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暮阿洋
时间:2020-09-14 08:22:59

  新来的小厮叫来贵,是黎公公底下送来的人,平日里做事挺勤快的,他瞧着宋意欢兴致盎然的样子,道:“这采置的事,交给奴才们就好,小姐何须跑这一趟,街道如此熙攘。”
  宋意欢瞧着手里的桃木板,淡笑道:“许久没逛这样热闹的地方了,全当出门透透气。”
  前世她整日皆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错过许多,今朝自是想过得快活点。
  话音落下,远处长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身着褐色胡服的大理寺少卿驾于马上,带一众捕快疾步行过,威风凛凛,气势上佳。
  见此,旁的妇人不禁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哟。”
  “不就是前些日子,太子的事。”她身前有一中年男子,手里提着鱼,“这两日来,大理寺忙上忙下的,见这少卿大人出马,只怕是要去押人了。”
  二人的言语引来了宋意欢的注意,侧首看向他们。
  妇人愚昧,疑惑道:“宋太医不是放出来了,咋还又要抓进去。”
  “谁说是要押宋太医了,我见这方向是往宫里头去的,还不知道是查了谁。”男子回道。
  这巷口熙熙攘攘的,闲语过两句,行人便聚散而去,谁也没再深究下去,只晓得大理寺是去拿人的。
  宋意欢拿着桃木板的手指微紧,退了两步后,看向身后两个下人,淡淡道:“我们回府吧。”
  柳薇二人没有言语什么,提着手里物品跟在宋意欢身后,马车停在光禄坊外,还得走一段。
  渐渐越过热闹的井市,冬阳和煦,回想过来也有近十天了,大理寺也该查出原委,不然皇帝可就要怒了。
  宋意欢想着想着,转眸间忽瞥见侧面不远处的空巷,得见一脊背挺拔的男子,身着灰色劲衣,腰挂佩刀。
  她认得是太子身旁的左率卫魏央,而他后头停着一辆漆盖华贵的马车,四下无人。
  不必魏央做出那请的姿势,宋意欢便知晓马车里的人会是谁,只是不解的是他怎么知晓她在这儿。
  宋意欢上马车后,为了不惹人瞩目,随行的柳薇二人便叫着行回府了。
  车厢内宽敞,正铺着柔软的绒垫。
  宋意欢跪坐在上面,膝盖并不硌,她身姿窈窕,柔顺的卷发垂腰,身上的斗篷放在一旁。
  入车来,里头那男人并没说话,靠在车壁上,似在假寐,宋意欢朝他请了声安。
  太子扶额瞧着她,便让她坐过来些,薄唇轻启,说起话来瞧着都觉得冷隽。
  宋意欢手撑着绒毯,缓缓挪动过去,近来他好像都没有闲空的时候,他们便也没有见面,她心里清楚,太子同她还是鲜少见面得好。
  马车没有行驶,仍旧静静地停在无人的巷子里。太子探了身,有力的手臂揽了宋意欢的细腰,行径自如地将人带入怀中。
  宋意欢手搭在他宽厚的胸膛,靠得有些亲近,她莫名有些紧张,轻轻道:“殿下也怎么在这儿?”
  太子面容淡漠,并没回答,束着她细腰的手掌温热,凤眸瞥了一眼她绛白的马面裙,沉声道:“腿上可好了?”
  他声音不大,就像问一件寻常事似的,宋意欢却轻轻撇开脸,耳尖微热,上次从东宫回来,都是她自己抹药,这并没严重,没过两日就已好了。
  只是白皙的肌肤永远留下朵粉红的睡莲,让她每每见到,就想起太子,倍感羞臊。
  太子靠得很近,宋意欢能感觉到他轻浅的鼻息,使得她面颊热热的,马面裙被撩了起来,他只是触抚了下那莲纹,就像巡视似的。
  车厢里头,巷口之内,再怎么说都是在外面,宋意欢还是怕的,便轻柔地同他说一句:“……好了。”
  是说那儿好了,也是说求他好了,可莫再抚下去。
  李君赫看着宋意欢的脸,白皙透粉,娇媚可爱,近来大理寺的事务较多,方才刚处理尽,药方一案总要有个结果。
  他还是放下她的裙摆,把手收回来,过来多日没找宋意欢,是想她了,昨儿夜里还梦她了,衣缕未着的她。
  李君赫喉结上下微动,转开话淡淡开口:“除夕的皇宴长,孤不能和你过,你莫到处乱走动。”
  盛京城的除夕之夜没有宵禁,整夜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欢庆,烟花满天,敲锣击鼓,驱傩晚会,是极为热闹繁华的。
  他是怕她撞到摔到,还有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
  宋意欢想了想,像是小松了口气,点首应声:“嗯。”
  似乎不来找她,她还轻松自得些。
  李君赫略微低眉,大手按住宋意欢的后颈,贴近吻住那抹朱唇,是香嫩玉软的滋味。
  气氛热了几分,他修长手指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动,衣带掉落在绒垫上。
  马车是停在空巷里的树下,只有两名护卫在,并不容易惹人注意,因有事务,魏央早已退下。
  车厢内的绒毯上落着两块桃木板,是宋意欢的衣袖里掉出来的,她此刻脸红的厉害,柔白的手抵着他的手臂。
  她身子发软,依靠在车壁上,太子低首间,呼吸抵着白皙的肌肤。
  宋意欢的目光却无处可放,按着他手臂的指尖颤得粉白,车厢里有些闷闷的。
  盛京城的房屋上都还覆着白雪,太史局的说过几日还有一场小雪,雪融后是开春。
