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从前,我就更加肯定那次我去了寒元寺,必定是她通风报信,不然公务缠身的成章和又怎么突然出现在宜春宫?而那个唤清荷的宫女,又怎么会那么碰巧,捡到了我的发钗?
果真是好深的心机啊!
“是我亲手杀了她,”成章和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开口道,“崔绍,把那贱人给我带过来。”
我心中早有此想法,恨得咬牙切齿,哪怕我现在只是一缕孤魂,再做不了什么,我便是踹也要踹她几脚,方能解气。
不少一会儿,陈良娣就来了,多日未见,她看起来,更加娇艳水灵了许多,虽未饰脂粉,但也十分动人。
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扑到我的尸身旁,哭声难辨真假,“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抓着我还未硬/邦/邦的尸体摇啊摇,摇得我眼花缭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我的衣裙上抹,险些没把我看吐了。
要能诈尸,我现在铁定起身,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这个时候,成章和倒是有点用处了,他一把推开陈良娣,嗤啦一声抽出崔绍的配剑,丢到她面前,“要崔绍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这话听着有意思,是厌恶到了一定的极点,才会觉得杀了她,会脏了自己的手吧!
我心头稍稍解了解气,走到陈良娣的面前,光明正大说道,“你不死也可以,毕竟你哥哥已官拜大将军,现在谢齐两家都因罪下了诏狱,大卫国的江山更离不开你们陈家了。成章和,多少会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在冷宫里寂寥一生的吧!”
不过,我也是头一回做鬼,很多东西也不懂。我也是才知道,这鬼说话,是要刮狂风的。
夜里本来就凉,又无故刮了一阵阴风,险些没把心虚的陈良娣吓得屁滚尿流。
我想笑,可又怕一笑,外头打雷什么的,只是捂住嘴巴,笑得憋气又含蓄。
“殿下,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以死谢罪?”陈良娣哭得梨花带雨,精致小巧的脸庞上挂着两颗盈盈粉泪,着实魅惑勾人。
“是你把簪子送给太子妃的?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头藏有剧毒?!”成章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令我再次好奇地竖起耳朵。
无人可见我,我便可肆无忌惮地蹲在四方椅上,聚精会神地看这一出好戏。
“是!”听闻此言,陈良娣也不否认,讥笑道,“那试问殿下送臣妾簪子的时候,可曾告知,这里头有剧毒啊?还是说殿下从一开始就想要了臣妾的命呢?”
陈良娣对自己的投机取巧颇为满意,起劲说道,“就好比,殿下想借邻国之手,让臣妾的兄长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以此将陈家满门抄斩?殿下,臣妾敬重你,爱慕你,可殿下呢又是如何对待臣妾的?”
“这就是你蓄意谋杀太子妃的理由吗?!”成章和的眼里火光迸射,怒不可遏。
“臣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陈良娣竟然还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对自己的卑劣行径尤为满意。
我一听,气得肺都快炸了,她平日里看起来那样娇滴滴,人畜无害,但栽赃陷害起来,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成章和的脑子怕不是豆花做的吧,伪造通敌的信件,妄图借此机会,除去陈家,却没想到被人给以毒攻毒,偷鸡不成蚀把米,坑了我谢家。
英俊的外表,却生了个猪脑壳,气煞我也!
“那阿幼呢?阿幼他是无辜的!”他大声咆哮,额头青筋暴起。
陈良娣道,“臣妾也是无辜的啊!殿下又何曾留情?帮小皇孙找到生身父母,不过是臣妾的举手之劳罢了,殿下应该感激臣妾才是。”
“我当时就不应该留你这条性命,可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殿下,你与臣妾相识这么多年,新婚当晚,你丢下臣妾一个人独守空房,去了宜春宫;生辰宴那日,你担心姐姐的安危,再次丢下臣妾去了积庆楼,你说爱吃蜜饯,软磨硬泡让臣妾做给你吃,可最后纹丝不动地送给了姐姐……”
“那我告诉你,为何要冷落于你?设计围猎场刺杀的是你,送太子妃耳坠,在里头下毒的也是你,也是你隐晦地跟皇祖母提及阿幼一事,过往种种,还需要我替你一一回想吗?陈清婉,要不是念及你哥哥当年救驾有功,我成章和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这番话听得我十分震惊和气愤,原来她早蓄谋已久,先前成章和把耳坠子扔掉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想捉弄我。
我理了理头绪,当年陈家在朝廷上还未有一席之地,而谢齐两家势力如日中天,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故此陈良娣想用这个办法,好让自成为成章和的救命恩人,以此来巩固这段情深,却不想我的出现,搅乱了她原有的计划。
那必然先前的薛臣定与她有什么瓜葛,否则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又怎会心甘情愿豁出命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我打算把更新时间定到白天,这样就不用熬夜等更了嘛!
