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赶忙道:“老太太不可这么说,您还得看着珠大爷、琏二爷和宝二爷他们呢……”
贾母听了,果然顺了点气,“你是个贴心的。”说起孙子老太太自是得提起精神来。家里的希望全在孙儿们身上,到时候她还得亲自出面压一压两个儿子,省得这两个不死心的拖孙儿们的后腿!
片刻后,贾母吩咐琥珀去把贾赦请来,而珍珠则是去寻贾珠。
珍珠赶到贾珠书房的时候,赖大跪在青砖上,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地上,都汇成了一小滩。
珍珠瞥见此情此景,便知道赖大完了:贾府素来不爱磋磨人,而一旦磋磨了,尤其还是珠大爷亲口下令,赖大只怕被赶到庄子都不算完。
贾珠听说贾母派了珍珠过来,他立时知道珍珠的来意。他吩咐房里的长随与小厮看住赖大,不许他起来,便带着那对白玉摆件往贾母的院子去了……在抬脚出门之前,又打发心腹给媳妇李纨报个信儿——对他媳妇他并没隐瞒之意。
于是李纨知道了实情,也就没瞒着平儿,平儿知道了,凤姐儿也就知道了……
就算是前阵子那个不知轻重的凤姐儿,也明白这事儿弄不好要全家遭殃,还是谁都救不了彻底翻不得身的那种遭殃:造反最好的结局,也是家产抄没,男人流放,女人入教坊!
这回长房和二房别再暗自较劲儿了,大家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于是听了平儿转述,凤姐儿就再坐不住,亲自找李纨说话。
妯娌两个脸上都上了脂粉,此时脸色依旧能白得没什么血色——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苦笑。
此时苦笑的不止是李纨与王熙凤,贾赦仔细看过这对白玉摆件,也瘫坐在椅子上,扶额苦笑。
贾珠也不避讳,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忠顺王死死记挂着咱们家呢。”
当初忠顺王大败而归,几乎败光了他家的全部亲兵和府卫……这位王爷恨北狄人,更恨当时不肯提醒他几句的贾代善,贾代善死了之后就迁怒起日渐衰落的荣府。
贾赦有气无力道:“难怪这位王爷消停了些时日。”哪里想到他家是琢磨了个更狠辣的招数来报复!“这是……绝户计啊!”
贾珠点了点头,“侄儿觉着毁了这物证也没用。那位王爷既然能利诱逼迫赖大把东西弄进来,外面自是备好了其余的人证物证,此事就算如今揭出来,打那位一个措手不及,咱家也落不着好。咱家若想平安无事……”他轻叹一声,“莫过于义忠王出面应承下……这个。”他指了指放在案上的那对白玉摆件。
这个才是真正的难题!也是困扰了贾珠好些天仍旧没有办法的难题!
当年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义忠王,私交颇好——太子不同于他那个比较文弱的父皇,气度恢弘又能征善战,极得老中青三代将兵之心。
之后哪怕太子被废,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仍在,这份交情也延续了下来。在废太子被圈禁于宫中以及宫外王府之时,宁荣两府拼着惹来上面的忌讳,经常暗中递送财物。
没过几年,圣上登基。
虽然从来都没明说,但是圣上很是欣赏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的这份“义举”。随后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先后离世,宁荣两府的新当家人贾敬和贾赦对义忠王就没那么亲近了,年礼越送越少,直到这两年彻底断了与义忠王府的往来……
这个时候想要义忠王出面美言,甚至是替贾家挡宰……贾赦和贾政都说不出口。
好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过后,贾母叹息道,“等老二和珍哥儿回府,咱们再商量。”
赖家的处置没什么可为难的……哪怕宁荣两府再没落,让家生子一家子悄无声息地消失总还做得到。
话说贾珠不好把手伸到隔壁宁府去,但却也派走了人手盯住尚在宁府的赖升。
到了申时,贾珍方一身酒气地来到贾母跟前,等听贾珠说完前因后果,他立时酒醒。
祖父贾代化去世,他那个进士老爹和他全都没了官职,贾珍若是心中服气那才有鬼。
与一众狐朋狗友玩笑吃酒时,难免说上几句“不大讲究”的话,宣泄一下对圣上“不识货,辜负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的不满,但也仅此而已。
按现代的话说,贾珍也就是打打嘴炮,做做键盘侠,真正出手实施……他要是有这个胆量和手段,何至于只能“窝里反”对着女人和儿子发作他一家之主的权威。
尽管如此,他家里的“奴才”他收拾起来自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好了,赖家大大小小绑的绑关的关——光用这一家子这些年贪污挪用的银钱定罪,赖大和赖升都逃不脱一个流放。
就在贾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的这几天,苏卉老爹苏泰和就发现他麾下的贾政和薛恒全都心不在焉——贾政在衙门常年神游不干事儿,这名声传遍了整个工部,他偶尔魂不守舍一下,苏泰和也不会放在心上。薛恒不一样,别看薛恒是走了关系递了银子才进了工部,但他却是苏泰和手里的一员干将!
