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进一口，随手将车窗摇下来，指尖在那玻璃窗沿上刮了刮：“抱歉，我刚刚不该凶你朋友。”
秦让在她道歉？
这是史无前例。
他们一起长大，向来都是旁人和他道歉的份。
韩绵抿了下唇，说：“没事。”
跑车的钥匙被转向，车载蓝牙一瞬自动连上了他的手机。
音乐声很快将整个空间填满了。
他把那烟含在嘴里，猩红的光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刺眼，他就那么倾身过来替她扣上了安全带。
烟蒂上带着些温度的灰烬，落了一些在她的手背上。
韩绵悄无声息地将那灰烬掸去了。
他坐回去，轻嗤了一声。
很快那猩红的烟被他丢了到车外了，车里的灯熄了，一切情绪和表情都被很好地隐藏进了黑暗里。
他刮了档，车子出了车库，头顶明亮的灯一排排地映衬在前挡风玻璃上，车子绕了几个圈，爬出车库。
他的侧脸很快又掩映进橘色的灯光里。
半晌，他问：“那个叫James的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只是一般的朋友。”她只是陈述事实，无意给他希望，也没有旁的想法。
秦让舌尖抵着后槽牙轻舔了下，笑：“小韩绵，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再破镜重圆？”
“……”韩绵没有说话。
秦让：“我觉得不太可能，可就还想试试。”
韩绵静默了片刻道：“我在这边待不久，还会回美国，我申请了硕博连读。”
是啊，高材生和他这样的学渣是不搭调的。
从小他爸拿江星辰和韩绵说事的时候，都已经强调了无数遍了，别人是虎父无犬子，他是烂泥糊不上墙。
她走的那年不也说得很明白了吗，他离了他爸什么都不是。
车子已经上了主干道，秦让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别当真，我就随口说说。”
韩绵在黑暗里吞了下嗓子：“嗯。”
第67章
回去的地铁上——
江星辰以一句“Do you like traveling”开头, 对James展开了一通洗脑加轰炸式旅游推荐。
遣词造句，堪比加州旅游频道的广告推销。
James听得满眼冒光，使劲跟着点头说“yeah”。
初音全程没插进一句话。
和韩绵他们汇合后, 这位外国友人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明天要出去旅游。
韩绵和他说了几句话, 但丝毫没有撼动他赶着春运出行的决心。
初音满是崇拜地看了眼边上的江星辰，悄么么向他比了个大拇指：“教科书式的洗脑。”
不费一兵一卒, 轻而易举帮秦让扫清了潜在情敌。
江星辰把胳膊架在小姑娘肩膀上, 笑：“哥哥什么时候给人洗脑了？不就给国际友人推荐了几个景点。”
初音笑着，捣蒜似地附和着点头。
秦让的车子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没有送韩绵过来, 也没有加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交谈，只是点了根烟倚在车盖上静默地抽着。
灯光有些暗, 他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瘦削而颓唐。
那种瘦削与颓唐和他从前的气质截然不符的。
看着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初音戳了戳江星辰, 小声问：“现在再怎么办啊？”
江星辰笑：“一会儿去喊你姐去大平层住, 我回自己家住, 拖住你姐。”
“真的？”他可是一直赖着不肯走的啊。
江星辰在她鼻尖上刮了下：“现在属于过年期间，一天抵三天，我记着账, 回头你去学校补给我。”
好吧,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说话。
James提着箱子往酒店门口走, 韩绵的酒店也是定的这里。初音小兔子似的跑过去, 抱住了韩绵的胳膊：“姐, 跟我去大平层住吧。”
韩绵愣了一瞬，说：“大平层不是租出去了？”
初音笑：“江星辰租的, 他不住，我们两正好一起过年。”
江星辰？
韩绵看了眼江星辰，后者礼貌地颔首点头笑了一瞬。