最近有点卡文,因为重生后我想让谢瑶搞事情,哈哈哈!当然还有成章和~
要上夹子,明天更新放到23点,呜呜呜呜~
第62章
我看这二人一问一答的, 倒像是把相互积怨了多年的恩怨,通通发泄了出来,而陈良娣更是没有半分悔过之意, 看我肝疼。
说到后头, 两个人像是杀红了眼一般,那叫一个激烈, 而成章和则走到她身旁,踩住长剑,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了!你和薛臣行苟且之事的时候, 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臣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陈良娣脸色一白,低咬住嘴唇, 身子不由地缩了缩。
“你既然对太子妃之位如此执着,处心积虑, 不惜犯下欺君之罪,那我便成算你, 从此就留在这宜春宫里,念经诵佛, 好好忏悔吧!”
我一听, 倒觉得这样的处置还算妥当,又见机会来了, 于是赶紧跳下椅子,走到她跟前,往脖子里微微吹了一口凉气,‘良娣,我试问与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这阴阳不过隔层纸,她就算听不到,可作贼心虚,多少应该也能感应地到。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胆量竟然不小,脸不红心不跳道,“殿下所言之事,臣妾并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若说起来,倒是殿下见异思迁在前,姐姐不过稍加殷勤一些,殿下就掏心掏肺地待姐姐,把臣妾的情意,全然抛之脑后。”
我心道: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露了马脚,被成章和识破私情,才会疏离你的吗?我和他之间,那就是个误会,我那些好,都是给齐修贤的,与他有何相干,谁知道他会这么臭不要脸,以为我喜欢他?
气得我,只想狠狠扇她二大耳刮子,不曾想,成章和起先按捺不住了,抬起腿来,朝着良娣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过去,登时,良娣摔了个人仰马翻,口吐鲜血,眼里满是不解和恨意,委屈巴巴道,“殿下,你怎能如此待臣妾,怎能狠得下心?”
这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良娣生得楚楚可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占尽了上风。我倒是想吹阵枕边风,可以有心无力。
从前我见惯了成章和对她的宠爱,可真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是一点都不心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他已经一手提起了良娣的衣襟,小半个身子都已经凌空了,阴沉着脸道,“你所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我必定一起清算到你陈家头上,朝廷就算没有谢齐两家为左膀右臂,我也绝不可能扶持你陈家,扶摇直上的清梦还是早些散了吧!”
陈良娣身子一软,再也哭不出声响了,只是默默地流泪,“殿下,无论臣妾曾做过什么,那都是为了殿下啊!”
可惜,失策了!
成章和一把将她推搡到地上,朝着四下的宫人吩咐道,“即日起,良娣陈清婉贬为庶人,吃住同宫人同等,不许踏出宜春宫半步!”
我心中不悦,虽然我已归西,可这毕竟是我的地盘,她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人留在这里,莫不是要叨扰了我的英魂?
不可,不可。
我飘着空灵的身子,绕到成章和的面前,想说什么,才想起他已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了。
我这一生,除了死得冤枉些,成章和待我好像并没有所见那般刻薄,反倒有点暖心。但也因为他的愚蠢行径,连累爹爹无故下了昭狱,这一点,我决不能原谅。除非他有本事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保下谢家,那倒是可以琢磨着,要不要原谅他?不过,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谁都会成为泥下白骨。除了怨恨陈良娣之外,我更多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多留个心眼。
而终于,陈良娣彻底绝望了,她匍匐在地,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成章和并未给她任何卖惨的机会,而是又回到了床榻前,呆呆地注视着的尸身,而后缓缓地伸出手来。
我本能地护住心口,在旁边看得又气又恼,喃喃发问:成章和,你想干什么?连个死人你也下手,未免太下三滥了吧!
万幸的是,我想错了,他的目光并未流转向别处,只是替我撩了撩耳鬓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神情却十分寡淡。
好景不长的是,我才松了口气,他却突然微微弓腰,侧过身子,奔着我的脸就来了。
果真就不能对他抱有任何一丁点的幻想,我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脸逼得越来越近,薄唇缓缓向我的额头靠近。
我虽然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鬼魂,可还没瞑目呢?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就这么轻薄了去?可我又没有翻雨覆雨手,只能跑到自己的尸首旁,朝这他卖力地喊,“成章和你别亲,你要是敢亲,我就天天咒你断子绝孙!”
