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天晚上吗?”她努了努嘴,干笑道。
对于那个夜晚,我们两个心照不宣,我点点头,说了声是,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我用眼角余光去偷看良娣,很显然她握住茶杯的手在轻轻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殿下很喜欢孩子的,姐姐更要照顾好自己,至于齐助教,姐姐还是忘了他吧,殿下也一定会待姐姐好的!”
良娣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更觉得就像是盗贼一般,窃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还要编织一个天大的谎言,去欺瞒所有人。
“孩子……其实是个意外,”我真不知道该解释,才会不伤到她的心,尽管这很有可能是徒劳无功,“太子殿下的心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你一人。”
她缓缓看向我,泪眼婆娑的模样,真叫人心疼。我想了想,胡扯道,“我给他带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他难免生气,多喝了几杯,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越说越觉得荒唐,听起来还有点勉强可笑,但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
陈良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但好在神情似乎轻松了一些,连那快要爬出眼眶的泪花也慢慢隐了下去。
我这才觉得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轻吁一口气,又将红桑端上来的瓜果,顺道还有阿娘的蜜饯,一并轻轻推到她面前,冲她笑笑,开口道,“既然他那么喜欢孩子,那你们为什么也不生一个呢,将来宫里也好热闹一些。”
“姐姐,虽然殿下时常夜宿霜云殿,可他公务繁忙,开枝散叶这事,其实从未上过心。”
良娣的话,让我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细数从前成章和待她的种种亲密举动,如胶似漆,实不该到现在,肚子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时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怀疑成章和是不是在那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可这话,我也实在问不出口,只能胡乱扒拉过杯子,猛灌了几口茶水下肚。
良娣却突然开口了,“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虽然平日里殿下待我亲近些,可我们并未有过肌肤之亲。”
她的话让我着实震惊,我时断时续,磕磕巴巴道,“他一直都没碰过你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诚恳地点点头,眼底有些凄凉。
“会有的,孩子以后会有的。不能像我,孩子的到来不应该是仓促的,你们感情深厚,得好好酝酿,万不能急于一时!”我尴尬笑笑,敷衍了几句,又默默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良娣说这话,倒底是为何意?而我也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当然更想扇自己一大嘴巴子,这个时候多嘴提这些做什么!
良娣心中的悲切似乎更深了,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姐姐,我替你和殿下高兴啊,你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姐姐以后也不会孤单了。”
看她神情心酸,我也只能点点头,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蜜饯,兴冲冲道,“良娣,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快尝尝这蜜饯,是我阿娘的独门手艺,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橙黄晶莹的蜜饯在指尖轻轻站立着,叫人忍不住垂涎三丈,可这时,良娣的神情又好像变了,咬了一小口蜜饯,仔细品了品,问道,“姐姐,这蜜饯当真是夫人做的?”
我用力点点头,胸有成竹,“自然,这味道也就只有我阿娘才做得出!”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神情,看不出半点津津有味的模样,难免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太合胃口?”
良娣把手中一整枚蜜饯通通塞到了嘴里,“没,很好吃!夫人手艺精湛,我今儿可是借了姐姐的福分啊!”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桌子上一小盒蜜饯通通塞到她手里,“只是因为我爱吃,从小到大离不得,习惯了。这些都给你罢,回头我托人再让阿娘给我送一些来就是了!”
