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晏看了老太太一眼，神色复杂，再谈及沈庭舒时，语气中却不由得带上淡淡的自豪：“恩，去参加数学竞赛。庭庭很争气，拿了全国第一名。”
老太太撑着拐杖，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嘴里还喃喃着。
“是嘛……那、确实挺……优秀的。”
客厅重归安静，沈怀晏终于收回视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也没有想到这次出国回来，家里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说要缓和，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了。
半晌之后，沈怀晏抛去心中的愁绪，换上闲适却又无可奈何的笑意，迈着步子往楼上走。
路过自家儿子的房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扣响面前的门。
“何事？”
沈慕和穿着睡衣，见到父亲后脸色丝毫未变，只疑问地看着他。
沈怀晏也见怪不怪，直接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庭庭在学校里和哪个男生走得比较近啊？有没有长得又高又帅的那种？”
他常年在外，对于锦城各家的情况并不太熟，再加上白天他没看清容貌，因此并不认得李遥川。
沈慕和：？
他花了几秒确认自己父亲不是在开玩笑，然后伸出手，犹疑地指了指自己。
后面一句话暂且不谈，在学校走得比较近的除了他还有别人么？
这下换成沈怀晏满脸问号了。
我说儿子，咱这会儿就先别自恋了好吗？虽然你确实继承了老爸我的优点，长得又高又帅，但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你没明白我意思。”他摆摆手，将之前在机场大厅里发生的事告诉沈慕和。也没注意到自家儿子越来越沉重的表情，紧接着发问，“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么？”
说这些话时，他的心里毫无心理负担。至于机场上的那句保证？
反正他答应沈庭舒的是不告诉沈怀清，又没说不告诉其他人。
沈慕和听完先是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突然间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立时将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
第二天一早，君逸中学的学生们便发现校门口的显示屏上换上了显眼的贺词。灿金的大字滚动到最后一行，末尾三个加粗的字体引人注目。
【热烈祝贺我校沈庭舒同学荣获华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第一名。】
高二A班的同学们激动万分，即便沈庭舒还未到校，也已经开始吹起了彩虹屁。
“大神果真不会让我失望！”
“数学课代表也超棒！A班牛逼！”
“他们是不是不用来学校了啊？肯定都保送了！”
“还得参加会考的吧？”
……
严铭推了推前方的沈慕和，满脸称羡：“咱妹妹这次开大了啊！全国第一名，这下铁定保送了。”他两手交叉搭在脑后，“真好，提前一年就完成了高中的目标，接下来的日子就逍遥咯！”
按以往的情形，身为妹控的沈慕和都会在此时着重强调两人的关系亲疏，然后再一本正经地怼自己一顿。
可现下严铭等了又等，迟迟也没听见沈慕和开口，不免心生疑惑。
诶？怎么没反驳我？这是开心到说不出话了？不至于啊？
他起身探向前方，发现沈慕和正望着班级门口处发呆。
顺着目光转头，严铭只看到了身着浅紫色卫衣的沈庭舒站在那儿，正和同学们打着招呼。
他的头上立刻冒出一堆黑线，切了一声，重重地坐回座位上。
还以为什么呢！不过是妹控的毛病加重了而已。
沈慕和不知其所想，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昨晚沈怀晏提及的话。
他想来想去，每每浮现出的答案，都默契地指向一个人。
李遥川。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愤怒更多还是惆怅更多。毕竟按父亲的说法，这已经不是李遥川单方面的喜欢了。
沈慕和希望妹妹永远开心，毫无顾忌地做自己的选择。可他内心里依然对此有着小小的不愿。
他双眼失了神，让走进班级和他打招呼的沈庭舒略有不解。
“二哥？”
接连叫了两声，沈慕和才堪堪回过神来。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复成往日里那般样子。
“早。听闻你得奖，还未来得及与你说声恭喜。”
沈庭舒笑着回应了一句，内心却浮出一丝奇怪。
总觉得二哥今天有点不对劲。
不过很快她就没了多想的时间。
陶姜一脸可惜地看着沈庭舒，表情中确有几分同情，但还是幸灾乐祸更多。
“就算晚一天回来也能躲过考试了，你们运气可真好。”
沈庭舒看着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被陶姜的表情逗笑。
好巧不巧，今天正是高二年段期中考的时间。如若是再在海市逗留几天，自然就不用参加了。
但沈庭舒对此并无太大的遗憾，想着至少还能在竞赛之后考察一下自己其他知识的掌握情况，也挺好的。