  树枝上尚有雪意,片刻之后,马车的车窗半敞开来,清风吹入散了些热意。
  太子已将宋意欢衣带系好,如同未曾动过,也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二人仍是很贴近,宋意欢抿着莹润的红唇,他并没有多做什么,她却心里痒得厉害,莫名觉得少了什么,有些湿湿的。
  太子则睡在她的双腿上阖目养神,眉目间有几分淡漠,睡颜沉静。
  不敢妄动的宋意欢靠着车壁,风吹得她发丝轻起,面颊的绯红一直没退,一旁的桃木板静静的放在她触不到的位置。
  冬日斜阳,渐到午后。
  宋意欢不知她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是躺在太子胸膛里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缠丝素玉镯,是他给的除夕礼物。
  太子神色淡漠,别的都没说,只是将写好门神名字的桃木板给了她。
  宋意欢揉了下眼,瞧那桃符,只是在想这下不必劳烦父亲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除夕我若不在,你得想我。
  最近晋江整顿收藏,点书签收藏的小可爱应该是被清了,赶紧看看你们的收藏夹里还有没有小意欢,揪咪~
 
 
第25章 谢七
  夜至,东宫沉寂无声,灯火阑珊。
  书房中侍卫魏央将一枚金叶交给太师椅上的男人,那叶面纹路清晰,他指腹摩挲着。
  白日里,大理寺查处都知监冯合收买尚食宫司药,于太子药碗中投毒,证据确凿。
  待侍卫捕快赶到之时,冯合自知大限将至,早已以长绫挂于房梁,自缢而亡。
  而那司药女官被押至大理寺地牢,口称是被冯合以幼妹逼迫,不得已才下的金喰草,别的什么都不知,而后司药被治以重罪,行以斩首。
  只怕这是后面还有人,都知监是在隐瞒什么,才择以自缢,但仍是在他房中地砖下寻到这枚金叶。
  魏央瞧了眼太子神色,暂不作声,金叶乃为二皇子之物,这宦官冯合此番自缢,种种迹象皆是指向了二皇子。
  此事关于皇室,旁的人不敢妄加揣测,想来二皇子也以年至十八,尚于岭南平乱,如得部分军权,有夺嫡之心,也不意外。
  但二皇子的性情洒脱耿直,与太子殿下乃为同母所出,自幼情同手足,若有人故意挑拨而为之,也实谓不好说。
  座上太子面容冷淡,未曾还改动,将金叶放于桌面上,茶杯端起轻啜,淡道:“让裴子谦奏明陛下,此案告破吧。”
  魏央微顿,太子所想,是不打算将此事奏于圣上了,他拱手道声遵命,便退了下去。
  太子眸色幽深,放下手中茶杯,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而桌面的金叶隐隐发光。
  ****
  大理寺昨儿去拿的人,第二日已是满城风雨,宫里头的福公公便来了宋府,宋太医遭人诬陷背罪,赐与良田白银,以抚臣心。
  还让他于府中安心养身,待过完年休沐后,在重回太医院任职。
  宋府的人是忙将福公公迎下,而街坊四邻的人忙着看热闹,这下是真相大白,还了宋初尧一个清白,可没人再敢说宋家的闲言。
  宋意欢算是晓得,她怎会在光禄坊撞见太子殿下了,大理寺少卿赶往办案,他便觉不可能路过,可能是在等什么。
  只是在马车上时,满是太子潮热的呼吸,最后他将她胸前亵衣穿好时,宋意欢的手指都还是软的。
  这面红耳赤的事情,与太子清隽肃正的样貌不同,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本就厉害,总是戏弄着她的羞耻心,更荒唐得过头。
  平日里宋意欢实谓不敢去想起太子,他们之间总是抵息交缠的画面,每每想起皆会耳赤。
  太子写的桃符,宋意欢让来贵挂在门外了,虽说不是画的,但她总觉得太子写的应该极为辟邪压祟。
  父亲的事平定下后,这一次是能过个好年了。
  不过以往宋太医要好的同僚们皆拜贴问候,虽说是看明了这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但人家都上赶着让人来探望,总不能全都拒了,与人树敌。
  至于国公府,本是押着宋太医是死罪,这会儿是打了脸,婚约也退了。
  毕竟是权重之家,有点傲气的,即便是宋太医正直之身,那他穆家也瞧不上这单零的从医世家,不能文不能武,太医算得上什么官。
  倒是城外庄子里的穆老夫人让人来问候了些,对于她,宋意欢自是心有愧疚的,念及老夫人自来疼惜她。
  隔日她备了些东西前去探望,老夫人年纪大了,不便走动。穆家城外的庄子不远,只是官道边上厚雪没化,走起来有些颠簸。
  城外清净,入了庄子门,很快便被仆人引着见穆老夫人,她正坐在佛像前诵念,年轻时上过战场,杀过太多人,老了便吃斋念佛积德。
  宋意欢没打扰她,静静的等穆老夫人诵念完才行的拜见,屋里炉火暖和。
  穆老夫人见了她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厌弃了,就是说这婚约退得实在让她老人家没了颜面,但也不怪宋意欢,国公府上下联起伙来鄙弃她,她要退这婚约也是合乎情理的。
  宋意欢微淡了心,谢过老夫人的理解。
  只是穆老夫人牵起她的手,眸色认真问:“你是真对奕儿没有感情了么?”
