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坐在浴缸里还在想事情,戴安妮叹气道:“小姐在想顾助理?”
她回神:“没有。”
戴安妮看她一眼,云知低着头把热水浇在自己身上,雾气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眼神有些空,显然又是在想事情了。
“照这样看来,顾助理的确很看重小姐,把你保护得这么周全,让我有些意外。”
戴安妮相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在那种时候都会潜意识先保护自己。可他们刨开雪的时候,顾子息是严严实实护在云知身上的,他背上还有不少冰雹和雪渣。
戴安妮估计,他受伤的地方不止是腿,可不敢跟云知细说,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发展,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顾子息故意保护云知,想博得她的好感和同情,继而继续留在她身边。
如果是这样,就不得不说,顾子息的心机着实太深了。
戴安妮看向慕云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如此,至少现在开始,他们小姐的确对他有些不一样了。
“小姐,我出去给你拿衣服。”
“嗯,把衣服放进来就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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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谦伤的的确不止腿,浑身上下被砸伤的地方不计其数,那雪倾塌而下,避无可避,总会有人受伤。
云知单纯胆小,自然怕疼,他那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犹豫,本能的护住他。
后来被困住的时候,他曾几度感谢自己有这个本能,他身上只要有一处伤在她身上,这姑娘一定会哭鼻子,他大概会比现在更难受。
闻谦没让杨开陪同,独自在浴室脱下衣服,镜子里男人健硕的身躯上四处淤青,到底被伤到那么多地方,那之后又被困了几个小时,他哪怕体格不错,也有些疲倦。
洗了热水澡,闻谦穿上事先准备的衣服,身体热了起来,血液流通,伤口却比刚才更疼,他步行时拉扯到伤口,淡淡拧眉。
这样子可不行,云知那小家伙看了应该会胡思乱想。
门忽然被敲响,传来小姑娘娇糯的嗓音:“子息,你好点了吗?”
乡下的房子,不隔音,他都能清楚的听清她声音里的小心和忐忑。
毕竟救她一命,慕云知心里是很感激的,她紧张的站在门外,头发都还半湿着,吹了一半就跑出来想先看看他,知道他没事她才能安心。
闻谦缓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云知刚好把耳朵想贴在门上听动静,没想到门就开了,她赶紧站好抬起头。
闻谦换上白色毛衣,也是黑色长裤,毛衣上任何复杂的花纹都没有,简简单单。
男人清俊挺拔,低垂着眼睑在看她。
“你……你感觉怎么样?”她知道他长得好,平时看他穿正装的样子看多了,没想到他穿常服也能穿得这么好看。
成熟,内敛,玉树临风。
明明看她的眼神那般平静自然,她却像被点燃了似的,总觉得热,回避着他眼神,飘飘忽忽看别的地方。
“你呢?”他声音低而沉。
“我,我挺好啊。”慕云知摸自己耳垂,还是不看他,眼神落在他膝盖上。
闻谦看向她还湿润的头发:“怎么没吹头发?”
“我就喜欢这样,这样比较舒……”
“小姐。”他忽然沉声打断,“小姐知道今天多少度吗?”
慕云知有点莫名:“不知道。”
“零下。”
“哦是吗?”更莫名了。
“进来。”
啊?
她愣了,进去干嘛?
她站在门外发呆,闻谦从浴室拿出吹风机,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也没说一句话,慕云知忽然就有点怂,乖乖的磨蹭着走进去。
她干笑着想去拿他手中的吹风机,闻谦把手抬高,“坐下。”
“我自己来。”
他安静看着她。
慕云知心想算了,人家好歹救她一命,就听话点,于是僵硬的坐下来。
闻谦走到她身后,慕云知打量着他腿,突然听见他说:“小伤,不影响走路。”
他拨开她头发,一根根微凉的发丝落在苍白的掌心里,还散发些洗发水的清香,他没立刻打开吹风机,指尖缓慢地游走在她发丝上,一寸一寸的抚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着迷。
慕云知坐了几分钟,没想到闻谦竟然摸她头发摸了几分钟,她疑惑的想回头,忽然被闻谦手指轻轻摁住肩膀:“别动。”嗓音很哑。
慕云知觉得奇怪,倒也没再转头,闻谦终于打开吹风机,将她发丝一缕缕的放在掌心慢慢吹。
从前给慕云知吹头发的是家里的佣人,她每每手里会拿本杂志或者手机打发时间,这会儿因为是闻谦在身后,她坐得宛如个专心听讲的小学生,闻谦扫了她挺直的背脊,“不累吗?”
