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梗了一下,这姑娘从根子上说,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他只得尽量云淡风轻的解释:“我是大夫!我们单位紧靠着你们学校,最近的医院都是在三里以外,还是个职工医院,急诊科的技术没我好。”
听起来好像挺合理了一些。
回过神来的小林又问赵基石,“那个……你不是说那个是我男朋友吗?怎么不见?”
赵基石:“……”有点难缠呀!他硬着头皮,“那什么……男人之间开个玩笑。不是有个老词叫做‘以身相许’吗?我们就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这姑娘直接来了一句:“我觉得是你救了我呀。要以身相许也许给你!”
赵基石被说的一愣,连突然之间就爆红,浑身都燥热的不行,这是臊的。他想说什么吧,可看这个小林似笑非笑的脸:“……”这是调|戏吧!
这性情恶劣上来,要说前后不是一个人,他自己都不信。
他这边正囧的答不上话,人家姑娘却嘻嘻一笑,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说这是在我们学校附近?什么单位?我这都高考完了,明明在家的,怎么跑到学校门口了?高中门口有什么单位?没有呀!”
赵基石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什么……不是要带你去医院吗?这大概是摔了一下,记忆或许是不连贯……”
小林就一脸‘不逗我’的表情,“这个梗电视剧电影里有!里也有!”就是现实里没有!
她不言语了,只端着杯子在手心里转着。心里却想:你们编,继续编。
等了半天,那边又不编的往下说了,她才又问了一声:“不是说要找我父母……你们知道我家在哪我是谁吗?”我都没说,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继续往下编。
赵基石就继续往上圆:“你晕倒在学校门口,去学校查查就知道了。”说着,才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刚才你一打岔忘了跟你说了。你好像忘了,你是边上建大的学生……你看你胸前,校徽挂着呢。“
校徽?
小林一低头:“建大?”不是!怎么会是建大呢?肯定是老林搞鬼了!才不要考建大!
一个校徽给刺激的,小林蹭的往起一站:“我要回家,我自己能回家!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我知道我家在哪……”
“你爸你妈大概应在来的路上了。”赵基石赶紧给拦了:“要不然,你得走两岔里,等等,再等等。”
王不易面对林爸林妈,大致也是这个说辞,“……这一行,是个凶险的行业,她能这么脱身,是幸事!没有特殊的能力,也完全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可能会有一些不方便,所以,需要你们家属的配合……”
林爸林妈都吓坏了,孩子能囫囵个的回来,就是最大的幸事,至于失忆:“只不过是一个暑假……学生过个暑假,有需要记住的要紧的东西吗?”林妈起身,“她现在人在哪,我们这就过去。”
王不易这才说了四爷的事:“……元明也出事了,所以……”
两人都变了脸色:“出什么事了?在医院吗?”
王不易摇头,重重一叹,说了一声:“天妒英才呀。”
死了?
“怎么可能呢?”林妈身形晃悠了一下,“这……叫我们家桐桐怎么办呢?”
林爸按住她:“孩子失忆了……失忆了明白吗?”
林妈重重的坐下:“元明……挺好一孩子……”自家闺女这辈子大概再也碰不上一个比他更实心眼的了。
只要父母这里说通,那其他的事情都好办。
爹妈奔着来,心里忐忑的就跟当初要生她的时候一样。可谁知道一见面,就看见活蹦乱跳的姑娘横眉立目的:“爸,是不是你改了我的高考志愿了?我不想上建大……”说着,便吱吱哇哇的干嚎起来。
林妈顿时浑身一轻,这就是自家闺女的德行。说到底,就三个字:欠收拾!
对付这死丫头,她的办法多着呢:“不想上就不上!走!回去找个补习学校,咱复读一年,再战来年。”
“嗝!”小林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嗝,木已成舟,复读与建大比起来,当然是建大了。她马上收了脸上的丧气,刚才那个撒泼打滚的孩子就跟不是她似的,满脸都写着严肃,“怎么能复读呢?被人家学校录取了,咱们又不去上……这不是失信吗?人得言而有信,我是那样言而无信的人吗?学肯定是要上的,建大也是要上的。”
既然要上,“那你嚎啥?”
