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她的孩子能得到幸福,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注定没有父亲的疼爱?”
凭什么自己为沈怀清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只能眼看着他娇妻稚儿一家美满?
她偷偷找了自己的弟弟,打算在沈家举办的满月宴上将那个女婴抱走。
沈庭舒很乖,不哭不闹,倒是令她省心。她睡着的时候手指含在嘴里,嘴角还带着笑意,脸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肉嘟嘟得像个小团子。
叶杉妮心中一软,几乎以为自己要放弃了。正在这时,方老太太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叶杉妮心中骇然,就见对方眼神古怪地打量自己。
她闹过沈怀清的婚礼,自然是认得方老太太的。想到此人贪婪无度的秉性,叶杉妮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个念头。
……
沈老爷子沉着脸听到这里,本就严肃的面孔更加难看。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老伴,见她一脸不可置信却又面露恐慌的模样,感到狐疑,随即语气严肃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太太大惊,紧缩的瞳孔代表了她此时此刻的心虚。老爷子眉头紧锁,握着她胳膊的手因为怒意而渐渐用力,老太太很快痛呼出声。
“和、和我无关啊!”
“我、我当年只是看叶家那丫头一心想来晚宴祝贺却被人拦了下来,一时心软就……就让她进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至到自己身上,她摆摆手,因为过于心急还咳嗽了好一阵。
“咳,我根本不知道她,咳咳,她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啊!咳,要是知道,咳咳,知道的话肯定不可能让她进来的!”
当年满月宴,沈家并没有给叶家发邀请函,叶杉妮的弟弟当时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对此无能为力。于是她便只身来到宴会场所,让人私下里去找了沈老太太,一番假仁假义的哭诉之后,终于得偿所愿。
沈怀清眸中一片沉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淡淡开口:“难道通过婚礼那日,您还没看清楚她叶杉妮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老太太顿时高昂着头,有些不乐意儿子的指责:“她一个女人,不过是因为太喜欢你而胡闹了一些,你怎么能这么盖棺定论!”
一旁的荣玥嗤笑一声,出言讥讽:“那您现在总算是知道她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这个婆婆怕是好日子过惯了,总是喜欢给身边人找不痛快。恐怕有一天被人卖了,她还在帮人数钱。
沈老太太无语凝噎,只小声嘟囔:“孩子不都找回来了嘛,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老爷子的眼中是深深的失望,挺直的肩膀慢慢卸了劲儿,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当初就告诉你,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婚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他知道叶杉妮一直是妻子心中心仪的儿媳妇人选,但且不说两家关系恶劣,就凭怀清的性子,也不会由着父母安排自己的婚姻。
老太太反应过来,突然冷哼一声,反唇相讥:“当年她将叶家机密交于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态度。”
沈庭舒一怔,先前的话还未消化。
书里对原主被拐走的原因并未详细赘述,因为她回来之后一心追求叶韶光,与家人的关系恶劣。沈家父子只觉得头疼,也不想继续深查。
一时之间,她觉得真相似乎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沈叶两家势如水火,当年众人都心知肚明。叶杉妮之所以会对沈怀清还抱有一丝幻想,不过是因为那时她将自家的商业机密转手让给了沈老爷子。沈家的生意势如破竹,迅速甩开对手叶家,这才换来老太太的喜爱。
她以为自己能仗着长辈的撮合嫁给喜欢的人。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没得到。
后来她和方老太太合作,未尝没有报复沈家的意思。
叶杉妮在方老太太的眼皮底下将沈庭舒抱走,并承诺她会借用叶家的势力,保全方家现在所做的事,尽可能剥走沈家更多的利益。
沈慕时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甚至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看瘫坐在地上的方老太太。
他抬步走近,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老太太头顶响起。
“你真的是人吗?”
