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无数种情绪千般交叠，涌到了初音心口，酸涩难辨。
少女时代爱过的人，是用刀斧刻在骨子里的。
初音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张脸。
就连现在，她仍然以为眼前这是梦。
指尖在手背上狠狠掐过一瞬，再抬眼，江星辰的视线已经落了她身上。
下秒，他忽然踏过那香樟树叶间漏下的细碎阳光，一步步朝她走来——
初音心脏飞快地跳着，手莫名地有些抖。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江星辰却已经到了近前，他垂眉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这位同学，别发愣，快上车。
江星辰没有认出她？
也是。
那么久了，他可能早把她忘了。
心里一时间变得闷闷的。
他转身往车上走，初音长长舒进一口气跟在后面上了车。
因为带队，他坐在最前面一排，初音不敢看直视他，捏着指尖一路走到后排空着的位置上。
江星辰再次清点了下人数。
他侧眉和司机师傅说了句话，车子很快发动起来。
江星辰的后脑勺探出椅子一截，初音就那么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路。
*
国家生物实验室在D市的南郊。
车子一路开到目的地，江星辰率先下车，在门口的广场上，组织众人排队。
初音因为坐的位置靠后，下车后很自然地排在了后面。
却没想到江星辰忽然翻了张纸出来，开始点名——
“陈初音。”
初音被叫了名字，不得不举手应了声：“到。”
他抬眉，远远看了她一眼，手指往面前指了一瞬：“按名字的顺序到前面来排队。”
于是初音就从队伍的最后，移到了他面前。
江星辰往前走了一步，和她靠得极近，初音的鼻尖清晰地闻到了那淡淡的松香味，呼吸在一瞬间都止住了。
想往后退，后面的人已经贴到了脚后跟。
江星辰在她头顶上继续点名，初音的视线正好对上他的喉结。
他每报一个名字，初音都能看到他的喉结在轻微的颤动，时间好像变得格外缓慢。
初音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着。
很快，他领着队伍往里面走。
所有进出的人员都要换上防护服，初音是女生里第一个进去换衣服，也是第一出来的，过道里只有江星辰和她两个人。
头顶的光线很暗，初音看不清他的眉眼。
江星辰勾唇，很轻地笑了一瞬。 因为静，那一声笑听起来格外清晰。
初音后背贴着一侧的白墙站着，仿佛那冰凉的墙壁给了她一丝力量支撑。
江星辰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那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住她，初音没来由想到了狮子捕猎前的逡巡，心中一紧，迅速往前移了一步，谁知江星辰比她更快，手臂一伸，将她拦在了臂弯里。
下秒，他指尖勾住了她的下颌骨，逼迫她视线与他对视：“小初音，去了趟美国，回来就不认哥哥了？”
初音吞了吞嗓子，不敢出声，乌润的眼睛里仿佛浸了水。
“当年亲完就跑，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初音耳根滚烫：“我当时是……是喝多了，一时冲动。”
“呵。”他显然不相信。
一时冲动，躲他那么多年？
女生们陆陆续续穿好了防护服出来，过道里变得嘈杂起来，江星辰一瞬松开了初音，去工作人员那里提交了申请单。
很快，有穿了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来领着他们去了里面。
这个实验室的占地面积，比得上两个D大，初音她们在里面参观了一整天。
她们从前只是在课堂上偶尔听老师提起，亲眼所见的那种震撼是非比寻常的。
中国的许多生物科技，都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前沿。
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还有澎湃，充斥着每个人的心房。
回程的路上，江星辰点完了名，有人忽然问：“我们今天来的实验室只有D大学生可以用的吗？”
江星辰在那纸上打着勾，眉也抬说：“言老这次带你们来，主要是想你们能确定后面的专业方向，国家实验室当然是全国最优秀的人进，不仅仅是D大。”
“学长，你选的什么方向？”问话姑娘正好坐在初音边上。
江星辰终于抬头，视线却停在初音脸上，他很淡的笑了一瞬：“植物细胞工程。”
隔着长长的距离，初音也看着他。
