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宝钗的命可比黛玉苦多了:黛玉死在了贾家事发之前,也算落得个眼不见为净。宝钗却是亲身经历家破人亡,婚后婆家在家破好歹留了点希望,只是全家的希望是她丈夫的侄儿,婆婆王夫人尚且靠不上,更别说她了,而她一辈子的仰仗,丈夫宝玉却抛开一切出家而去……
照苏卉前男友的话说,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宝钗那是一通瞎78操作,最后谋划来谋划去的结果就是她们仨最后过得比周围人都惨。
苏卉深以为然。
却说贾珠从姨夫这里得了个准信儿,还不忘见过薛姨妈、宝钗才告辞回府——薛蟠又出门花天酒地糟蹋银子去了,他没见着。
回府后的贾珠也没乱声张,经此一事他是当真把赖家那一系人全都疑心上了。他果断揣着“证物”找上了贾母。
老太太见多识广,虽是妇道人家,却很沉得住气。
仔细看过那对儿白玉摆件,贾母不由悲从中来:这种事儿若非大孙子机警,阖府上下竟是这么久都没发觉半点端倪。
贾珠瞧着贾母的脸色,轻声道,“贵妃如今圣眷正隆……”
贾母果断道:“娘娘再得宠,又有谁轻易得来义忠王原来的物件儿?!”
贾珠忽地笑了,“不遭人妒是庸才……横竖不是宫里的,就是那边王府的。”
这个“那边王府”自是指忠顺王府。
其实老太太说得极有道理:贵妃如今得罪的,不过是些有些家底又有些门路的年轻嫔妃。而宫中那几位伺候圣上十来年,有子有娘家的娘娘,并不把贵妃当做正经敌手。想贵妃真正碍她们的眼,非得贵妃生下个深得圣上器重且长大的儿子才成。
贾母颔首道:“那一家子……你爷爷还在的时候,就整天琢磨着除咱家而后快。”她顿了顿,“都是家生子,伺候了这么些年,犯下如此大错,总不能姑息。都交给你了。”
赖嬷嬷在老太太跟前十分得脸,赖家更有做了官的子孙,若不禀明贾母,贾珠也不好对赖家出手。
如今老太太依旧拎得清,贾珠也没二话,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就把几个负责采买的二等管事叫到了他的书房。
话说,苏卉欣赏了贾蓉整整小半夜的箭术,第二晚再次“迎来了”贾珠。
贾珠这阵子是真的愁,想要找老师宣泄一下顺便求个主意的愿望十分强烈。如此迫切的愿望,被系统捕捉到,再加上贾珠完全付得起课时费,经由小灵灵这么一传达……苏卉见到贾珠,就直截了当,“这阵子总见你,没有大事儿我可要翻脸了啊。”
然而苏卉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笑容,在她见到贾珠之前系统提供的学生信息一栏也大致说明了贾珠究竟怎么“遇上事儿”。
贾珠也被感染到无奈地咧嘴……他都露了牙,“我也是实在没法子……”
苏卉轻笑一声,“当真?”
贾珠立时改口,“只是觉得为难。”说着他就把这阵子的遭遇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先生,“赖家兄弟都是家生子,跟他们爹娘一起伺候过家里的长辈,按说待他们很是不薄,孙子赖尚荣补了官,这么些年里仗着老资历和大管家的身份,从中渔利,我祖母都睁一眼闭一眼,这一回……却是再也容不得了!”
原著里倒是没提起,就能从赖家兄弟家里也有园子,贾蔷还要称呼一声“赖爷爷”来看,在宁荣两府赖家兄弟怕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这样的人,接着职权“有意无意”地弄点僭越之物,用在省亲别墅里,怎么想都不稀奇。
苏卉随口道:“有什么想不明白又抹不开面子的?你家管家的儿子赖尚荣可有功名在身?他那个官儿全仗着你家才勉强坐得稳,你家瞧着早不如当初,赖家人心眼儿很是不少,知道赖尚荣再难升迁,自是要大肆捞银钱。不过银子捞得多了,必会被人抓住把柄。”
贾珠苦笑着接话,“为免罪避祸,背主也不稀奇。”
苏卉继续道:“你不是挺明白的吗?恕我直言,凭你家现在的本事和底蕴,想造反圣上都会笑一笑,心里不当真,但却还是得处置一下你们,以儆效尤。你家贵妃正得宠,这会儿揭破此事不过让你家伤筋不动骨。我估摸着你家仇敌是想拿这个你家来个致命一击的。”
“想办成铁案并不很难。”贾珠扶着额头,“赖家兄弟就能做这个人证,咬死了说我家毁灭物证便是。”
所谓的僭越之物,那对摆件沾水就透明,搁在每一个现代人面前都不觉得有什么神妙:毛玻璃原理,连个小学生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而且这对摆件当年就拿来坑义忠王,却没坑着,因为义忠王被别人坑了个更狠的。再联想起义忠王被废太子之后,反而说话更有分量且不被猜忌……这越发超然的地位,苏卉又道,“若是有义忠王帮你们说话,你家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还能让圣上另眼看待。对了,”她专门提醒道,“你盯着家里的蛀虫,也别忘了看着点你的伯父和父亲,还有兄弟子侄,一个个活得比你伯祖父和祖父在世时更滋润更张狂。”
贾珠再清楚不过先生指的是谁。
贾珍爬灰,焦大嚷嚷得好多人都知道,贾珠,还有贾琏,都眼不瞎耳不聋,自是没有一无所知的道理。其实贾赦贾政也都听了一耳朵,只不过全都视而不见罢了。
这些贾家的爷们们没有一个考虑过尤氏、秦可卿和贾蓉的感受,凤姐儿和秦可卿私交那样好,又说什么了没有?
