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视线凝住了她:“初音,你想当一个逃兵吗?”
这是江星辰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是小孩,而是初音。
江星辰的话对初音触动太大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只是执拗地想快一点解决眼下的问题,摆脱暂时的痛苦。
半晌,她抬了头,坚定地说:“不,我不想做逃兵。”
江星辰勾唇笑了下。
是那种很温柔、很欣慰的笑。
再出来,太阳已经西沉,天光暗了大半。
沿街的小商店陆陆续续点上了灯,一格一格的,有白色有橘色,很亮。
初音抬头,在湛蓝的夜幕上找见一粒非常亮的星星。
一粒,就只有那么一粒。
月亮也隐不了它的光芒。
就像……江星辰。
江星辰趁她看星星的时候,去了趟药店。
再出来,见她还在盯着天空发呆,远远叫了她一声:“小孩。”
初音回神,看他长身玉立在光影交汇的地方,整个人都带着光。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他一步步从光里走到这黑暗里来。
“干嘛呢?还在看星星?”
初音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着……
“哎,星星有我好看吗?”他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声,语气轻松又慵懒。
下一秒,初音额间的刘海被人拨开……
她下意识地向往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逮住了,“站着别动。”
初音真就站着不动了,像只乖巧的兔子。
江星辰低眉靠过来,初音看到他的长睫毛在很近的地方一眨一眨的,而他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也根本忽视不了。
很快,冰凉的喷雾洒在了她额间的伤口上。
有水滴顺着她额间往下淌,很快被他用手指擦掉了:“你说你怎么那么笨,你妈揍你,你不知道躲啊?”
初音满脑子都是他指尖刚刚擦过眼睑的一下,根本没听清他讲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江星辰叹了口气,“咔哒”一下合上盖子,把那瓶伤科灵喷雾塞到了她手里,“晚上有晚自习吗?”
初音点头说有。
“作业写完了吗?”
“嗯。”
江星辰挑了下眉说:“逃掉,不去了。”
“啊?”
初音还没反应过来,江星辰已经从背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压在了她头上,“逗你的,赶紧回学校,我走了。”
去县城公交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售票员的招手喊:“末班车快点。”
江星辰几步跳了上去。
初音有点舍不得,跟他小跑到了路边。
江星辰后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上车,初音垫了脚尖找他,也就是在那一刻,距离初音最近的车窗拉开,飞出一架纸飞机。
公交车很快开走了,初音低头,发现纸飞机里有一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还有洋洋洒洒的一行字:好好学习,有事打给我。
也就是在一瞬间,学校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
初音一路小跑进大门。
江星辰看到后视镜里消失的娇小身影,忽的笑了一下。
初音一路狂奔,正好赶在方冰来检查之前,奔进了教室。
周日晚上只有住校生需要上晚自习,班里的人不多。
初音进来的时候,王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垂眉继续写作业,仿佛那封信的事已经忘记了。
初音拉开书包,把这周布置的作业,全部翻出来,重新写了一遍。
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做一个像江星辰一样的好学生。
*
隔天晨读,江星辰被班主任喊出去一趟,很快又回来。
秦让凑了脑袋过来问:“昨天上哪去了?到半夜才回来。”
江星辰睨了他一眼:“找人聊聊天。”
“谁啊?聊到半夜,翻墙进学校,女朋友?是不是上回追你的那个?”
江星辰一脚踹他椅子上——
“滚,老子不早恋……”
作者有话要说: 谁要抢我情书我打谁,真的
辰哥不早恋,辰哥就妹控。
辰哥你真的超级正能量。
要不今天说说你们曾经收到的情书的内容?
我看过我家外甥的一封情书,他让我看的,只有一行字:“小红姐姐,你真好看,能把你的QQ号给我吗?”
当时他五年级,我笑到掉头。
今天随意,选个字多的戳红包。
第10章
初音的学习态度转变后,进步非常快,初三的第二次月考,她进了班级前二十名。
各科老师每天表扬的人里,都有初音的名字。
一时间,班里之前那些不怎么和初音玩的女生,也开始朝初音靠近。她们开始谈论看过的电视剧,分享好吃的,初音从来没交过这么多的朋友。
好好学习好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这让初音非常开心。
她变得更加努力,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背书的。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念江星辰,想念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想念他好听的声线,想念他千里迢迢来抓他学习的模样。
江星辰给她的那串号码,她早就会背了,宿舍里有固定电话,可她一次也没去打过。
只是把它当做一种激励。
他是天上的星,而她只是尘间的泥。
她要再努力,非常努力才行。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初音终于考到了班级前三名。
陈云再次被邀请参加家长会。
不过这次是优等生的分班家长会,初三下学期,学校将会从已有的十二个班里抽走一片优等生,建立一个新的快班,初音就在其中。
这次是来征求家长的意见的。
昨天刚刚落过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天还有些冷,但这并不影响初音的好心情,她在那没人走过的皑皑的雪地上,踩出一串又一串脚印。她对未来很多很多期待,好好学习,说不定能赶上江星辰呢。
回家的路上,初音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半晌又停下来等一等陈云。
陈云只是应着,几次欲言又止。
快到家的时候,陈云从自行车上下来,帮初音整了整衣领:“看你的脸冻得通红。”
初音第一次感觉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妈妈又回来,她抱住陈云亲昵地蹭了蹭。
陈云笑了片刻,问:“你下学期想去省城念书吗?”
