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老太太将手中的碗筷重重地放到桌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慕时,你可不能因为偏袒你妹妹,就在奶奶面前说谎!”
饭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沈管家连忙散去了四周的佣人,自己也退到角落降低存在感。
老太太痛心疾首地看着沈慕时:“你可是奶奶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孩子,现在怎么、怎么这么是非不分!小娆是什么人奶奶还能不知道吗?她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什么秉性我清楚的很!”
老爷子也没了胃口,目光锋利地看向自己的孙子:“慕时,说清楚。”
“奶奶,她……”
“沈大哥!”苏娆连忙出声打断,两眼早已经饱含热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沈慕时。“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让沈大哥这么误会我。是,我的确不是沈家人,这么些年我一直谨记这一点,才不敢做出任何逾矩的事啊!”
沈庭舒眉梢微扬,她隐约记得苏娆作为书中的玛丽苏女主,有着惯有的万人迷配置。而自己的哥哥沈慕时,似乎也是她的“狩猎对象”。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般,沈慕时冷冷开口:“不敢?我看你大胆得很。那些搬不上台面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你想要否认,我也不是没有证据。”
苏娆狠狠一怔,双手掩面痛哭出声,泪水从指缝中滴落到桌布上,晕开一圈圈水渍。
“是不是只要我还待在沈家,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没有家人了啊!”
老太太看着十分心疼,起身走到她身旁,搂着她安慰道:“不哭不哭,有奶奶在呢,奶奶给你做主。”
说完她厉声冲着沈怀清道:“怀清你看看,你都领回了个什么人,连慕时都变得不成样子!”
“妈,庭庭是您的亲孙女!”沈怀清浑身散发着凌厉而迫人的气势,压着声音开口:“您知道苏娆她在学校做了什么?您知道又是谁告诉我这些事的?”
老太太不以为意,瞪了一眼沈庭舒:“能做什么事啊,怎么,学习不好还自甘堕落学会告状了是吧?”
“是李家人来找的我!”
听到儿子的话,老太太愣了一下:“哪个李家?”
沈怀清对上母亲的视线,一字一句地问:“锦城还能有哪个李家?”
老太太失了神,嘴唇张了又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家虽然在锦城颇有威望,但比起根基深厚的李家和闻家,顶了天也只能算个稚嫩的青年。
李家这一代的家主从各地历练回来,更是迅速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了大权,风头无人能及。
“怎么、怎么和李家扯上关系了……”
苏娆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也心生疑惑,李家?电光火石间,她猛地睁大了双眼。
该不会是李遥川吧?!
那天去学校的时候,司机告诉她沈庭舒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了,还暗暗提醒她明天尽量起得早一些,毕竟他是按沈总的吩咐来接沈家小姐上下学的。
这不就是教导自己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吗?!怎么?沈庭舒一回来,她就得事事退让?
苏娆顿时怒火攻心。在车上时,小姐妹发给自己一张校医室的照片。看见照片上的两人,她顿生恶意,便上网发了帖子,想让沈庭舒成为全校女生攻击的对象。
她早就打听过李遥川的背景,除了相貌出色,家境不错之外,并没有多强大的家世,利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对他心有好感,却始终没打算将他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
毕竟自己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要得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权势。
沈怀清:“她在网上随意杜撰人家孩子与庭庭的关系,被人家截了下来。知道苏娆与我们家的渊源,特意来问我,是不是我们沈家对他们李家有什么意见!”
沈庭舒想起闻几许之前告诉自己的话,有些明白过来。当初还以为苏娆只是说她通过李遥川托关系走后门,可看这般情形,怕是说了更难听的话吧。
书里对李家这等顶级豪门只是几笔带过,并没有过多的赘述。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无人敢接近,也没有人敢提及,才会让李遥川这等人物在书中寂寂无名吧。
这种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老太太几乎要哭嚎起来:“她还是个孩子,做事能有多大的考量?”