他选的这个方向也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
那姑娘继续问：“我也想学这个方向，学长，能加个微信吗？”
江星辰笑：“恐怕不行，我向来不加陌生人。”
“那明天我们怎么联系你？”有人问。
江星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瞬说：“陈初音有我微信和电话，有事喊她联系我。”
霎时间，一整车人已经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初音会有他微信？
不是说不加陌生人吗？
难道他们两之前认识的？
初音脑子不知道怎么抽了一瞬说：“你还是把电话留一个吧。”
江星辰闻言，快速从口袋掏了手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几秒钟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摁了挂断，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电话给你了，存好 。”
“……”
众：“所以这两人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车子返回D大，初音本来想一下车就溜，却没想到江星辰要请她们所有人吃饭。
初音注意到，江星辰带她们去的饭店，正是他昨天发来的一串餐厅里的第二家。
进了门，江星辰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倚在那柜台边上点菜，神情散漫，姿态慵懒，指尖把玩着一个打火机，那金属壳子时不时地在木质的桌沿上撞击一下，点菜的服务员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众人陆陆续续落了座，顺便给江星辰留了个靠里面的位置。
初音坐在外面，她也不是故意，只是刚刚去了趟洗手间，江星辰边上的位置早被人抢去了。
江星辰很快从柜台那边走过来，视线散漫地扫过一圈后，脚尖勾了个凳子啪地放到了初音边上，她赶紧往边上挪了挪，接着整个桌上的人都开始往里移。
因为离得近，初音的胳膊肘贴着他的，那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逼得她直要窒息。
菜还没上来，老板送了壶水上来，江星辰把初音的餐具拿过来，指尖灵活的撕开，然后提着水壶把她的碗筷全部烫过一遍递过来，顺便给她倒了一杯水，“有点烫，慢点喝。”
他做这些非常自然，仿佛这么多年从没分开过。
初音道了谢，指尖合握着那杯子，心尖发热。
菜陆陆续续上来，桌子中间放了，两大盆龙虾，不同的口味，一盆十三香，一盆蒜泥。色泽红艳，让人食指大动。
有人起哄要整点啤酒，江星辰怕这她们醉，只点了几瓶，一人一杯的量，正好够站起来举个杯。
瓶子里还有些酒，有人起哄问初音：“你应该主动敬一杯，我们中就你和江学长熟。”
江星辰饶有兴致地看了初音，小姑娘真的站起来倒了酒。
他一会儿有话要和她说，不想她又拿酒做借口，勾唇小声提醒：“小孩，别充大人。”
一句小孩霎时间勾起了初音无数伤心。
她捏着那酒杯，没有动。
“初音，快点啊！”
她努力平复平复了下情绪说：“你们误会了，我和他不熟。”
呵，不熟。
所以她说去美国就去美国，说杳无音信就杳无音信。
坦坦荡荡，无牵无挂。
江星辰眼底的光骤然暗下去，掌心收紧，捏碎了一只酒杯。
第41章
玻璃碎掉的声音很清脆, 一时间引得满桌的人面面相觑。
初音离得近，看到他掌心晕着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心脏猛的疼了一瞬。
他生气了。
因为刚刚她说的那句没心肝的话。
下秒，江星辰站起来, 随手将沾了血的碎玻璃杯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他低头瞥了一眼初音, 嘴角很轻地嗤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却引得初音心尖颤了颤。
再抬眼, 他已经去了卫生间。
众人继续吃饭, 初音有些食不知味。
很快，他从卫生间出来，掌心的鲜红已经洗掉了, 手上湿漉漉的。
他几步迈过来，嘴角含着一缕淡笑, “你们慢慢吃, 我有点事要先走。”
众人不知道这是个啥情况, 只能点头。
江星辰弯腰, 很快拾了椅子上的衣服，径直走到门口去结账。
众人小声说：“这就走了啊？饭还没吃完……”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江星辰已经走到了外面。