“这主要是争取人权嘛!”这姑娘肃着一张脸,“改动我的志愿……”
“志愿不是你选的吗?”林爸就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转脸就忘了!你也不想想,你那性子,你要不愿意,我能改?”
林妈义正言辞:“是啊!你怎么回事,想起一出是一出。”
那边的王不易跟着添了一句:“昨晚晕倒在校门口,怕是摔到头了。”
“那得去医院检查呀!”林妈拉着闺女就走,“走走走!赶紧的,找辛年她妈去,什么核磁共振脑ct,该照的都照一下……”
林雨桐站在二楼的窗户口,看着一家三口就这里离去。这种感觉很奇怪。
回过头来,她看四爷:“我现在……真只剩下你了。”
四爷头也不抬:“我早就只剩下你了。”
剩下彼此了,顾忌就少了。这边怎么跟方老那些人解释,怎么跟白门这些人解释,都可以交给四爷来做。而林雨桐,在晚上过了十二点之后,就出门了。
今儿晚上,得去趟福陵山。
四爷还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半夜三更,有人什么事,睡你的觉去。入梦也别跟着,这点时间比较危险,小心点总没错的。
但四爷哪里肯听,小心不小心的,最后不都得回归这个状态吗?
所以,桐桐前脚走,四爷后脚就跟来了。然后跟来的时候四爷发现,桐桐是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公交的。末班车十二点从火车站出发,路过这的时候是十二点半左右。所以应该是还有一两趟公交车可以坐的。
这么规规矩矩的做鬼……四爷也不提醒。然后桐桐上车,他也上车。到了车上,四爷站在她边上了她才发现。林雨桐瞪眼:“不是让你好好睡吗?”
四爷不回头,只低声揶揄的问说:“上来怎么不投币呀?”还等公交?
林雨桐:“……”好吧!其实是反应不过来。要说没反应过来也不对,刚才明明还想着要不要拦个出租车。又一想出租车司机也看不见自己呀,然后默默的等公交。如今再想,人家司机要不是看见四爷也在一边站着,估计也不会给子停车的。这半夜三更的,没人下,站牌下瞧不见人,人家就不停了。她知道四爷揶揄她,于是便道:“你没帮我投呀?”
四爷还没说话,就听前面的司机喊四爷:“小伙子……自己过来给你撕几张票,我看见你投了十块。”
遇到这种没零钱,没公交卡的,可以自找几张票。
然后四爷撕了三张,按照两人坐车,空调车一人两块这么算,相当于给了四块钱。司机也没注意,还问了四爷一句:“到哪下呀?”
车上一共就三个人,到了站点才停。
可便是不停的站,林雨桐发现一到站点还有‘人’试图上来搭顺风车。路上遇到几次,远远看着都要准备扑上来了,结果真到跟前了,一个比一个躲的远。
林雨桐就看四爷:“你看,你一出来,我就弄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怕你还是怕我?”还是咱俩都怕。
就是不想叫自己跟呗。车上人少,四爷一说话人家都得看过来,叫人看着当然是一人自言自语了。于是,愣是憋到下了车四爷才说:“你现在是没人能管了,可着劲浪吧。”
嗳?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俩得掰扯掰扯。从山下到道观,两人说了一路。这要有个人非把四爷当神经病,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倒是起劲。
到了道观,那是真热闹。桂香那些女人,连同那个逗比鬼,好像再开宴会似的。
老道一脸的痛心疾首:“再这么下去,哪里还有什么香火。”好好的道观,给弄的鬼气森森的。
四爷只到道观门口,没进去。因为道观的台阶上,坐着个人——黄五。
黄五愣愣的看着林雨桐:“你这丫头……你怎么这么莽撞?”
林雨桐伸手:“师叔,玉佩呢。黄门没继承人,你看我怎么样?那些黄门的秘籍改天我去取。反正我也不是白衣,那就干脆做个名副其实的黄袂吧。”
黄五一脸复杂的看她:“你要做黄袂?”
“对!我要做黄袂。”林雨桐的手固执的伸着,“师叔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舍不得?