苏泰和做官做到现在,务实的工作远远多于务虚的,因此他比较爱才,也有些“不拘一格”的意思。
薛恒勤奋又干练,也不挑肥拣瘦,苏泰和便想着如果他能保持下去,就提拔提拔:虽然薛恒身上没功名,三品上不去,四品都悬,但可以给他安排些品级不高但手中有些实权的位子。
正处于领导密切观察期的薛恒这一忽然失常,可想而知苏泰和有多诧异。
休沐时,苏泰和跟林海喝茶,闲话间他就说起了贾政与薛恒的反常,顺便还好奇了一下,“你舅兄家里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林海心说我舅兄家的大事小事没我媳妇不知道,看我媳妇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估计贾家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海不以为然得太早了。第二日傍晚,贾敏从娘家回来,那脸色白得……把林海吓了一大跳。
贾敏深信丈夫,实际上林海也绝不会因为畏惧而跳出去首告自己的岳家。
贾敏伺候公婆尽孝送终,又为林海生育了一儿一女,林海十分爱重妻子。哪怕他打心眼儿里看不大上两位舅兄,但看在没了的岳父,待他很好的岳母面上,最重要的是为了他媳妇,他也得认真地想个主意。
当然在此之前,林海得先安抚一下心惊肉跳的媳妇,“就算忠顺王告到圣上跟前,人证物证俱全,圣上也不信。”说着他都笑了,“想行不轨之事,得有银子得有人……”
贾敏听到这里也是破涕为笑,只是笑容里颇多自嘲之意,“我娘家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说要谋逆,圣上必然不信。只是闹将出来……我就忧心珠哥儿琏哥儿和蓉哥儿他们的前程!”她低声道,“这话我只对老爷说,我那两个哥哥还有宁府的那个大侄儿,不拖后腿我都要烧香拜佛了!”
林海听了就问,“老太太也舍得?”
贾敏轻笑一声,“我大哥二哥在朝堂上的表现,我母亲又不是一无所知。咱们这一回京,映衬得更分明了。母亲以前只是不乐意想太深,如今……也由不得她了。”
说句老实话,贾敏比她两个哥哥更像父亲贾代善,干练果决有远见不说,而且十分懂得取舍。虽然她不好明说,但心里也是挺嫌弃两个哥哥的……忒软弱无能了!
林海想了想,终于出了主意,“若是义忠王肯出头,必是平安无事……”
娘家的事儿贾敏几乎都知道,她不掩沮丧,“就是张不开口向义忠王求助啊……”
林海没说话,只是轻轻拍拍媳妇的后背,心里却在想:都这个时候还顾忌面子?要是珠哥儿和琏哥儿一连犹豫好些天,他又得调整下他对这两个内侄儿的态度了。
事实证明,林海的担心有些多余。
得过且过,关键时刻没担当的是贾赦与贾政兄弟俩,他俩的儿子跟他们全都不一样。
贾珍回府后急招贾蓉,对着已经崭露头角的儿子继续发号施令,让他去央求义庆王,义庆王不出面也罢,但至少请义庆王为宁府美言几句,再次搭上义忠王这条线。
话说这种事儿贾珍完全做不到,但他却能“理所应当”地逼迫亲儿子做到。而且这是事关全家老小性命前程的大事,贾珍知道蓉哥儿不敢也不能拒绝。
贾蓉这阵子很少回家,难得回来见到父亲,就迎来这样一件事关家族兴衰存亡的大事!
他此时也没精力没心思跟父亲分辩,他抬脚就走……他在试着向义庆王求救之前,要先找他的仙子先生讨个主意。
在回大营的半路,让原先的小厮现在的亲兵一提醒,贾蓉调转马头直奔他祖父所在的道观而去。
儿子爬灰,贾敬能视而不见,但一个不妥就要家破人亡,他怎么还能坐得住?于是贾蓉亲自送了祖父回到宁府,他都不曾歇歇而是立即回返,试着递帖子求见义庆王。
于是这天晚上,苏卉连续接到贾珠、贾琏和贾蓉三人的授课邀请……
苏卉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事儿发愁,她身为“教导主任”依旧能气定神闲地揉搓着小灵灵,“哎呀怎么选呢?”
