。
而她本人,则是接受不了,逃避了。她一直就默默的躲着。一方面看着柔弱的瑶瑶扒着一个男人不放宁愿被欺骗,她觉得瞧不上,看不起。一方面看着暴虐的瑶瑶要杀钱兴,她偏还下不了手。于是,这两种人格,便像是一个人的善与恶,自我交战,不曾罢休。
林雨桐把这般的分析说出来,然后才道:“死,不是她们任何一个的选择,而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位却没再笑,而是指着另外两个:“谁叫她们废物呢!”她拎着柔弱的那个:“她……柔弱可怜,能在钱兴结婚后,还叫钱兴动了恻隐之心。最开始,我以为她有几分本事呢。这么处下去,说不定,钱兴的心又被她给拉回来了也不一定。可惜,这么长时间,七年的时间,竟然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拢不住……”
“所以,你不光恨这个没用的瑶瑶,还恨钱兴。你觉得你就是瑶瑶,不管是柔弱的还是怎样的。柔弱的瑶瑶不能挽回对方,这在你看来,其实这种近乎于冷酷的感情是对着你去的。你发现,你在这个男人眼里,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于是,你的恨占了上风……”说着,林雨桐就指向那个暴虐的,“于是,她就出现了。”
对方点头:“是!你猜对了!她出现了。她跟那个没用的截然不同。她要杀了钱兴。我心说也好,他死了,我就解脱了。到时候我杀了她这个杀人犯,我要替钱兴报仇。可是……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那个却成了绊脚石,死活不叫杀……”
“谁是绊脚石?她吗?她就是你。所以,舍不得的只是你!”林雨桐一开口就戳破她。
对方愣了一下:“是!所以,我连我也恨。我觉得痛苦,我不知道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所以,我选择了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