早读之后，大部队便陆陆续续地开始移动向各自的考场。
沈庭舒虽然有一个月不在学校，但由于上次月考的成绩，依然被安排在了第一考场。
期中考没有再采取文理科混合的座位安排。因此她的身后也不再是那个有着琥珀瞳的少年。沈庭舒随意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上身后男生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那位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矜持地颔首，又重新投入书本之中。
真是用功啊！
虽然像严铭陶姜那般“点到即止”学习的人不少，但君逸中也从不缺乏努力之人，他们有着各自明确的目标，并为此不断奋斗着。
沈庭舒勾起唇角，眼尾微微翘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第一考场的同学们都已经知道沈庭舒拿了数学竞赛的全国第一，成功保送华大。本以为她会直接放弃这次考试。没想到对方不但参加了，而且还一脸从容的模样。众人的心渐渐悬起，直感压力山大。
求大神轻虐！
铃声响起，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沈庭舒有些遗憾地收起笔，对这次的考试不抱什么信心。
她也不是天才，没办法在缺课这么久的情况下兼顾每一科的进度。即便她有上辈子的加成，学完了整个学期的内容。可知识若是长时间不用，也会变得生疏，更不要提这回临时上场，还未从竞赛思维中转换过来。
但她面上不显，正慢悠悠地收拾书包。大家也以为她十分胸有成竹，不免开始感叹。
“大神这次不会又是第一吧？”
“还用说么？！我无条件相信大神！”
“已经保送华大可太羡慕了，苦逼的我还要经历地狱般的高三！”
有的人从一旁走过，闻言发出不同的声音。
“沈庭舒已经一个月没上课了吧，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还能稳坐第一，我们胡允也很厉害的好吗？”
“就是，说到底她也只在君逸学了一个多月，能赶上进度就很不错了。要我说这次肯定是胡允重归第一。”
他们口中的胡允便是坐在沈庭舒身后的眼镜少年，此时单背着书包路过，正好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说对吧胡允？”
男生手里还拿着习题册，闻言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不知道。”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也没理他们在身后不满地喊道。
“诶——”
方才还支持胡允的几人表情难免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就挽尊道：“你看，胡允对你们的看法很是不屑，第一肯定是他的。”
其他人：“……”
呵呵呵呵，谁不屑谁心里清楚，你开心就好。
反正大神打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左右也不是自己难堪，随他们做梦去吧。
第062章
“那些论文对我来说有些晦涩, 所以看的速度很慢。”
沈庭舒坐在书桌前，正在与李遥川进行视频通话。
因为决心要推导罗德尔猜想的缘故，她上网下载了相关的文献资料。有一些在国内网站上买不到的, 李遥川也帮她整理了来。
虽然她之前一直有这个意识, 平时也看了一些知识刊物，但毕竟涉及的领域与原先接触的大有不同, 要边阅读边思考，还是没办法操之过急。
沈庭舒的手边摞了一叠厚厚的论文资料, 从侧面也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标签贴, 显然有许多疑难点还未弄清楚。
这几天，男生的电话总会在晚上准时打来, 时间不偏不倚，正好是她洗漱完准备放松一会儿的时候。
开始沈庭舒还觉得是凑巧, 但如此反复几次，她几乎都要认为对方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作息时间。
沈庭舒刚吹完头发, 松松地挽着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翘起，偏偏自己还没有察觉。
李遥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眼底微光闪动，半点不错地望着屏幕里的女孩。
她穿着棉质的家居服, 在米白的灯光下晕出一圈柔光。巴掌大的小脸托在掌心, 嘴角噙笑。那双足以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更是灿如星辰，叫人止不住心生欢喜。
“不急, 只是出于锻炼逻辑的目的，慢慢来就好了。”
罗德尔猜想相比著名的世界三大猜想较为年轻也更为“小众”一些，但或许正是因为它的“小众”，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间，始终没人能够完整地推导出来。
国内对此研究最多的, 就是华大数学系的秦教授。李遥川与他有一些来往，那些文献资料中很大一部分便是从秦教授那儿求得的。