边上的位置空着, 初音仿佛间觉得心脏被人用刀剜走了走了。
不管从前, 今天的事, 她确实不对。
江星辰从前对她那么好, 她那样说有点白眼狼。
视线瞥见他落在桌上的打火机时, 脑中一瞬有了主意。
下秒，她一把抓过那只金属打火机站起来, 追了出去。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
额……
天光暗了大半，外面起了风，卷着她的连衣裙往后翻飞。
初音看到江星辰已经到了街道的尽头, 正逢着一个红灯，他立在那里，身影被一侧的路灯拉得老长。
初音一路狂奔过去，红灯在一瞬间跳成了绿灯，他正要抬脚，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
“江星辰！”
他顿了步子，垂眉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一片沉沉的光：“有事？”
初音松开他，将掌心摊开，说：“你的打火机。”
“就为这个？”江星辰接过来，嘴角卷着一抹自嘲的笑。
初音没说话，却再次捉住了他的手腕。
小姑娘这次握得非常紧，仿佛真是怕他跑了。
江星辰不禁笑了一瞬，连带刚刚的气也消了大半。
两人立在那里，等绿灯的人已经纷纷走到了对面。那信号灯上的数字在一秒一秒地往下降。
江星辰在等她后面的话。
初音垂眉，深吸进一口气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不对，我和你道歉……”
江星辰静默地看了她一瞬，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把，鼻腔里很轻地哼了一声：“小孩，算你还有点良心。”
初音抿抿唇，问：“你还生我气吗？”
“气，当然气。”
初音眉毛拧着，犹豫了半晌，咬了咬唇，问：“那我可以哄你吗？”
他忽然低了头凑过来，与她视线相平，嘴角挂着一缕显而易见的笑：“那得看你怎么哄了？”
“要怎么哄？”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瓷白的脸上尽是认真，小表情太过可爱。
江星辰禁不住探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自己想，反正得慢慢哄。”
初音挠了下头，“哦”了一声。
江星辰笑：“走吧。”
绿灯亮了，初音依旧没有打算松开他的手腕，于是江星辰就被她这么像牵小孩似的一路牵着过了马路。
和从前比起来，角色好像有点反了，但却意外的不讨厌。
江星辰勾勾唇，心情莫名的好。
夜幕垂了下来，东侧教学楼前的路灯一直亮到了校门口，白天那些开得艳丽的花，霎时间晕染上了粉色的光，海棠花的味道非常淡，却很清新。
一进D大，初音就问：“医务室在哪里？”
江星辰挑眉：“找医务室干嘛？”
初音：“去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
江星辰笑：“不怎么疼了。”
“那也要去。”
“怎么着，心疼哥哥？”他顿了步子，垂眉看她，
“嗯。”初音抿唇，回答得很坦荡。
江星辰把右手摊开来，皱了皱眉说：“怎么办，被你一关心，我现在觉得非常疼了。要不你给我吹吹？”
他本来是想逗她一下，谁知小姑娘会真的捧住他的手，贴在唇边很轻地吹了吹。
很轻的气息拂过掌心，温热而微痒，仿佛那里落了一片羽毛。
初音神情专注，粉色的唇离他的掌心很近，脖颈因为低头露了一截，像是削过皮的藕。
江星辰心里莫名柔软，他轻咳了下：“已经好点了，去医务室。”
初音终于松开她，说：“好。”
医务室的值班女医生，正在刷剧，喊了几遍才终于往外探了下脑袋：“什么事？”
初音说明了来意，女医生看了下眼江星辰手上的伤，推门进去拿了药水。
伤口很快处理好了，连个纱布都没包：“回去吧，两天就好了。”说完她继续到里面玩手机去了。
初音有点不放心，问：“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小姑娘虽然你关心男朋友，但你不能不相信我的医术水平。”
江星辰闻言，禁不住掩唇笑了下。
男朋友。
嗯，他喜欢这个称呼。
初音有点窘，下秒江星辰在她头发摁了一瞬，说：“走了。”
春天的晚上，风是柔和而温软的，那些叶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着。
两人穿过那条满是海棠花的路，江星辰忽然停了步子：“小孩，帮我在裤子口袋拿下烟，我手不方便。”
江星辰的烟，在他牛仔裤前面右侧的口袋里，他右手伤了确实不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