他送初音醉酒回来的那次, 她瞥见了一丝端倪，后来也确实见到了他对初音的好。
这种守在原地的等候，是非常动人的。
下秒，江星辰朝不远处的秦让招了手：“秦让，再去趟大平层。”
“行。”秦让丢掉烟，挑眉看了眼韩绵，很快拉开了车门。
江星辰和初音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坐在了后排。
韩绵猫腰坐进副驾驶，随手系好了安全带。
因为过年在即，路上查酒驾的交警特别多。
秦让把车子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对着交警手里测酒精的机子使劲吹了一口气。
“没有喝酒。请出示下驾驶证、机动车行驶证。”
“稍等。”
他忽然侧身伸了手来，指尖在触及韩绵前一秒顿住了，“行驶证……在里面。”
韩绵往后让了一下。
秦让迅速探手打开中间的塑料抽屉，指尖夹过那个绿色的小本子递了出去。
执勤的交警检查完，秦让又把本子放回来。
“车里坐了几个人？”
“加我四个。”秦让匆匆把手收回来，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她柔软的唇。
很轻的一下，转瞬即逝。
她本来没打算刻意去强调，却听见他再度发动车子前，很轻地说了句“抱歉。”
韩绵的唇线，在黑暗中抿了一下。
心尖腾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来。
那抹重逢到现在的那缕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
车子到市中心，大街小巷的红绿灯很多，车子走走停停，秦让的视线始终专注地看着前方，桃花眼时而被路灯点亮，时而又被黑暗笼罩。
一路无言。
到了大平层楼下，秦让下车帮她把行李箱从后背箱里拿出来。
“我就不上去了，江星辰，你送下。”说完，他看了眼韩绵，很快钻进车里轰隆隆将车子开走了。
韩绵盯着车子消失的地方，眼里的光暗了暗，记忆里他痞气兮兮地把车子开到这里的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韩绵情绪管控能力非常强，初音依旧察觉了一丝异样。
那丝异样的源头，在于秦让。
初音：“姐，我们上去吧。”
韩绵：“嗯。”
*
那之后的第三天便是除夕。
江星辰在八点的时候给小姑娘打了视频电话，
N市的冬天和X市比起来要冷上很多，初音把胳膊缩在被窝里，只留了一只手拿手机。
江星辰在视频里就看到个怕冷又赖床的懒兔子，“可以起来了。”
初音声音软软的：“又没有什么事要做？”
“年夜饭打算在哪吃？”
“还不知道，得问问我姐。”初音对着镜头照了照。
她原本瓷白的脸上，因为被子的热气，红扑扑的，如果不是因为隔着屏幕，他真想把她搂到怀里，再揉揉那张柔软的脸。
江星辰朝她勾了下手指：“小孩，靠近点。”
“干嘛？”
“近点，贴到镜头前来。”
初音依言把脸靠近了，江星辰忽然对着镜头亲了一下，“给你个早安吻。”
“哪有人早安吻亲手机的？”小姑娘鼓着腮帮子说。
江星辰笑：“那行，你现在起来，我下午过来。”
初音：“你不用在家过年？”
“我妈说在女朋友家过年，不吃亏。”
初音：“……”
“等我去给你们做年夜饭。”
初音灵机一动坐起来说：“叫上秦让哥一起吧，到时候我们再来个神助攻。”
江星辰挑眉：“小孩，变聪明了嘛。”
“打算怎么神助攻？”
“到时候再说，总之见机行事，我去看看我姐再和你说计划。”
江星辰嘴唇勾了勾：“好，听从组织安排。”
初音对着镜头亲了他一下才挂掉了电话。
推门出来，韩绵已经起床了。
她正站在阳台上看一篇医学论文，太阳很好，粉色的睡衣被阳光照得柔软而温暖。
初音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说：“姐，江星辰想过来吃晚饭。”
韩绵眉也没抬：“行，我一会儿定下晚上的餐。”
初音咬了下唇说：“他想过来做饭，他的厨艺……其实还不错。”
是了，年夜饭意味着团聚。
如果不是她提前回来，江星辰和初音本来是打算一起过年的。
思及此，她说了个“好。”
几分钟后，江星辰收到了初音一个大大的笑脸，“万事俱备。”
*
下午四点，江星辰敲响了大平层的门。
初音正在阳台上喂胖虎，韩绵开的门。
江星辰手里拎了一大堆东西的，秦让跟在他后面提着袋子进来，看到韩绵的一刻有些愣怔：“我……我来帮他送下东西。”