“不…不累。”
“怎么不休息,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看你。”她说得太斩钉截铁,闻谦吹头发的手微停顿,唇角浅淡地勾起,慢吟吟回味她这几个字:“看我?”
“嗯。”
“小姐担心我?”
“那当然啊,你好歹救我一命,你放心,我知恩图报,会报答你的。”
闻谦笑而不语。
帮她把头发吹得差不多之后,才问:“小姐不怀疑我了吗?”
他把吹风机放在旁边的桌上坐在她左侧后方的位置,略慵懒地往后看,慢条斯理看向他耳朵尖。
云知回头便撞入他沉静的眼眸,他的眼神仿佛一直都这么直接,云知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有些记不清了,磕磕绊绊的道:“你……虽然骗我在先,可我看你跟着我这段时间也……也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反而几次三番救我,只要你说出个原因,我……我就既往不咎!”
他慢慢挑起眉,淡淡的笑。
慕云知怂怂的转开视线,小小的身体窝在沙发里,手指紧张的戳着沙发的边边角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
“小姐想让我说什么?”他看着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她缩在那张不算大的沙发上,下半张脸被沙发靠背挡住,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清澈眼睛,一会儿看那,一会儿看这,偶尔看看他,被他发觉,就匆匆忙忙的赶紧颤着睫毛转开眼神。
闻谦想起刚才她发丝在他手里的温软触觉,看她这样,又想摸摸她脑袋。
云知说:“说你为什么跟杨开假交往。”
“我说过,小姐的话,我会听。”
慕云知睁大眼,难道就因为她让他和杨开在一起,他就和他在一起?
可看顾子息的表情,似乎就是这样。
慕云知不服气:“明明是你自己选他的嘛,我想给你找个好看的。”
他不可置否,说:“与其让小姐受累,不如就接受,这样你能放心,何乐而不为?”
如此大义凛然,如此忠心不二,倒显得她这个上司根本不体恤下属,都不知道他究竟要什么就草率的做了决定。
“那……那你可以告诉我啊,我又不会逼你。”
隔着小段距离,闻谦看着她:“小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说你这人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她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完这话觉得有些重了,用手指轻轻的捂了捂嘴巴,小心的打量闻谦的神色,仍旧清俊温和,眼中甚至含着一抹笑意。
奇了怪了,她骂他是不是有病,他居然还笑,模样还挺享受??
“那之后的事呢?你们明明是假交往,为什么约会的时候总是要把我拉上?”
“既然是假交往,自然就没有感情,为什么需要约会?但既然小姐安排了,我当然会做,但两个男人也挺尴尬的,小姐在的话,会好很多。”
慕云知闷半天,搞来搞去还是她白忙了,为他们操这么多心,“这么说,杨开也同意你们假交往?”
她狐疑地看着他。
闻谦不紧不慢道:“他一开始似乎是看上我了,不过我没兴趣,跟他实话实说后,他乐于助人,就答应帮我隐瞒。”
“真的?”