苏卉此时说了句公道话,“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幸好死了,知道你们如此这般,贾珍只怕没得命在,你伯父父亲全免不掉一顿臭揍。若是你堂弟贾琏,我并不建议他招惹贾珍,但你不一样。”
想起自己便是因为祖宗余荫,才得以在梦中得到仙子提点,贾珠自是坚信祖宗泉下有知,于是他先是面露尴尬,随后就是满面羞愧,片刻后才郑重道,“还请先生向长辈们美言几句。”
苏卉摆了摆手,心说:嘴炮没用,看你行动了。
“贾琏的缺是托贾蓉办成的,贾珍如何对待他的儿子,你也未必不知道。贾蓉将来差不了,你总不至于跟他爹一样,觉得不管收拾儿子,儿子也翻不了天吧?”
苏卉这番话又把贾珠说得彻底沉默。仔细想来,自家委实算得上千疮百孔,偏偏自家人还一副“只是暂时蛰伏,眼见着就要再次风光,旁人可惹不起自家”的心态。
贾珠前一阵子也是有些“不干己事不说话”的自保心思,只不过实在看不过去才过问了几件庶务,结果一下子牵出这么多烦心事儿。
他在宁荣两府之中称得上是真正的可造之材,不仅仅在于他的学问和见识,更关键的是他的品性:虽然苦恼不已,解决起来亦是棘手不已,但贾珠从来不曾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明明一肚子心事,下课后贾珠居然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起床,贾珠跟媳妇李纨用过早饭,一切都一如既往,反正李纨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丈夫贾珠出门去了前院的书房,半个时辰之后李纨就听前面传来阵阵哭嚎,她正搂着儿子贾兰纳闷了,就听她的丫头素云匆匆走来禀报,“大奶奶,二太太往前面珠大爷的书房里去了,说是珠大爷让张大他们把赖大管家拿下了!”
素云口中的张大与宁府的焦大差不多,曾是贾代善的亲兵,虽然年老却府中最后的能战之辈。李纨嫁入勋贵之家,又做了管家大奶奶,对婆家的底蕴多少有些了解。
正是因为有所了解,她才唬了一大跳:都动用府里能战的家丁了,必是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二十九章
贾珠派人拿下赖大的时候, 赖大家的立时瘫坐在地,失神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在满脸泪的儿媳妇搀扶下,勉强真起身来。
理智回笼, 她第一个念头自是搬救兵。
此时赖大与赖升之母赖嬷嬷冷声吩咐儿媳妇和孙媳妇, “我去求老太太, 你们去求二太太二奶奶!”
赖大与赖升兄弟能安安稳稳地做了这么多年的两府大管家, 绝不是光靠着赖嬷嬷伺候过贾母这一条,而是兄弟俩不仅有手段更有眼色。
比如赖大就常年孝敬王夫人与王熙凤——王家的女人素来胃口不小。横竖羊毛出在羊身上,赖大挪用贪污起公中的银子,又怎么会心疼?
只是这孝敬不能白拿,赖大出了事,王夫人与王熙凤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不然赖大情知无望脱罪, 怕是要不管不顾把他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
话说王夫人此时正听丫头念账本呢——贾母虽然解了凤姐儿的禁足, 却不许她接着管家, 再说凤姐儿等入秋就要跟着琏哥儿到西北赴任,“没奈何”王夫人继续做起她的管家太太。
赖大家的哭嚎着跑来求情, 王夫人委实也坐不住。她晓得儿子素来不爱生事, 此番毫无征兆地拿下赖大,她估摸着应是修造院子赖大的手伸得忒长了……
不过拿了赖大这么多年的孝敬, 王夫人也不好视而不见,好歹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叫上金钏儿, 往儿子贾珠的书房那边去。
至于凤姐儿,等赖大家的儿媳妇跪着哭诉完,她且想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平儿, “你替我到大嫂子跟前问一问。”
自打自己闯了祸,伯父与姑妈却没有帮她出头撑腰,凤姐儿多少冷静了一些。随后丈夫贾琏补缺……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凤姐儿不认:二爷的前程也未必非得靠着她娘家!