韩绵点头，侧身让了路。
江星辰买了很多菜，大大小小的袋子全部都堆进了厨房。
水果和坚果被他放在了茶几的桌上。
秦让送完了东西要走，初音喊住了他：“秦让哥，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他知道韩绵并不高兴看到他，他不想自讨没趣，何况今天是过年。
江星辰：“秦叔叔和阿姨不是去马尔代夫了吗，你回去不也一个人。”
一直沉默的韩绵忽然开口说：“秦让，留下来吃饭吧。”
闻言，他那双桃花眼里滑过一丝不可置信，“韩绵，你真要我留下来吃饭啊？”
韩绵扶着门把手说，没有看他：“快进来，暖气要跑光了。”
秦让心里一时百感交集，那团湮灭的希望，颤颤巍巍地冒了个头儿来。
江星辰很快进了厨房，初音跟进去帮着摘菜。
天太冷，摘菜是件苦差事，一盘菜摘下来，手得冻僵了。
江星辰开了暖水，握着她的手腕送到下面冲了冲：“别弄了，出去玩儿去。”
初音把另外一个袋子打开，打算换个菜继续摘，“可你今天得得听组织的安排，组织想让我和你一起做饭。”
江星辰挑了下眉，他家小姑娘一套一套的，他还真不知怎么回。
柜子里有副里衬毛绒的橡胶手套，他把她手上的水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接着垂眉将她的手捉住套进去：“组织戴双手套可以吗？”
初音笑：“组织说完全没问题。”
江星辰在她头顶揉了一瞬：“小孩，今天准备充一天的大啊？”
初音笑：“嗯哼。”
江星辰在宠溺她鼻尖上捏了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
客厅里很安静。
秦让还站着，韩绵把沙发上的抱枕收拾整齐，对他说：“坐下吃点水果吧。”
秦让随手拿了个橙子，坐下来。
“你……”两人同时开口。
秦让嘴角微弯：“你先说吧。”
韩绵递了把水果刀过来，“你用这个吧，这种橙子不好剥。”
秦让接过来，垂眉将那橙子切开一道口，清甜的香味一下散在了空气里，“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韩绵坐下来：“再过一段时间。”
橙子皮已经在他手里去了大半，“就真的打算一辈子留美国了？”
“还没想好。”她也想回来，一张亚洲脸在美洲并没那么容易。
“能不能不去美国了？”手里的橙子皮已经全部去掉了，他垂眉剥那果肉上覆着的白皮。
韩绵：“为什么？”
秦让笑：“能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总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么，怎么读好了好跑去给洋鬼子做贡献？”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我要困死了，手速太渣了_(:з」∠)_
感谢LIN 和玥玥 的营养液，今晚宣你们暖床
第68章
几个锅里都炖着菜, 厨房渐渐被各种香气笼罩住。
白色的蒸汽，依次从不同的大小的锅盖下面冒出来。
初音站在边上，边递菜, 边欣赏帅哥。
江星辰穿着围裙站在料理台边上, 神情专注而认真，衬衫的袖子往上卷着, 露着一截健硕的手臂, 整个人晕在烟火的气息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那种温暖，是深陷在初音记忆里最柔软的感触。
陈云和张林过年的时候很少吵架, 每每张林烧火，她也是这样帮忙打着手。
陈云再婚后, 韩齐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在酒店定好了的, 她也再没有过过那样温暖的年。
一眨眼, 她和江星辰已经认识快七年了, 占据了她全部人生的三分之一，以后甚至更长。
她太喜欢他。
文火炖着的肉好了，江星辰关掉火, 喊初音拿碗, 小姑娘正在愣神, 喊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江星辰转身看她正看着自己笑, 禁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下：“小孩, 想什么心事呢？”
初音：“想你啊。”
江星辰挑眉：“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