“是人哪会没有心呢……”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与小儿子无限贪婪的需求。逼迫自己的女儿让出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威胁她为娘家捞金,害得女儿患上抑郁症都不曾放过。
女儿失去利用价值后,她又盯上了刚出生的外孙女。将她作为交易的一部分,甚至不管她以后是生是死,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
沈慕时向来冷静,此时却有些悲从中来。
他为母亲感到不值,又因为母亲而生出了一丝愤怒。
那个软弱如菟丝花一般的女人,如果知道女儿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走失,哪里还能用最后的力气祈求丈夫放过她的母亲和弟弟。
方老太太早已脸色惨白,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脑袋耷拉在一边,喏喏道:“我、我也在拼命补救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我接济着庭舒,就凭叶杉妮那女人对小琼的恨意,怎么可能容忍得下她!”
沈庭舒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笔赞助费?”
方老太太抬眼看她,眼里有些不解:“什么赞助费?”
几秒过后,她反应过来,“噢,或许是吧。我知道叶杉妮不愿意亲自抚养你,将你交给了人贩子。但是具体卖给了谁我就不知道了。只好从约定好的利润中,拨出一部分交给她,算是抚养你长大的费用。”
沈慕和轻嗤一声:“凭此也无法抹灭你所做之事。”
思绪一闪而过,沈庭舒似乎抓住了什么,反问她:“你的意思是,叶杉妮认识当初那些人贩子,还是说,从她手中接手我的就是人贩子?”
她想起那年李遥川离开当晚,原主偷听到的话,心里生出了一丝寒意。
所以那对夫妇口中提起的女人,就是叶杉妮?
方老太太思绪混乱,想到这么多年的努力与荣华富贵转瞬成空,一时之间也听不进去她的发问,兀自喃喃着:“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做的,都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清楚。”
“妈?妈?!”
方致挣脱保镖的束缚蹲到老太太身边,见她双眼无神,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你们!把我妈逼成这样,开心了吧?!满意了吧?!”
他抱起老太太,低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就想逃跑。
心疼老太太不假,但借此脱身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瞬间就被保镖拦下了去路。
薄薄的布料被肌肉撑开,他的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弦,嘣的一声被身后的沈怀清挑断。
“放心吧,你的安乐日子也要到头了。”
……
大喊大叫的方致和意志混乱的方老太太被带走之后,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平日里精神矍铄满面威严的老爷子染上了一丝颓意,双手用力撑着身旁的椅背才不至于倒下。
他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带着忐忑与悔意,对自己儿子说:“怀清啊……”
“爸。”沈怀清面对着他,抢断他欲开口的话,嗓音中满是压迫,目光不带焦距。
“从今天起,我与慕时庭庭便搬离沈家。儿子不孝,没法再在您身边照料,请您……多加保重。”
或许他可以说服自己,老爷子在这些事中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因为即便他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叶杉妮的示好,依照叶杉妮的性子,也未尝不会走向这条路。
但他偏偏就这么接受了,像是一块石子膈在沈怀清的心里,不疼却又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
“怀清,你这是……这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老太太还未回过神来,失声大喊。
“怀清不敢。”他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慢慢闭上了眼,“儿子只是不想之后的日子里不断想起这些事,希望母亲成全。”
咚——咚——咚——
远处的钟楼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击打在老两口的心上。
老爷子按下老伴想去挽留的手,摇了摇头,将她带回房间。
“由他去吧,给他点时间,由他去吧……”
那个在战场上受伤也不曾弯下腰的老人,此时佝偻着前行。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沈庭舒心情复杂。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原主过去的一切,但只需要几段短小的片段,便能想象得出原主过往的日子。
形同孤儿般的漫长岁月;被磨出棱角的性格;过刚易折的生命。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她的至亲所造成的。
她被荣玥拥在怀里,轻轻闭上眼,第一次哭出声来。
沈怀清心疼地拍着她的头安抚,忍下泪意,对荣玥心怀抱歉地说:“以后要辛苦你和怀晏了。”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父母不管,但如非必要,沈怀清觉得自己怕是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荣玥摇摇头,嗓音里带着叹息和失意:“我理解的。只是过些日子怀晏回来,怕是要大闹一番了。”
……
沈庭舒哭累之后心神俱疲,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见了原主的另一个人生。
婴儿的啼哭声在房间内响起,年轻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侧,面色还未缓和过来,眼里却含着藏不住的疼爱与笑意。
一旁的男人动作笨拙地将襁褓里的婴儿抱至跟前,手臂僵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劲儿。
“当心把她摔了!”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地虚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下襁褓的一角,露出里面婴儿的面庞。
“你看,像不像个猴子。”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脸蛋红彤彤的,五官还未长开皱在一起,说不上好看。男人说着还做了个鬼脸,模仿婴儿的表情。
女人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不悦地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的。”
“好好好,我们的女儿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男人很有求生欲地应和,随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给她取个名字吧。”
女人想了一会儿,红唇轻启,眼角带着柔柔的笑意。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不如就叫庭舒怎么样?”