小灵灵笃定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皇帝可不像太上皇那样耳根子软又糊涂。不过前程差不多到头了,而他们前程断了,他们三个加上必然会受牵连的贾元春,给你提供的课时费也就少了。”
苏卉接话道:“是少了很多吧。”
小灵灵点了点头,“要么你换学生,要么就救下他们。”
平心而论,苏卉跟贺启楼接触得最多,她也最偏向贺启楼,但其余的这个贾家人,她也都挺喜欢的,不是人人都精明,但至少各个都有节操。
换句话说,教导他们苏卉不觉得昧良心,而且贾家的这几个学生还都让人赏心悦目。
而且一口气救下除去贺启楼的四个学生,多花点钱苏卉都认了。
她想了想,就问,“指定学生要花钱吗?”
小灵灵点开她的系统精灵专用页面,“在备选里的名字不花钱。”
苏卉扫了一眼,没有她想要的那个,于是她又问,“指定教导义忠王世子要花多少钱?”
小灵灵立即道:“三百。不过教导他你能回收课时费,一次六十,比贾家的这几位都高。不过贾珠他们今后升迁,你要是还在教他们,课时费也会水涨船高。”
苏卉揪着小灵灵的耳朵笑道:“反正就是不亏本,而且是短时间内就能回本。”
小灵灵认真道:“教化天下是件多有功德的事情!讲道理,我们才不会做出让英雄流血又流泪的事情!”
“那就义忠王世子吧。”苏卉叹道,“可惜我等级不够,能跟义忠王当面说话是最好的。”
小灵灵沉默了一下,显然是在查询,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那可不一定。义忠王夫妇真是把这个儿子疼到了骨子里,为了儿子夫妇俩差不多什么事儿都愿意做。”
苏卉由衷地笑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义忠王世子姓贺,单名一个甯字。这个甯通宁。
皇家给孩子起名字可不会用生僻字来~装~逼,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纯粹是为了避讳时更方便,因为宁这个字实在太常用了。
但是亲王郡王的名字尚且轮不到考虑避讳,由此可见贺甯出生时在太上皇以及太子心中的地位如何。
不过在梦中见贺甯之前,苏卉决定先给贾蓉上一课。
而贾蓉这个实心眼的美少年见到她第一眼就直接跪了,“先生救我!”顿了顿又补了两个字,“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上还有。
第三十章
如果说贾珠和贾琏对她更多的是信任, 那么贺启楼和贾蓉就是信任加依赖。
贾蓉那张小脸……此时此刻面对她满含期待,但又……一脸委屈与不安,前阵子刚刚练出来的刚毅与坚定霎时消失不见, 苏卉心里已经笑翻了:这也忒惹人疼。
苏卉来了精神, 很想逗逗他, “救你教你, 我都能办到,但你要怎么求我,用什么回报我呢?”
贾蓉傻了:他从来不曾想过仙气飘飘的先生也能……这样不正经……
他不像他爹,能把“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做得那样理直气壮。仙子帮他难不成就活该不要回报?
贾蓉越想越觉得理亏心虚,他就真起不来了,垂头小声道,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救下我全家先生大恩大额无以为报, 先生……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说完, 猛地……磕了个头。
苏卉这就有点不自在了:我真没想让你给我磕头。不过在这个世界,拜师就该下跪磕头。苏卉想了想:传授你一门“一招鲜吃遍天”的本事, 我勉强受得你这一礼。
她上前拉起贾蓉, “瞧你憨实的。”
贾蓉让苏卉扯了下胳膊,自己就马上站了起来, 又按照苏卉的手势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子。
再听到先生说他憨实,他也傻兮兮地小的露了小白牙。
先生的态度直接感染了他, 他这会儿就是觉得先生必定有办法,他立时不那么心急如焚。
苏卉弄了张椅子摆在贾蓉对面,她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又从系统里弄出小茶炉,一大一小两个茶壶和两个小杯子外加一小盒好茶。
贾蓉不用吩咐,便烧起茶炉给先生煮起茶来。
苏卉慢悠悠道:“你家的事儿我大概都有所耳闻。”
这个有所耳闻是不是太委婉了。贾蓉烧着水心里默默道。
苏卉笑道:“我先给你透个底,这事儿圣上……已经知道了。你家管家偷偷弄进家里的那对白玉摆件,当年就是拿来坑义忠王的。后来义忠王被废,再从宫中挪到宫外,直到现在地位比其他的亲王还高上不少……究竟凭什么,你仔细想过没有?你就算不信我……”
贾蓉一听立时又猛地起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