“真的。”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那就……”他微阖起眼思索,嗓音微微的低了:“罚我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
“你这算什么惩罚,这是对你的恩赐!”她哼道。
闻谦低笑了一声,没否认。
“一码归一码,回去后我还会继续查你的,如果你没问题,我才会让你继续跟在我身边,如果你骗我,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离开我就好了。”
闻谦当然是不担心这个问题的,如果不是他主动告诉她,她就算查一百遍也查不出什么,淡淡的“嗯”一声。
这会儿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冬天的光线本就昏暗,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微弱,屋里一半台灯照耀,一半自然光。
交谈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她问,他答,现在该看的人看了,该问的问题也问了,继续留下去并没有理由,云知也想回房休息补觉了。
她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他们被雪困住之前还有个问题他来得及回答,云知鬼使神差的问出来:“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闻谦长睫微垂,笑了笑。
他交叠着双腿坐在有些仿古的圈椅中,神情慵懒,笑起来纯然像个衣冠楚楚的败类,漫倦地开口:“我喜欢云知……”
姑娘慢慢放大瞳孔,闻谦看着她脸上一点一点爬上的红晕,含笑的嗓音缓缓低声道:“这样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
这个死变态
第22章
慕云知这么多年的教养自然不是白学的, 家里老爷子常常说,哪怕天塌了也要沉着冷静,否则哪里有点慕家大小姐的样子。
诚然, 慕云知此刻表现得很好, 哪怕面色红润,心跳加速,也只是淡淡然的:“哦”一声。
她步伐沉稳的走出闻谦的屋子, 闻谦悠悠然的盯着她背影, 慕云知淡定从容的关上门。
可门一关上,她脸上的表情便格外精彩, 捂着胸口紧张的喘气,喘了有十几秒,闻谦的门突然打开, 慕云知猛然直起腰,深沉沉的盯着不知名的方向。
闻谦立在门边看她,淡问:“小姐在看什么?”
“赏雪, 多好看呐这雪, 真有意境。”
闻谦顺着她眼神看去, 她面前是……一堵墙。
闻谦挑着眉,悠悠地看向她, 倾身靠近低沉沉道:“小姐,那是墙。”
慕云知刚才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都快自己一时嘴快,说赏墙多好!于是尴尬的摸摸头发, 干笑着说:“这不都一样嘛,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云淡风轻”的离开。
她的卧室和闻谦是相对的, 他在阳台的左边尽头,她在右边的尽头,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慕云知背脊有些僵硬,突然间觉得他的目光很变态怎么回事?
回到自己的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关上门,背抵在门上重重的舒一口气。
他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眼神,懒倦随性的姿态,明明都那么懈怠,却如此具有攻击性,让她的心从刚才一直跳到现在。
而且,什么叫“喜欢云知这样的女孩子”?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话也不说得清楚点!
她赶紧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点,他既然不是喜欢男人,肯定是喜欢女人啊,提到自己的名字,大概是想让这个比喻更直观一些,她跟这儿躁动些什么!
她捶了一下胸口,警告自己的心不要再乱跳。
就算他喜欢她,也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她还要继续查他,就算他的来历没有任何问题,爷爷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而且她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也喜欢他。
不过因为闻谦这句话,慕云知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太好,梦里竟然又梦见他对自己说这话的样子,只不过没有后面几个字,变成了——“我喜欢云知。”
她翻身翘起来,面颊娇粉,迅速冲进浴室洗澡,神清气爽之后坐下来思考,看来她已经想谈恋爱想到这种地步,有个男人说点似是而非的话就想入非非,这可不好,她打定主意,等回昭城就去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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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谦的伤口在村里的卫生所包扎好后,身体逐渐恢复,慕云知因为他上次说的话,再也不会单独去找他,去看望的时候不是带上康奇就是带上戴安妮,总是坚决不会一个人。
闻谦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几人一起吃饭,他目光越过旁人落在她脸上,她低着脑袋,前后左右的人都被她聊了个遍,就是忽略他。
闻谦刻意剃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夹到她碗里,筷子没放,那鱼肉自然就还被夹在筷子里。
慕云知也没抬头看是谁,用自己的筷子扒一下,没扒下来,这才抬头,看到是谁,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干笑着说:“原来是顾助理。”
这是她最近对他的常用称呼,都不叫子息了。
看来他的猜测很对,一旦让她知道他的性取向,她就会对他更加注意分寸,如今是说话都不会看着他了,估计回昭城之后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从自己身边支走。
云知虽然单纯,但是也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凡是得顾及体面。
康奇跟了她很多年,平时当个太监总管使唤的,且康奇虽然后腿,平时很注意分寸,不会让她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
他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心里很有数。
他表面称呼她小姐,表面恭敬温顺,实则想的都是如何攻陷她,云知现在是不想被这种暧昧的感觉模糊心态,所以才想退避。
闻谦松开筷子,那片鱼肉放进她碗里,云知继续埋头吃饭,却始终没有碰他夹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