沈庭舒嗤笑一声:“您好像不知道,苏娆比我还大了一岁。”
老爷子沟壑纵横的脸上溢满了严肃。他虽然喜爱苏娆,但说到底仍是一个外人,比不上自家的前途。
更何况,刚才沈慕时那句点到为止的话让老爷子心中一凛,这个苏娆该不会是想……
他被自己的想法惹得眉头紧蹙,深深地吸了口气。
“行了别哭了。”
老爷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陪着老太太流泪的苏娆几乎立刻就止住了哭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往老爷子虽然严肃,但自己乐意在他们面前卖乖讨巧,因此与自己说话时,他的声音是带着柔和的,不像现在,冰冷得仿佛要扎入人心。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对这孩子亲近不起来,原以为是因为庭舒的走丢……”老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罢了,改天我去趟李家,别因为这事影响了两家的关系。”
“至于苏娆啊。”
苏娆心中一紧,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你也大了,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我让人在学校附近给你找个房子,平时上学还能节省点时间。”
苏娆连忙出声:“爷爷……”
老爷子抬起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看着一旁这个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伴,张了张嘴,沉声说道:“咱们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把亲生的孩子往外推的道理。孰轻孰重,你也得分得清啊。”
老爷子一辈子没对老太太说过重话,老太太怔愣了半晌,无意识地松开了握着苏娆的手。
她心里是舍不得的。虽然心里知道这个道理,但苏娆毕竟是好友的遗孤,又陪了自己这么多年。这种情分,与自小分离,只见过几面的沈庭舒怎么比较呢?
她心中复杂,老爷子已经撑起身子,语气沉沉地道:“慕时,来我书房一趟。”
……
骤雨将歇,街上的大排档人声喧闹。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引发一阵阵哄笑,寒冷的秋夜瞬间染上了烟火气。
一墙之外,窄小漆黑的巷子里,男生靠在长满青苔的旧墙上,没有丝毫在意。昏黄的灯光洒下来,让人看清了他纤瘦的侧影。
有人从巷口靠近,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你什么意思?让我为你做事,却在沈家面前出卖我?”
男生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觉得你们最近有些懈怠,特意督促督促。”
“沈怀清也不是吃素的,你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然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当年的事情沈家就快要查到了,你们家有办法脱身吗?”
“哼,别以为能靠那些事吓住我们!逼急了,谁也讨不着好处!”
那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呸,选的什么鬼地方,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搞地下接头啊!”
男生:“……”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见?
他伸手撇去衣服上打落的雨滴,刚走出巷口,就被人迎面泼了一身。
“老板娘,我帮你把水倒了哈,不用谢——”
男生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抬手摘下额间的菜叶,咬着后槽牙:“方、致。”
第016章
午夜时分,沈家回归了平静。
沈庭舒站在阳台上,雨后的空气湿润,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
想着方才饭厅里的场景,她思绪飘远,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
苏娆搬离沈家的结果她当然喜闻乐见,但沈庭舒的心情却仍然有些微妙。
似乎自己还没做什么,就已经有人帮她完成了。每当自己要开口的时候,总有人挡在自己面前,那种被保护的感觉明明陌生,却又愈来愈清晰。
沉默许久后,她的唇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转身迈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住在顶层的是沈怀清夫妇。方琼已经去世多年,空荡的走廊里只能看见尽头的书房前亮起的灯光。
沈庭舒叩响沉重的木门,里面很快传来沈怀清平静低沉的声音。
“进。”
她缓缓将门打开,就见沈怀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手边摞了一层厚厚的文件。他脊背挺直,即使是私下里也保持着威严的姿态,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顶层除了日常打扫之外,很少有人上来。而沈怀清的书房更是不允许外人轻易入内,只有沈管家能进出。
沈怀清习以为常,手中的钢笔快速地在纸面上划过,留下苍劲有力的字迹。
没听到来人的答话,他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双白皙柔嫩的手捧着一碗汤面,放到了桌面空处。
“庭庭?”