良娣倒没有没我生分,笑着收下了。我们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些,顺道留下她共进晚膳。哪想,吃得正欢的时候,成章和却突然来了,衣袂生风,快步进殿,在桌前坐下。
良娣起身了礼,而我正欲起身时,却被成章和一把给按住了,淡淡道,“你有身孕,不必多礼。”
我心道:这演戏还演得挺像!人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骗,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有他在,我就浑身不自在,本想同良娣说些闺房悄悄话,现在也没了机会。
对此我颇有怨念,良娣自从成章和落座之后,动筷不多,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笑容,神情也总是淡淡的,可目光总还是不经意会飘向他。
成章和就不一样了,他像是三五天都没有吃过饱饭了,举着筷子,一连就清空了好几个盘子,看得我目瞪口呆。而与此同时,他还不忘给我夹菜,直到面前的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可仍旧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而良娣的碗里却是空空如也,这样的气氛实在怪异,饭恐怕是吃不香了。
我轻轻搁下筷子,恭敬道,“太子殿下,我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可千万别糟蹋了粮食。”
“这儿又没有外人,你从前不也是一个人吃这么多菜吗?况且你现在是两个人,更应该多吃点,”他说着,又夹了块上好的鱼肉放到碗里,而后看了看身旁的良娣,“婉儿就不一样了,她身子娇弱,万一积食不化,伤了身体,我会心疼的。”
“……”
我被他的回话,气得七窍生烟,好半天竟想不出半句略为文雅的撒泼话来,只得作罢,冷冷地盯着他。
良娣瞧了这一幕,欠身笑道,“殿下,姐姐,我身子乏了,先回宫歇着了!你们慢用!”
不等我俩说话,她已经踩着碎步急忙离开了。我狠瞪了成章和一眼,打算追出去,可又被他一把揪住,厉声道,“坐下!”
“成章和,良娣她好容易才来我这里一趟,还没说几句话呢。现在连用个晚膳都不叫人清净,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搞不懂他又犯了什么病,语气有些呛人。
“谢瑶,你是不是对所有人对这么关切啊?”他将抓住我的手腕,死死扣在桌案上,阴沉着脸问,“当然,除了我!”
“你想说什么就说,在这里阴阳怪气些什么!”我奋力挣脱开他的掌心,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紧张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他用筷子轻点了点菜肴,端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来!吃菜!”
“我不吃了!”我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给他,跑回了寝殿,整个人蒙进了衾被之中,一时间难以消气。
不曾想,我刚躺下没多久,成章和也来了,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在我身旁躺下,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你干什么?你下去!”我扭头看了看他,不愿多说其他。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反应,急得我想上头去推,他却身形敏捷,一个起身将我困在四肢之下。
等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逼近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他是喝了酒的,整张脸像鸡冠花一样红彤彤的,双眼迷离,半开半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架势,难叫人不想入非非。
“成章和,你清醒点,我是谢瑶,不是你的婉儿!”说这话时,我的双手已经反伸到后脑勺,并死死抱住了枕头,想着等他失去理智扑上来的时候,就能及时反击。
可他并没有逾越,而是饶有兴致地发问,“谁说我要睡你了?”
他的目光缓缓平移,直到我的小腹,而后旁若无人一般,翻躺了回去,“那晚,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里似乎永远也过不去这道槛,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他这么想,我也不是不理解。先有我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跟齐修贤夜半私奔,后来又在福寿宫的门口吐得七荤八素,哪怕我根本就没有怀孕,可孤男寡女之间,清白又如何自证?
“我和齐修贤之间是清白的,”我对上他那双明如清月的眼眸,“我承认,在没有嫁给你之前,我一直喜欢他,就像你喜欢陈良娣一样。嫁给你之后,虽然我不喜欢你,却一直恪守妇道,不敢有非分之想,你若非我坦诚些什么,我没做过,问心无愧。”
“谢瑶,你说什么我就要信吗?你把我成章和当成什么人了,是傻子吗?还是我必须要忍!”他顿了顿,神情很是平静,“医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女们,求收求评~灰常感谢
成章和:谢瑶,你要多吃点,你现在两个人。
谢瑶:我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你心里没b数吗?
成章和:不,我只是想说,你一个人的饭量可以抵婉儿两个。不用装什么矜持淑雅,该吃吃,该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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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从未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像是怨愤,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憔悴和无奈,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此刻心中所想。
“成章和, 要我怎么做, 你才肯信我?”他一提到医案,我就惶恐不安, 今日他来质问,无非就是怀疑我同齐修贤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他没有说话, 只是转过头去, 冷着一张面孔。我想,医案这回事, 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到头来, 我只能平静地说上一句,“医案是个误会。”
百口莫辩。
他果真还是不信, 仍旧无动于衷,明晃晃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滚烫的泪水滴溅在手背上,我伸手给自己宽衣解带, 直到最后一件衣衫落尽, 才朝着他的后背,嗓音颤抖地唤了声, “成章和!”
