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不小心走了个神,偏巧王爷也在浮想联翩:楼哥儿从汪府回来就心神不宁……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有什么稀奇?!宗室成亲不早,但相看得都挺早。
南安郡王深知王妃与侧妃在长子的婚事上都不会尽心,说不得他这个当老子的要当爹又当妈,亲力亲为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越琢磨越觉得跟苏家……是门好亲事,只是苏家正兴旺着,尤其是苏泰和简在帝心,又是清贵人家,只怕不愿意跟他家这样的宗室王府结亲。而且他听他那个不省事的媳妇念叨过,义忠王妃忠顺王妃似乎也都有意与苏家结亲……
横竖两个孩子年纪还小,都在京城,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先处着看看再说。
南安郡王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长子虽说是个半大小子,但这阵子没少跟义忠王世子四处走动,见识了不少,有些事儿也该透给他知道,省得孩子心中存怨。
虽然到时候真相揭晓,楼哥儿必会理解他这个当爹的苦心,但是儿子那不是得暗自难受好些年嘛。
南安郡王把先生打发了,就命心腹把贺启楼叫到他书房里。
贺启楼此时早就“回过神儿来”,但心里还堵得慌:今晚若是姐姐还不肯见我……导致他见到他老子脸色也不是太好。
南安郡王却是想岔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垂头丧气成什么样子?!你竟怕比不过义忠王世子不成?!”
啊?
贺启楼简直莫名其妙::姐姐看不上我,那就更不能看上甯哥……这个信心我有啊!
在这一点上……南安郡王跟他儿子看法完全一致。不过王爷想的是楼哥儿许是对苏家二姑娘一见钟情,但回府后觉得对不起好兄弟甯哥儿罢了。
幸好南安郡王对此不欲多说,他顿了顿才道,“前阵子你遭了暗算,我却没给你个说话,你有怨气为父明白。你若是没这份气性我才要失望……”
贺启楼上辈子彻底掌控王府的时候,发觉关于继母勾结那个势力一应证据全都消失不见……他后来又花了精力寻根问底,才知道那些证据都被他父王早早销毁。
现在父王居然要主动说起,说他不惊讶也是假的。
南安郡王已然选定长子做自己的继承人,自然就要倾力培养,毫不藏私——抛开真切的父子之情不提,他深知再藏私,自家王爵都未必能保得住!
“查来查去查到了关外。”
这个答案贺启楼一点都不意外,“敢在京城出手的亡命之徒大多来自关外。”
南安郡王听了,心中更是安慰几分,“再往下查,居然查到了个太监身上。这太监正是福公公手下。”
王爷是从亡命之徒口中得知为他们牵线,同时也是继妃心腹直接联系的商人头上。这些商人常年出关入关,做寻常买卖也做不寻常的买卖,比如卖命买命。不过这些商人比较精明,他们不直接出手,而是始终甘当掮客。
这些商人不仅联手买通了若干西北当地的地方官与守关戍边的将官,同时为了能“上达天听”,更是不惜巨资,买通了宫内的大太监。
南安郡王口中的福公公,就曾是乾清宫大总管,太上皇的心腹。
贺启楼听到这里压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就……有点傻兮兮地问了一句,“那……那位知道吗?”
南安郡王笑得嘲讽极了,他明白儿子这么问不过是心存侥幸而非想不透彻,“你手底下的人收了大笔孝敬,你却不知这笔银子来路如何……那位可还没糊涂到这个份儿上!”
贺启楼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废掉伯王,太上皇里子面子全输没了,如今……难不成非得更丢脸不可?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的太上皇岂不是递了把柄给圣上?!所以圣上睁一眼闭一眼装不知道吗?
他又直白问:“圣上心知肚明?”