一开始秦教授还以为是李遥川自己又重新开始研究起了数学，为此十分高兴，直说当初没有尽早认识他，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可得知李遥川是为了别人而来找的自己后，他脸上失望难掩。即便如此，却还是应了对方的要求。
听筒中传出的男声与现实中有些许差别。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仿佛在耳边低语，让沈庭舒下意识地碰了碰耳朵，然后双手交叠，侧头趴在手臂上。
“怎么了？”
屏幕前的小脸突然靠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这一动作无端藏着几分依赖，最无害却又最具有杀伤力一般击中他心里最柔软的位置。
见男生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沈庭舒的脸上立马染上了一团嫣红。为了转移话题，她指了指对方身后散乱的衣物，调侃道：“人不可貌相啊李遥川同学，没想到你房间这么乱。”
其实只有几件，真要论起来的话也算不上乱。李遥川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看透的笑意。
“是啊，居然被你看见了，怎么办呢？”
说着，他捞起一件衬衫，整齐叠好后放入面前的行李箱中。
因为拉扯而露出的行李箱出现在屏幕上，沈庭舒一愣，反问：“你要出差么？”说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缓缓收敛，再次开口，“出国？”
“恩。”李遥川动作迅速地收拾好最后的行李，拉上拉链，将行李箱立起来推到一旁，重新在沙发处坐下。
“明天下午的飞机，先去办理入学手续。”
国内公司的事务都已经打理好，李遥川也将总经理一职辞去，任命给了他信任的伙伴。原以为会一身轻松，可没想到临走前却又拥有了这么重的羁绊。
他甚至庆幸自己早就做好了决定，否则说不准以后会更舍不得离开。
沈庭舒瞬间就变得沉默了许多，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在脸上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这些天她只顾着考试与推导，几乎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现在猛然想起，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明白学业为重，可内心却始终被一层薄薄的失落包裹。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是不会将这种情绪直白地传递给对方。只会面带微笑地道别，并送上自己的祝福。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可以在李遥川面前放任自己的情绪。或许连沈庭舒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对方面前的表现，已经渐渐开始变得轻松和自在。
李遥川将手肘搭在扶手上，目光缱绻：“是……舍不得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试探性的不确定，说完倒是自己先掩饰害羞地笑了。心率也随着女生即将开口的动作起了较大的波动。
沈庭舒眨了眨眼，对上男生的眼神，几乎毫不犹豫地承认。
“恩，舍不得。”
这样直白的表达让李遥川瞬间愣住，眼眸里的笑意仿佛卷入更深的暗涌之中，然后化作一片看似平静的柔光。
他几乎本能地碰了碰自己的耳根，无意外地触到越来越上升的温度。
李遥川侧了侧手机，遮住小半边脸，又听见女孩缓缓开口。
“不过学习本来就更加重要，未来能联系的方式也很多。说起来好像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
两人现在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这几天的电话交流还算频繁，但也仅限于此了。
沈庭舒的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她也不是情爱大于天的人，明白学业事业的重要性。之所以会有方才那么一说，只是想让李遥川明白自己心中的在乎。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能只靠一端的付出，总要有来有往才能生出更多的交缠。
女孩的表情认真，言语却十分俏皮，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脸。
李遥川听到未来两个字，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欢喜。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郑重地说道：“知道了。我会努力尽早修完学分，争取早点回来。”说完，他用手指敲了两下屏幕，像是在轻点沈庭舒的鼻尖，嗓音里藏着一丝危险，“你也不许偷懒，必须心无旁骛地认真学习。”
不能被人拐跑了啊。
……
次日是周末，李遥川去了一趟华大，在行知楼下遇见了沈慕时。
行知楼是教职工办公的地方，和学生经常活动的区域隔了一片景致。周末上班的教师不多，因此现下只站着他们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