沈怀清有些意外。自从女儿回家之后,每回与其相处时,他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拘谨。他知道自己十几年的缺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好的。可虽然这么安慰着,每每看到女儿与自己并不亲近的时候,心里仍然难掩失落。
沈庭舒眸中带笑,稍显不自在地说道:“您休息一下吧。”
她想起前世自己总是很羡慕自己的同桌。他成绩不好又有些结巴,暗地里总有许多同学嘲笑。他的父母不是很高,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回敬那些同学。
沈庭舒时常在想,有父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
她能够很顺利地叫沈慕时哥哥,却始终没能突破与沈怀清的关系。
几日的画面一闪而过,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说要好好与之相处,却从来没有主动示好过。想到这里,沈庭舒深吸了口气,柔声冲沈怀清说道:“哥哥说您的胃不好,晚饭也没见您怎么用,就给您做了些吃的。”
沈怀清心中涌出一股喜悦,眉目间的笑意柔化了他原本威严的神态。如果仔细听,就能发现他声音里的些许颤抖。
“谢谢庭庭,爸爸正有些饿了。”
沈庭舒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厨艺一般,您别嫌弃。”
“不嫌弃!”
听到是她亲手做的,沈怀清心中更为激动,迅速将文件收拾到一旁。
自己乖女儿做的面怎么可能会难吃!
就算难吃他也会带着八倍滤镜吃完!
不!不可能会难吃!
他端起碗挑起一大口送入嘴中。还冒着热气的面条裹着浓郁的汤汁触到味蕾,混和香气刺激着沈怀清的食欲,胃里传来舒服的暖意。
沈怀清的脸上瞬间溢出不加掩饰的满足。
“好吃!爸爸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汤面!”他动作仍然优雅,速度却丝毫不减。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一大碗汤面吃完了,连汤汁都没有放过。
沈庭舒哭笑不得地看着,最后将细嚼慢咽的嘱咐吞了回去。
沈怀清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嘴角的汤渍,似乎连眼角的纹路都带上了欢愉。
“谢谢庭庭,爸爸吃得很开心。不过下次这么晚就不要自己进厨房了,当心弄伤自己。”他站起身子揉了揉沈庭舒的头,重复了一句,“谢谢乖女儿。”
沈庭舒感受着头上掌心传来的温暖,心里仿佛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
第二天是周末,沈庭舒在生物钟的驱使下早早起床,在阳台的躺椅上进行日常口语练习。
语言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长久的积累。一天落下都需要额外花时间重新找回语感。
她认真跟读新闻,仔细地矫正原先错误的发音习惯,听完自己的录音后,不满意地摇摇头,又重新开始。
这幅认真的模样被草坪上的沈怀清收入眼底。昨晚开心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早晨见过他的佣人都纷纷疑惑沈总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沈怀清见沈庭舒放下了手中的课本,扬声唤她。
“庭庭!下来吃早饭。”
沈庭舒闻言笑着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下楼。
沈家人起床出门的时间各不相同,早饭向来是分开的。沈怀清正暗暗窃喜又有了和女儿独自相处的时间,就见沈慕时穿着米灰色的家居服,闲适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爸,早。庭庭也在啊。”
沈怀清严肃地回应了一声,锋利的眼神不住地投向很自然坐到沈庭舒身边的儿子。
“哥哥早。”
沈慕时亲昵地捏了捏妹妹的脸,转头却发现父亲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爸?”他拿起筷子,娴熟地夹起一块荷包蛋放入沈庭舒的碗里。
沈怀清咳嗽一声,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心里却开始腹诽。
臭小子!平时不见你起得这么早!
如果沈慕时听到这话,恐怕只觉得冤枉。作为沈家这一代的长子,他从小被严格要求着,怎么可能会有睡懒觉的时候。
沈怀清舀了一勺米粥,皱着眉开口:“今天的粥有些一般,不如庭庭昨晚做的汤面有味道。”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向沈庭舒抛去一个求认同的眼神。
“你说是吧,庭庭。”
沈庭舒有些好笑,白粥和汤面有什么可比之处吗?
她看着难得带着孩子气的沈怀清,回道:“您喜欢,我下次找机会再做给您吃。”
沈怀清得意地笑了,推辞道:“偶尔几次就行,别累着庭庭。”
一旁的沈慕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有些吃醋地问:“庭庭什么时候给爸做吃的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挑了挑眉看向沈庭舒:“哥哥没有?”
沈怀清:“你想吃自己不会让厨房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