这个年纪就想到这些,他对儿子更满意了……南安郡王无比熨帖,“我查出了些实证便报给了圣上。”
老爹带兵打仗实在是不成,但脑瓜和嗅觉他很是服气。
太上皇虽然让了位……但自古至今谁见过甘心交出所有权利的太上皇?太上皇与圣上斗法……反正一直前世他死那会儿还一直斗着呢,固然圣上一直占着上风,但也占得很辛苦。
贺启楼心说这辈子和上一世他老爹都是站在圣上这一边。毫无疑问,他后母和后母的娘家应该都是抱上了太上皇……手下的大腿。
想起上辈子早死的伯王义忠王,贺启楼暗自下了决心:他不仅要救下甯哥,更得连带着把甯哥他爹也救下来,至少得比上辈子多活些年。
然而拉住甯哥儿他能做到,但救下甯哥儿他爹,他就只能找他的仙子姐姐了。
想到这里,他双颊微红:关键时刻他只想向姐姐求援……
南安郡王此时倒是没注意儿子的“小动作”,“你跟甯哥儿交好,正好多往你伯王府上走一走。”顿了顿,又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当初说你伯王有谋逆之心,且有有悖人伦之举……那都是栽赃。如今你伯王看似清心寡欲不出门,实则,”他有意压低声音,“依旧一呼百应。”
谋逆之心,就是义忠王作为太子太过能征善战,握稳兵权不提,更是收取军心民心,压得他父皇黯淡无光。其实光凭这一条,太子被废都不“冤枉”。
然而有悖人伦之举……这事儿是贺启楼前世快死的时候才知道始末的:当年伯王入宫,被“捉~奸~在床”,身~下~是他父皇的嫔妃。
按照姐姐的话说,为了给伯王办成铁案,那帮子人也是拼了。不过在贺启楼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伯王乃是皇室之中罕见的~情~种……成婚多年只有伯母一个,更只有甯哥一个儿子。
那位曾经颇得太上皇宠爱的美人在被伯王“欺负”后,竟然怀了孕,然而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与伯王滴血认亲,果然血脉完全不相容……
这件事被圣上“有意无意”地宣扬了开去,为了不让那群人再翻案,圣上特地让那孩子长大,随着年岁增长,五官长开,这孩子跟太上皇与伯王全不想像!
于是“有悖人伦之举”就成了无稽之谈。
碍于太上皇,知晓此事的权贵们倒是没拿到台面上来说,但自此以后伯王的声势便逐渐恢复,太上皇也鲜少离开他居住的太极殿……
当晚,终于见到期待了整整一天的姐姐,贺启楼就不恋爱脑了。
苏卉在上课前,通过系统看了看贺启楼的状态,知道他白天小受了下刺激,晚上见面他固然面带惊喜之色,却也不掩饰微皱的眉头。
苏卉笑盈盈地问:“遇到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贺启楼忍不住偏过头,“若是昨晚见面,我断然想不到一日之隔就再也不想说……原本反复想好的那些话。”
苏卉估摸着原本贺启楼是想再次表白来着。
美少年的心意太直白太灼热了,说苏卉毫不动容也是谎话:就冲贺启楼的颜值,有这样的美少年爱慕自己,不止虚荣感爆表,带出去装几次逼感觉也是蛮好的。
不过贺启楼上辈子只活到十八、九,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十八、九岁少年信誓旦旦地表示很爱你一定要跟你结婚白头到老,你会当真吗?
因为有正事打搅,一下子把满心粉红泡泡恋爱脑的贺启楼打回了原形,苏卉自然不必“十动然拒”伤了贺启楼的心。
总之苏卉在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却说贺启楼见姐姐面带微笑,满眼期待着等他开口……他把心一横,拉住姐姐的手,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说就是好久。
从贺启楼的叙述中,苏卉补全了若干~内~情——当年她嫌贵没舍得买下来的部分,不过这些比起她已经知道的,未免太少了点儿。
反正是白得的,吃白食勿嚣张,苏卉想了想也觉得先给贺启楼颗定心丸,“义忠王的身体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她笑了笑,并没收回自己的手,“你也知道不能对他人提起梦中课堂吧。”
贺启楼反应极快,“伯王还是甯哥?哪个也是姐姐你的学生?”
“是世子啦。”苏卉点了点头,“他是真孝顺。”
这倒是……贺启楼仔细瞧了苏卉好半天,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愫……然而他还是以一副破罐破摔的丧气模样开口,“论孝顺我比不得他。”
这醋味儿……苏卉笑道:“我看学生可不把孝不孝顺摆在首位。”
贺启楼眼前一亮,旋即嘴角微挑。心情好转,他的倾诉欲又回来了,自然继续拉着苏卉说起他前世的经历。
听说义忠王在前世也就三年的活头……苏卉就明白,没了义忠王牵制太上皇,圣上~夺~权~也夺得十分辛苦。
反正今天自己精神不错,苏卉有意多开导开导,顺便给贺启楼点思路,“宋史读过多少?宋高宗和宋孝宗父子,对你肯定有用。”
贺启楼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央求道,“姐姐你说给我听。”
简直是个赏心悦目的睫毛精!苏卉乐了,没忍住戳了下贺启楼若隐若现的酒窝,“别的你都能想得到,想不到回头自己翻书去。我就提醒你,看好你那个好哥们……毕竟我只能偶尔给他上上课,白天我可管不了。”
贺启楼又红了脸,接话道,“上辈子甯哥几次遭遇暗算,我都觉得很是蹊跷。”
苏卉轻叹一声,“贺甯小时候让他皇祖父待过一段时日吧?若不是他跟他爹感情更深……谁知道他会偏向哪一个?”响鼓不用重锤,看贺启楼瞪大的眼睛,苏卉就知道他听懂了。
苏卉上句话的意思已经再明白没有了,也就是若非义忠王亲自发话,贺甯会更倾向他的皇祖父而非他做了皇帝的皇叔。贺甯不是他爹,对当年~内~幕~隐~情,不仅知道得不多,就算他知道的那部分也有些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且贺甯对取代了他爹的亲叔叔,心里总有点不太舒服。至于这个不舒服是谁特意引导的,暂且不论。
想必上辈子义忠王死得太早,好些话没来得及跟儿子交代。因此贺甯在父王死后敌我不分,落得个只能在自家苟延残喘的结局,其实并不算特别冤枉。
想通这些,苏卉更是一字一顿道,“如今贺甯身边的心腹仍有当年他皇祖父指给他的人吧?”