“沈、庭、舒。”男人将这几个字在嘴边反复念了几遍,笑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这个名字好!听老婆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蹭了蹭婴儿的肌肤,温声说道:“小宝贝,你以后就叫沈庭舒啦,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啊?”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轻柔地裹在人们的身上,带来舒服的暖意。蔚蓝的天空飘动着几朵白云,随着风的方向时聚时散。
年轻的夫妇看着刚出生的孩子,即便她在熟睡也舍不得移开眼。
沈庭舒。
希望你日后安然处事,豁达一生。
……
第二天醒来已是正午,沈庭舒还记得今天是工作日,立刻下床收拾自己准备上学。
她奔向洗漱间,将哗啦啦的水流扑到自己脸上,扫去泪痕带来的紧绷感。
十分钟之后,她穿戴整齐地下楼,经过饭厅,被荣玥叫住。
“庭庭!”
沈庭舒脚步一滞,随后朗声回答:“婶婶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啊!”
“诶!”荣玥追了出来,在门厅赶上她拉住她的手臂,对她说道:“你爸帮你请了假,今天不用去学校了。”
“啊?”
荣玥伸手将她脑袋上的呆毛抚顺,让佣人端来饭菜,笑着说:“这会儿去你也缺了一上午的课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的万年书呆子二哥今天还特意请了假陪你呢。”
她亲自盛了一碗海鲜粥,递给沈庭舒,语气中带着一丝醋意:“生他养他十几年,我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沈庭舒失笑,心中一暖,知道他们都怕自己保持不了好心态。
“哥哥呢?”
荣玥知道她问的是沈慕时:“处理新家的事去了。”
沈怀清名下房产不少,昨晚与儿子商量之后,选择了沈氏旗下的一处高端小区,离君逸不远。
沈庭舒点点头,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咸鲜的滋味夹杂浓厚的口感顺着舌尖滑到口腔,穿过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对了。”
沈庭舒:“?”
荣玥笑着用纸巾擦掉她嘴角的米粒,顺手捏了一把脸颊,才继续说道。
“过段时间就是你妈妈的忌日。你还没见过她吧?”
沈庭舒顿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原主连方琼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在沈怀清的书房里无意中看见过她的照片。
她撕开一块馅饼,闷闷地嗯了一声。
荣玥带着怀念的口吻浅笑着说:“今年终于有机会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了。”
方琼此人,如果不是原主的母亲,怕是要被沈庭舒吐槽个半死。
她在方家排行老二,是最受忽视的存在。
大姐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被父母照顾得精心。方致是唯一的男孩,重男轻女的老太太不可能亏待他。至于地位尴尬的方琼,简直犹如透明人一般,找不到她的存在。
穿的衣服是大姐留下来的,吃的食物是弟弟不爱吃的。
可她偏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嫁给沈怀清,怕是她生命中从天而降的幸运。
她不敢奢求更多,只求做好为人妻的本分。
婚礼被打扰,她笑着继续招呼宾客;婆婆对自己心存意见,她谨小慎微,认真对待每一份家事;娘家人为难甚至威胁自己,她顾念着丈夫事业刚刚起步,没有出声自己默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