他哪里听得到,当着我鬼魂的面,一口就亲了下去。
“我不干净了!”
我用掌心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魂灵也有被侵占玷污到,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见齐修贤。
我本以为,他过过嘴瘾也就算了,谁知竟意犹未尽,还想再尝一口。幸而外头有崔绍救场,说是棺椁已经备好了,暂且安放尸身,待入土前,在重新打造一只。
这才算侥幸躲过一劫。
而成章和听后,则是极为自然地将我从榻上横抱了起来,往殿门外走去。途经良娣身边时候,被她死命地揪住了衣摆,哆嗦着道,“殿下,臣妾知道错了,恳请殿下念及陈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给臣妾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放手!”
“殿下……”看到成章和的神情,陈良娣整个脸都绿了,想坚持,却只能缓缓松开手。
成章和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崔绍,目光相对之后,崔绍点了点头。我的灵魂才出了门槛,便听到殿内传来良娣惨叫声,“我的手!”
我回头一看,场面甚是血腥。好家伙!成章和竟命崔绍活生生地挑断了良娣的手脚筋,看得我头皮发麻,简直太渗人了。
庭院里有风,成章和步伐缓慢地往前走动,按他这样的速度,我怕是尸身发臭了,也到不了棺椁。
这人,方才见他掉了几滴泪,现在已经不哭了,还一遍遍低头问我,“谢瑶。冷不冷?”
他怕不是疯魔了吧!冷不冷我不知道,但发臭是一定的。
我跟在他后头走了好久,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借着鬼魂随处可飘荡的优势,往着昭狱的方向去了。夜深了,爹爹睡得很香甜,比起先前气色也好了许多。虽然狱里潮湿阴冷,可该有的炭火和衾被,一样不少,还都是簇新的。
我对着爹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轻轻道了句,“爹爹好生保重,女儿要先走一步了!”
而后,我又找阿娘拜了别,岁月似乎并不忍伤害她,她看起还是那样慈祥温柔,叫我好生流连,根本就舍不得走。我道,“阿娘!女儿好想再尝尝你亲手做的蜜饯啊!”
最后要见的人,便是齐修贤了。只是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昭狱里也不曾见到他,而我又没有通天的能力,几番寻找无果后,垂头丧气地折回了灵棚。
灵棚的中间,用黑白色的纸花,勾勒出大大的奠字,丧幡在风中轻轻翻飞。宫人们皆跪在远处,故此这儿特别冷清,香火缭绕中,成章和一身缟素,跪在棺椁前,醒了一天一夜,脸上早没了光泽,眼底满是乌黑色,眼眸深陷。
我翻身坐到了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上,居高临下,袖子一摆,挥了成章和一脸的香灰,摇摇头,冷嘲热讽道,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倘若你肯早些放我走,我便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现在好了,我活不成了,你活得也不痛快啊?
我说得话,他自然听不见,整个人像个木偶一般,直直地跪着,双目空灵。
我打算再狠狠地训斥他一番,却听见灵棚外头,传来阵阵惨叫。有个白色的人影,从天而落,他手持利剑,用剑柄打晕了几个拦路的宫人之后,望着灵棚就来了。
尽管离的远,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齐修贤。
我太高兴了,至于从棺椁上跳下来的时候,险些把灵魂摔碎。
说时迟那时快,齐修贤刚进灵棚的一刹那,崔绍就带着宫城侍卫围了上来。剑拔弩张之下,成章和面无表情,而齐修贤则是面无惧色。
三年了,时光就像书卷一样,一页一段人生。我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想到是天人两隔。如果鬼魂也有眼泪的话,那我现在,一定能用眼泪,熬上一大锅孟婆汤。他的容貌丝毫未变,生得清朗俊逸,宛如谪仙下凡。
“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照顾她吗?”他嘶哑着嗓子,低低地发问。
“齐大人比不得从前,你现在是乱臣贼子,念在往日旧情上,崔某望你即刻束手就擒!”崔绍手握剑柄,随时出鞘。
一直长跪不起的成章和终于有了反应,努了努嘴,伸手示意崔绍退下。自个儿站起身来,声音轻得像鸦羽一般,“你怎么才来?”
齐修贤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拳头紧攥。
“为什么现在才来!”紧跟着,一声怒吼响了起来,成章和宛如行尸走肉,目光呆滞,却是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会争,可又为什么要放弃!”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们是相爱的。”齐修贤道,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心猛地一颤,想起三年前,齐修贤说过往后不再见我,原来是因为,他以为我怀了成章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