贺启楼忙不迭地点头,旋即垮下脸来,“必须有啊!这……我和甯哥也没好到能让他逐出心腹的地步啊!”
苏卉忍不住再次戳了下贺启楼“行踪不定”的酒窝,“没主意就问我,你也太依赖我了。”
话虽如此,但贺启楼感觉得到姐姐心里挺高兴的。
他干脆继续撒娇,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放!不放!”
“你把这缠功用在你爹身上,你爹怕要美糊涂了。”苏卉笑了笑,“你爹真的疼你。”
贺启楼闻言也变了脸,低声道,“我知道。”但是心里仍旧过不去那个坎,他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差几个月,而且母妃前脚走,父王刚刚服丧满一年就扶正了现在的王妃!
苏卉摇了摇头,“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哎,你啊。怎么就想不到贺甯不肯听你的换掉那些不对劲儿的心腹,你还可以找贺甯他爹告状啊!”
贺启楼一呆,“啊,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但凡像点样子的人家,小辈们打打闹闹,哪怕见了血伤了筋骨,都不能扭头找自家长辈告状——否则小伙伴们就会十分瞧不起。
想到就做!
第二天一大早,贺启楼打听到好哥们贺甯进宫面君去了,他特地递了帖子往伯王家跑。
专门挑着甯哥儿不在家的时候上门,义忠王见到贺启楼这个血缘已经不太近的侄子,还笑眯眯地问,“有什么话要偷偷告诉伯王吗?”
贺启楼见伯王精神气色大好,心中大定:知道伯王一次两次还气不死,就把昨晚跟姐姐商量后的话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义忠王直接砸了自己的茶盏,面色却几乎没有变化,手也一点都不颤抖,“很好。”
贺启楼见状彻底安了心:有伯王这~根~定海神针在,就没啥可怕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夺~权~也框框这是什么鬼……
第三十二章
从伯王书房出来, 贺启楼也不说等好哥们贺甯回来,而是直接告辞。
义忠王妃在自己的房里挺丫头回报说南安王府的大公子这就走了,还挺诧异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贺启楼跟她的儿子交好, 来了总得蹭顿饭才走。
丫头前脚来报说贺启楼告辞, 后脚就有丈夫书房处伺候的太监来报信儿——王府可是用得起太监的。
义忠王妃自是吃了一惊:能让丈夫杀气四溢的事情……她哪能心里没数?
话说天下情投意合且能同甘共苦至今的夫妻, 王妃不是自吹,她们夫妻实在是头一份儿。
当年大婚后十年她才得了甯哥儿这个儿子,夫妻俩都是欣喜若狂,那会儿父皇对王爷也是一片真心,听说王爷得了嫡长子,大喜过望更是大赦天下。
甯哥儿平平安安地长到五岁, 该读书了, 父皇更是把甯哥儿带到身边亲自教导——王妃再不舍, 心里也是痛并欣慰着:这是双保险!
那会儿王妃她公公可还是皇帝呢。皇帝亲自抚养教导太子的嫡长子,你问个大字识不得几个的淳朴百姓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甯哥儿就这么跟着他爷爷在乾清宫里住了好些年, 祖孙感情在王爷被废之前……那还用多说?
当然现在王妃就后悔甯哥儿跟爷爷太好了!
从父皇明白自己废掉太子实际上是中了反间计, 后悔不迭,乃至于心灰意冷直接退位让贤开始, 父皇的性子一日比一日拧巴。
偏偏甯哥儿什么都好,在这事儿愣是执拗得扳不回来:甯哥儿一心想让他爷爷和父亲“重修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