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那,宁父才反应过来。
他低下了头,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背影此刻看上去有几分佝偻孤单的味道,肩膀一耸一耸,如果从背后看估计觉得他在痛哭。
然后便是。
“嘿嘿。”
压抑不住的笑声传出,宁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跑了出来,只可惜这低着头弯着腰无人能看见。
林奶奶正好拿着花生出来,远远瞧见这副景象一愣,又缩了回去。
哎,这两父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好,瞧瞧,这当爹的都难过哭了。
……
宁初夏回到房间,将这新进的娃娃放到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再度坐到了床上。
原身是个很没有自我的人,而姚倩倩正挖掘到了这一点,她总是在两人的关系里占绝对强势的上风,不断地负责做决定,否认宁初夏的所有想法。
当年选择汉语言文学的原身只是跟随了朋友的脚步,她本身对这个专业没有太多的喜恶,不过自打来到c城开始,内心一直很压抑的原身,有时候也会选择用文字来纾解自己压抑的心情,学习到的专业知识,是她除却姚倩倩外在大学里唯一向往的东西。
所以,宁初夏在决定未来事业的时候,就考虑上了这一项,她之前把自己关在房间,就是在对宁初夏留下的几个小片段进行大幅度的扩写改造。
手机的闹铃响起,宁初夏当即拿起手机,向大洋彼岸的姚倩倩发去消息,她这每天设了闹钟,兢兢业业地发着消息,好让姚倩倩能开开心心地觉得她的傻子小金库还在。
……
落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姚倩倩披着浴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
她起身时被子稍微往下拉了一些,身后的男人也因此露出了光着的上身。
“怎么?”马学长半困不困地问了句。
“没事。”姚倩倩应人的时候声音故意拖长了尾音,像是撒娇一般,她这么说,身后的男人便也继续睡了。
姚倩倩拿起手机,今天她和马学长去玩了浮潜,明天还约了冲浪。
这短短出了国几天,便让她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原来有钱人的生活真的像是电视剧、小说里描述的这么夸张又奢靡。
姚倩倩忍不住拉踩起了宁初夏,看来人网友说得对,真正有钱的人可未必会出现在大众视野,像是宁家那样是国内知名富豪的,其实也不过是面上光,内里也就那房子好些。
她本来还为宁初夏那每个月定期入账的零花钱惊叹了,现在看来,其实也没什么。
姚倩倩这几天是尽情地享受了什么跑车、总统套房,浪漫度假、烛光晚餐,以前没有吃过的什么黑松露鹅肝鱼子酱,现在吃了个腻味,可以拿去拍卖的红酒都喝了好些次。
越是在这这么恣意,她就越忍不住想起她自己之前居然还为宁初夏的生活感到嫉妒,真是太好笑了,人果然需要见识。
宁初夏这至今连个车都没有,也不见她有奢侈品牌vip会员,甚至连c城有什么高价餐厅都完全不清楚……
不过也有可能是没有底蕴,空有点闲钱,连花钱都不会。
姚倩倩看向手机,信号是满格,她的微信收到了很多消息,之前她玩的开心,没有时间回复。
耐心一条条地往下看,有不少是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说话的同学,估计是看了她的朋友圈,好奇地问她现在在哪玩。
还有在学生活动时认识的毕业学长学姐,正在套着近乎,其中有一位很没有眼色,姚倩倩瞧见那条微信脸都黑了。
“学妹你家也是c城的吗?不知道你家的公司在哪,以后学长我辞职跳槽能不能得到一份offer呢?”
对于这种问题她向来是不会回答的,别人都以为她是保护**,怕有人厚脸皮非要占便宜,可其实是她哪有能说的东西?
唯独这是她没法找宁初夏要来的,毕竟谁都知道宁氏老板姓宁,生不出姓姚的女儿。
姚倩倩立刻将对方拉黑,而后继续看着夸赞自己的话挑着回复,往下拉了几条,便瞧见了每天都会出现的老熟人。
“倩倩你还在忙吗?你没回消息我有点担心,今天爸爸回来了……”
这宁初夏是傻子吗?她不回消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那就是不想回!
不过也是咯,不是傻子怎么会一手好牌打烂?她要是宁初夏,可不会过成这样。
她知道宁初夏每次父亲回来都会很纠结,不过管她什么事?