  不远处佛像前的一缕香烟缭绕,宋意欢心中格外平静,早已心灰意冷,毫无感觉。
  如果可以,她只想比这个人活得百倍千倍的好,甚至有一天能踩他头上说话,不必低人一等。
  宋意欢回道:“没有。”
  简短而冷淡。
  穆老夫人顿了片刻,松开宋意欢的手,只能无奈道一句:“既是无缘,便不强求了,或许意欢你不入国公府,会过得更好。”
  宋意欢抿唇浅笑,好么?终究是成了他人的榻宠,还极力想得到更多不属于她的东西。
  ****
  从穆家庄子回去的半路上,开始下起小雪来,马车的窗半敞着,景色甚美。
  宋意欢坐在里头,被风吹得发丝微乱,她望着满天雪花,手中汤婆子正温热着,她素来喜欢下雪天,因为格外的宁静。
  柳薇责备她莫又吹寒了身子,出了病,便把车窗关上。
  车前坐着的是车夫和来贵,忽然见道路上有异,连忙拉停了马车,好在行得缓慢,并不碍事,车厢里的二人还没来得及询问可是撞了什么。
  车夫便略有紧张地开口道:“官道上好像躺着个人,这雪茫茫的一片,差点没瞧见他。”
  听闻,柳薇上前推开车门,将帘子撩起,二人探身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躺在官道上,他脏乱的衣物上血迹斑斑。
  盛京城内为国都主城,鲜少会有乞丐,但这城外有一两个也不意外,这冰天雪地的,莫不是死了。
  宋意欢微微蹙眉,看了来贵一眼,他便跳下车去,冒着小雪在那个乞丐身前停下,将他翻动了一下。
  来贵伸手探了探鼻息,抬头道:“好像还活着。”
  乞丐满身脏乱看不清脸,奄奄一息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虽冻得不停的颤抖,感觉还挺身强体壮的,恐是打过架。
  宋意欢手撑在陈铺的地毯上,探首望着那人,雪是越下越大了,若是不管不顾,定会死的。
  毕竟医者仁心,况且宋家世代从医,她开口道:“将他抬上来吧。”
  来贵说了声好,便与车夫一起将乞丐抬上马车,还别看这人还挺健壮的,不像个常年饥冻交切的乞丐。
  车厢不如太子的马车宽敞,那人上来后,宋意欢和柳薇便坐在了边缘,马车冒着小雪一路回城。
  宋意欢查看了下他的身躯,竟满是伤痕累累,呼吸浅薄,怕是将死之际了,乞丐衣料虽脏,但不是寻常百姓穿的粗布。
  回到宋府时,已是漫天大雪,好在回来得早,不然困在半道上了。
  府中家仆正忙于除尘迎新,宋意欢忙将张管家叫来,备置热水和药箱,她平日里常读医书,知晓如何救治人,便不劳费父亲来了。
  方才在马车上,宋意欢对那男子做了些伤口处理,着实伤得太重,手臂骨折,几处刀伤,好在皆都避开了致命点。
  她忙活近一个多时辰才包扎好,这不像只是简单的打架致伤,此人身上不少旧伤疤,只怕是个行军打仗过的士兵,只是不知他为何被流落在京城之外。
  梳理过乱发和面容后,发现此人样貌出众,只是额头上有着伤痕,但不像是个普通人,好在健壮,不至于冻出高烧。
  把此人交给来贵后,宋意欢便回了闺房沐浴更衣,同丫鬟道一句今日不和爹娘共用晚膳了,便靠在榻上睡着过去。
  很快宋府里都晓得小姐捡了个男子回来,宋太医本就闲散着,让张管家扶着去看了几眼。
  宋太医摸了下头脑,感觉似乎见过,但还只是说:“意欢治得还不错,都快赶上我了。”
  直到翌日,男子从昏迷中转醒过来,看着四周的一切出神许久,似乎有些痴愣,问了好多话不是在思索,就是没回应。
  他坐在榻上,还下不了床,左手臂缠着纱布挂在身前,对眼前的事物不知所云。
  宋意欢坐在不远处的梨木椅,询问:“你可还晓得自己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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