下学期去省城?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的初音思考范围。
省城能是她随便想去念书就能去的吗?显然不是。
她不明白陈云问她这个问题的初衷是什么,便没回答。
“没关系,你再想想。”说话间,陈云已经打开了院门,初音跟在她后面,把车子推了进去。
张林不在家,初音发现家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平日里犄角旮旯的杂物也都收了起来。
干净是干净,就是有点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云去底下的厨房里做饭,初音翻了书包出来写寒假作业。
不一会儿,张林回来,一身酒气站在门口。
初音不喜欢张林喝酒,因为他一喝酒就会发酒疯,陈云为此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架。
不过,他今天喝了酒却是难得的沉默。
初音往里面挪了一个凳子,把空出来的那个递给了张林。
“考的怎么样?”
初音把成绩单递给他,笑了一瞬:“爸,我进步了,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喝酒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张林忽的有些眼睛泛酸,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爸爸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很快,陈云端了菜上桌。
张林看了她一眼,很淡地笑了一下说:“身上的衣服挺好。”
初音这才发现陈云今天穿的是新衣服——玫瑰红的短棉袄搭着洋气的喇叭裤,底下还穿了一双高跟鞋。
“妈妈这样真好看。”
陈云在初音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吃饭。
没有吵闹,很平静的一顿饭。
初音像只小鸟一样,介绍学校下学期的分班情况。
陈云和张林,除了接一接初音的话,其他并没有任何的对话。
吃完饭,初音抢着把桌子收拾干净,正要洗碗时,被陈云叫住了。
“初音,你上来,我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初音“哦”了一声,擦干手,从那黑黢黢的厨房走到堂前去。
陈云和张林正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头顶的白炽灯猛地眨了下,气氛却有点莫名的尴尬。
初音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陈云把一张印着字的纸推到了她面前。
初音看到那纸的抬头上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黑字。
脑袋忽然一阵轰隆作响……
她看了眼陈云,又看了眼张林,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张林垂了垂眼皮,“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
初音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猛地一推桌子:“可你们没和我商量!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同意!凭什么你们说离就离!”
这是初一从小到大,十几年来,第一次和家里闹翻,从前无论他们怎么骂她、哪怕打她,她都没有这么闹过。
初音把她能想到招数都用遍了,她甚至坐在地上打滚,用了陈云那种疯魔式的哭法。
可是都没有用……
陈云抿着唇,半天,终于看够了初音的闹剧,她站起来说:“法律上不需要你同意,我们喊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我和你爸,你想跟谁?”
“我谁也不跟……呜……”她已经在好好学习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婚?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难弄明白?
那一刻,初音忽然发现,未来从来没有掌握在她手中过。
陈云也不再看初音,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初音又哭了一会儿,坐了起来。
张林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烟,沉默地坐在桌边抽着。
初音揉了揉眼睛,看向他:“爸,为什么要离婚?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他病得那样重的时候,陈云也没有这样闹过。
张林沉默良久,眼眶有点红,半晌掸了下手里的烟灰说:“你跟你妈吧,你妈能照顾好你。”
说完,他推了门到厨房里去了。
外面又下雪了,风从敞开着的门里吹进来,刺在脸上,一片生疼。
初音任凭冷风吹了一会儿后,爬起来,抱了书包回自己房间。
门外太安静了。
一点争吵的声音也没有。
可这也不像家了。
初音伏在桌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可是根本平静不下来。
很快,她站起来,走到后面的储物间去。
头顶很暗的一盏灯亮着,储物间里狭小而逼仄,江星辰的那辆车还在。
初音一把掀掉那辆自行车上的塑料膜,很快将车子推了出来。
几分钟后,她骑着那车出门了。
风雪一下灌进了脖颈,初音戴上帽子,用尽踩着车子。
路上的灯光渐渐没了,夜幕上黑沉沉的,一颗星子也没有,扑簌的雪落在脸上,再融化掉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
很快,到了街上。
初音把车子从东街骑到西街,再又西街骑回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沿街的铺子,还有开着的,橘色的灯,在雪夜里融出一个温暖的格子。
初音在一家亮灯的店面前停下,这是一家馄饨铺子。白色的热气从敞开的锅里卷出来,再很快在冷风中散去。
因为风雪,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地上两个小孩在玩弹珠,一个小孩赢了比赛,笑得非常开心。
老板娘见她一脸风雪,热情喊了她进去。
初音摇摇手:“谢谢阿姨,我不饿。”
她又上车,那些热闹的声音很快在耳膜消失了。
雪是可以吸收声音的,这路上太安静了。
初音迷茫地骑了一段路。
看到了一座公共电话亭。
蓝色的大帽子上,盖着白白的雪。
一瞬间,她想到了江星辰还有那串号码。
她把车停在路边锁好,匆匆走到那电话亭里去。
犹豫了一瞬,初音往那老旧的电话机里塞进一块钱。
电话嘟嘟响了几下,初音的心咚咚地跳着,生怕这夜里的唯一一点光也熄灭掉。
还好,电话那端接通了……
江星辰柔和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很轻的一句:“喂?”
初音僵在那里,喉咙梗着,她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她迟迟不说话,江星辰却没有挂电话,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过来,“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接。”
窸窸窣窣的一小阵后,初音听到他问:“小孩,是你吗?”
初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明明一个字没说,他却知道是她。
“说话!”
初音张张嘴,哈出长长一口气,努力压下哭泣,但声音还是有些抖,“是我。”
江星辰松了口气,抬眼却发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了,“你在哪里?”
初音说街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初音唔了一声,还没来及说,电话忽然断掉了。
初音赶紧在衣服口袋里找硬币,但找了半天没有寻见一个。
脸前的电话却响了,初音一把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