我不知道该如何自证自己的清白,但这兴许是唯一的办法的了。
他听到我的哭声之后,整个身子像是紧绷了一下,而后转过头,目光触及到的瞬间, 又火速躲开,将床尾的衾被整个扯了过来,披盖在我身上,脸色铁青道,“谢瑶,你这是做什么?”
我双肩微颤,抽泣道,“我从来就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我知道!”他很快抢过我的话,抬头收了收泪光,继续道,“我信你!不必为了一句无心之谈而这般作践自己!”
我听着他丝毫没有温热的话语,仍旧担忧惶恐,生怕他心口不一,对此事留有芥蒂。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一委屈,哭得比之前还要凶。
他向来对妇孺孩童的哭闹束手无策,又见我哭得这般厉害,难免皱眉,急得团团转,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郑重其事道,“就算你对他一直念念不忘,那也没什么,这一切都是我成章和自己选的,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
他说着,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手去,转身坐回到床沿,呆呆地望着眼前炙热的烛光,眼里似有波光粼粼。
这一番话,倒叫我有些语塞,裹着衾被往他身边挪了挪,回道,“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他没说话,更没有回头,我瞧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左手松了又紧,像是在经历什么挣扎。
我想起先前陈良娣说的话,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成章和,良娣告诉我,她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你们……”
他目光沉沉,神色莫辨,缓缓开口,语气颇为轻巧,“她不会有孩子的。”
我愣住了,他们两个平日看起来那么恩爱,可为什么到头来成章和却始终不肯碰她?正当我匪夷所思的时候,他站起身来,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日子过得倒也快,要快马上要就要‘临盆’了。我不知道成章和是如何说服阿娘不进宫瞧我的,肚子上绑着的是棉絮做成的软垫,虽然没有份量,行动却颇为不便。
而他又用了贴身照顾我的名义,在宜春宫长住下来。我原以为,冤家路窄的两个人见了面,必定要大打三百回合,不胜不罢休。
可这一回,他却出奇的安静,不过案牍堆着的公文,永远都像小山一样堆的满满当当的。
不可否认,成章和执笔认真书写的模样,倒像极了不染尘俗的翩翩公子,叫人忍不住也会偷看几眼。他和我不一样,倒是好耐力,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滴水不进,纹丝不动,我甚至觉得他身上就快有蜘蛛来织网了。
而他简直视我如无一物,每每我想去他案牍上打个盹或者好奇翻着什么的时候,他总是置之不理,看得厌烦了,索性就叫崔绍将我请开,一点情面都没有。
我出不了宫,又没人说话,成日里看着他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心中就闷得慌,有时候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就在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怀有身孕’这回事的时候,却突然兴致大发,说要带我出宫去夜游。
我寻思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诓我,便拒绝了,并指了指高耸的小腹,“虽然这并不是孩子,可按日子掐算,临盆是早晚的事,你怎么还有心思出去闲逛?那个孩子又在哪里?”
他轻声笑了出来,拿书页轻轻扣了扣我的脑门,用一种我极其不能接受的宠溺目光,看着我,“放心,少不了你的,回宫就有了。”
他真的越说越荒唐了,当宫里的人都是瞎子吗?孩子的事情还没着落,倘若关键时候露了馅,可就是欺君之罪,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是皇太子不假,可天子动怒,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一点也不在乎我说了什么,亲自给我披上了夜行衣,半推半就地拖出了殿门,趁着宫门还未禁闭之前,坐上了马车。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宫了,等出了城门,马车驶入热闹的长街时,才迟迟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掀了车帘,看到外头嘈杂的人群,红红火火的街市,又拽了拽成章和的袖子,说什么也要下车去瞧瞧。
成章和不依,从我的手中收回袖子,冷冷拒绝,“出宫是要办正事,不是来闲逛的。”
我心道:这人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实在无趣,便朝马车前边靠了靠,从车帘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去,让崔绍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我给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