“你得知道,要了这块黄袂,意味着什么?”黄五把玉牌拿出去,却没递过去,先问了一句。
结果这玉佩林雨桐手指头一勾,就飞了过来,稳稳的落在她的手上:“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玉牌归我了,我就是黄袂,您下山去吧。这件事,再与您无关了。”
程世明要找的是黄袂,要黄袂的魂,要黄袂的玉牌。自己是一缕魂,玉牌自己拿着,黄门的秘籍自己要收起来,也要学也要看。那么,程世明不会去找黄老五,只会来找自己。
而自己等的也是他!
黄五面色复杂:“你就那么信我?”
“你也信我。”林雨桐就说:“这不,我说福陵山,您就来了福陵山,半点犹疑都没有。”
黄五便笑了:“你师父精明了一世……”结果就是算的太精,太明白,反倒是失了机缘。
这孩子能救自己的命,同样的,也能救他白三的命。前提得是,白三信她。
如今,他只得点头:“行……我下山,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要我办?”
我能有什么事?该了的都了了,没什么凡尘俗事了。
她看四爷,四爷点头:“我带他下去,邱毅开车过来接。”抬脚都走了两步了,却像是把什么拉下了一样回头看她,想说什么吧,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没必要说!
看着四爷走远,林雨桐还是第一次用鬼的本事,她真就隐在黑暗里,像以一阵风似的不远不近的跟着四爷,直到看到他安全的坐上车,慢慢远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比轻功都快。只觉得身体犹如一身烟雾,只要愿意,随风便能走。
来来去去的,有福陵山自行安排的巡逻‘人员’,说实话,这一片到了夜间,真可以说是极为安静的。
再度上山的时候,老道在道观门口等着呢。那些老鬼们其实不敢在道观多呆的,如今敢呆着,那是因为老君的真神还没请过来。
林雨桐跟老道请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鬼?”
老道:“……”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她做鬼,憋了半点爱说了一句:“心随意动,跟随本心就好。”
就这样?
林雨桐摇头:“怕没那么简单。做了鬼,我就想去下面看看……可这阴阳路该怎么走……我是真不知道……”
老道抽了一口气,干笑两声:“近日里……差爷都比较忙,再等些日子,再等些日子……”
林雨桐哼笑,也不以为意。转身就往山后去了。山后,便是四爷建的城。当然了,城都在地下。以兴建地下停车场的名义修建的,如今才刚刚开工。不过地面上在夜里看上去,‘违章建筑’不少。都是一栋栋别墅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她晚上没来过,也没看过。但大致也明白,这就是纸糊的房子。可如今看着,跟真的也没什么差别。晚上的这里,犹如闹市,有下棋的,有坐在一边捣鼓手机的,那个在医院的少年抱着个游戏机玩的不亦乐乎。
一个个的,日子过的倒是一点也不寂寞。
那少年看见林雨桐,大着胆子迎上来:“你也来了?来了好啊……你跟我做邻居呀。我爸我妈刚给我送了新房子来,你住我家也行。”说着,又怕林雨桐误会,“不是孤男寡女,你可别误会。我那房子现在租出去几间,可热闹了。”
林雨桐:“……”都能把房子租给孤魂野鬼了。“他们拿什么支付房租?”
“没钱就去挣呗。”少年说的兴致盎然:“你看见那个胖哥没?他生前是个出租司机,他老婆给他送了辆出租车来,好家伙这可是谋生的玩意。可胖哥如今牛啊,根本就不去跑车了,有的是人想当司机,挣了胖哥拿六他们拿四,只要勤快,哪里都能挣钱……”
林雨桐听出点别的来:“出租车……做谁的生意?”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少年说的兴致盎然,“从城西的陵园,到城北的陵园,光是这一条线都忙不过来呢。人死了,还不能去看看亲戚找找朋友了?”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咱们这一片去的车,都是黑车。可人家都愿意找黑车。登记在册的车只敢跑陵园墓地这些地方……可咱们这边的车不一样……多花点钱,你想去哪就能拉你去哪。这人死了,投胎又得等,谁没个想亲人的时候?都想回去看看的,这生意特别好做……”
从劳碌人便成劳碌鬼,果然只要活着就没有轻松的时候。不管你是以什么形态活着的。
林雨桐好像摸到了阴阳路的门边了,她跟这小子边走边聊:“我以为做了鬼,能随便去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