凤姐儿彻底冷静了下来。她又不是不想跟二爷继续好好过日子了。再说就算她底气胆气最足的时候,也不会为了家里的管家,大喇喇地跑到大伯跟前,非得让大伯给她个说法儿。
整个荣府,凤姐儿不怕她公公,不怕她二叔,对丈夫贾琏也没多少敬意,不然她包揽诉讼事发都要在府里大闹一场,却唯独怵头一个贾珠。
她舅舅王子腾亲口说过,贾珠瞧着温和好说话,实则绝非池中物。
凤姐儿也觉着珠大爷是位真正的“官人”,平素不爱管闲事,但一旦插手且让他记住了就是没完没了。
所以这次凤姐儿说什么都不会出头,就算她拿赖大的孝敬被揭出来又如何?没脸的又不止她一个。
凤姐儿的态度再明白没有,赖大的儿媳妇大失所望之际,都没空愤恨,而是出门……有点急病乱投医似的,直奔邢夫人的院子。
平儿目送这位在府里总是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媳妇满头汗一脸泪地匆匆跑远,才转过头来问凤姐儿,“二奶奶?”
凤姐儿点了点头,“你去跑这一趟,多打听打听也好。”
琢磨过味儿的凤姐儿现在都是尽心奉承老太太和姑妈,然后就是亲近大嫂子。
单论心明眼亮,凤姐儿都不如平儿。平儿觉察出二奶奶与以往不同,心中狂喜:可算是回心转意了!跟二爷杠着,能有什么好处?大老爷再厉害,也管不到侄女婿的后宅里!
这个大老爷说得不是贾赦,而是王家的大老爷王子腾。
平儿的心思此时也都写在了脸上,凤姐儿瞧了瞧这个忠心的丫头,也难得说了句软话,“你的心意我明白。”她拍拍平儿的手,“快去吧。”她想了想又道,“我这心砰砰跳,估摸着不是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事儿,几千银子的孝敬不至于让珠大爷大发雷霆。”转头就吩咐另一个守在门外的丫头,“把巧姐儿抱来。”
平儿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话说赖嬷嬷的孙媳妇,赖大的儿媳妇一路狂奔,赶到邢夫人的院子已是上气不接下去。
邢夫人又贪又蠢——王夫人和王熙凤也贪也狠,但总还记着留点面子,不仅仅因为她们娘家更风光。
但凡涉及银钱,邢夫人都能什么都不顾,因此她嫁进来做出几件事儿之后,阖府上下就没谁瞧得起她。
邢夫人倒是也收到了赖大的孝敬,但数额……邢夫人十分恼火,曾经数次跟心腹发泄,“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
然而心腹们都默默听着,心里暗想:再少也是银子,再说大太太您又没退回去,然后找老太太告状啊!
此番赖大儿媳妇跪地哭诉求救,邢夫人心中暗喜,面上雀跃:到了我施展手段的时候了!于是她立即叫上自己的婆子丫头,弄得阵势颇大,要一起到侄儿书房去说道说道。
然而这一大拨人刚出自家院门,就让得到消息的贾赦派来的丫头堵了个正着。贾赦对邢夫人就两个字:回去。
邢夫人立时脸色发白,却也只得灰溜溜地回转。
贾赦与贾政兄弟缺点一大堆,然而他们的愚蠢与短视都是相对于他们同阶层的勋贵和官员们而言,他们兄弟再差也比平头小老百姓强多了。
说句题外话,邢夫人乃是小官之女,才能见识说起来还真就是当时普通百姓的水准。她能给贾赦做填房,关键就是她那副顶好的相貌。
贾赦当初偷偷见过她一面,之后就跟贾母说非娶她不可。贾母也觉得:原配要听从父母之命,再娶就由己了。邢家小门小户,嫁进来也生不出的事端,遂点头同意。
邢夫人嫁进来之后可不就应了贾母的猜测:除了相貌,没一样比得上贾赦的原配,贾琏的亲娘。就算再心有不甘,邢夫人也搅不起什么风雨。
话说邢夫人回房后自是一阵恼怒,又生了一整天的闷气,不过这就没谁关心了。
至于跑到贾母面前求情的赖嬷嬷,贾母见了她,并没客气,“你儿子做了什么你当真不知道?”
赖嬷嬷听了这话直接跪地不起:背主可是死罪,还没人觉得冤枉。
贾母还想再说几句,鸳鸯见赖嬷嬷不动弹了,便上前瞧了瞧:赖嬷嬷已经吓晕了。
贾母摆了摆手,让婆子把赖嬷嬷抬了出去。
鸳鸯立时上前,给贾母顺起气来。
当时贾珠跑来向贾母禀报,要对赖家下手之后,鸳鸯作为贾母最为倚重的心腹丫头也知道了赖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贾母一点旧情都不念。
鸳鸯是个忠仆,此时也轻声道,“亏得他们还有脸!”
贾母最为恼火的时候是前两天,此时想通了尚算平静,至少不再气怒,“都怨我。”说到这里,她难免悲从中来,“是我养大了他们一家子的心。这叫我……”她长叹一声,“到了另一边有什么脸面见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