姚倩倩略带厌烦地将姚倩倩设置为了消息免打扰,她和马学长渐入佳境,好几回学长都说了想要和她回国订婚,宁初夏在她心中本不可动摇的atmk机地位便随之下降,崭新的大容量机器来了,那老旧的小容量可以退场。
宁初夏实在太过好哄,完全没有挑战性的事情,姚倩倩连多关注一下都欠奉。
她点进了家族群,群里的信息不多,基本都是姚倩倩发完消息后,三个人才轮流出来夸一下,最后一个发消息的是姚格,他态度很讨好,在那说着什么等姚倩倩成为马太太,可要多多照顾他。
她挺不屑姚格,可看到这样的消息心情还是很好,她自打有了钱之后,总能听到这种别人捧着她的声音,就连爸妈不也是这样吗?在发觉自己一个月赚的钱还没有她随便拿回去的多以后,对她可别提多体贴了。
满足地巡视完,从这些艳羡嫉妒追捧中得到了足够的能量,姚倩倩又拍了张夜景,想了想又发了条朋友圈。
“失望,海滩边的酒店水准一般,所谓的总统套房和上回在国内住过的差了不少,海景加分,算60吧。”
在配上好像随手一拍的照片,落地窗外,正好能拍到此刻窗外的景色,晚上看不太见海,不过要的就是这种随意的感觉,精心在白天拍还得吧海拍得美美那就太刻意了。
才发出去没一会,就有好些点赞和回复,姚倩倩心情大好地回到了床上,靠在了身边男人的身上,笑得甜蜜又满足。
……
事先约好了时间,夏树准时登门拜访,宁父本打算陪同,不过早上有个剪彩仪式得他出席,他便也只能依依不舍的先行离开。
他恨,他想要参加女儿的每一个重要人生片段,毕竟已经错过了那么多。
可是有的工作,还真是非他不可。
夏树进屋之前其实有些庆幸,昨天晚上一夜,他的耳畔边都环绕着如同立体声般的宁父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宁父出现在他面前,这笑声会不会再度播放。
昨天白天,宁父特地给他打了个漫长到几乎没有终止符的电话。
夏树可以将前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内容做个简单的概括,那就是炫耀。
没错,宁父这个性朋友不多,反倒是和夏树相处多年,说话也可以稍微不顾及形象。
夏树其实是能理解宁父的,毕竟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宁父多次想修补和女儿的关系却以失败告终,但这么个炫耀法谁顶得住啊?
“我们家初夏去读大学一趟,人都开阔开朗了不少哈哈!她这一次呢,特别勇敢,还主动地提出想去试试创业,你看,她拥有自己的想法和爱好,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估计,可不会说长辈说什么就听什么,或是自以为是。”
嗯,像是这句,中间还得插上每个停顿至少一次大笑或者偷笑,而类似这个含义的话,宁父至少说了四五次。
他甚至开心到让夏树去问一问c城大学的捐款方式,打算为这所改变了女儿的良心学校建设做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
嗯,是挺微不足道的,不过就是一栋楼或者一栋图书馆的事情。
不过说实话这点夏树倒是挺意外,确实,能够在这个年纪有自己的想法是件很好的事情。
“你也知道的,创业很难,你说多少创业人士都失败了?”宁父炫耀中带着忧虑,“初夏性子软,这要是受了挫,以后很难再振作,她确实也不太懂商业运作,夏树,这件事只能交给你,我只信任你。”
夏树自然答应,宁父是改变了他人生的恩人,是令他尊重的领导,这么多年感情也不比血缘亲人更少,宁初夏身为恩人的女儿和恩人也没什么不同。
宁父的拳拳爱女之心他很是清楚,这份信任也不会辜负,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宁初夏的创业成功。
这之后,宁父便开始长吁短叹,感慨女儿也要长大,接受社会的考验,明白创业的艰辛云云。
好不容易快要结束,夏树心里这防备刚卸下,就听见宁父又嘿嘿地笑着,n瑟起自己今天从女儿那收到的拥抱和亲昵。
真的,要不是恩人和老板,夏树是绝对会挂了电话的,他忍了又忍,头一次觉得他这超长待机通话的电话不如漏电得了。
好不容易电话结束,他向来不静音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提示,夏树疑惑地点开,里面全是宁父分享来的链接。
——让你的孩子明白,内向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天赋。
——知名教育大师:所谓的内向不过是一种心理表现。
——每一句否定都会给忧郁的孩子带来烦恼。
……
最后出场的则是宁父的信息:“夏树,你记住一定要以鼓励为主,千万不要否定初夏的意见,然后……万一她的想法确实很天马行空,不太能赚钱的话,那你就……做假账吧!这方面你也很懂,别让她太辛苦难过。”
夏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并不会做假账好吗?
啼笑皆非后是替宁父觉得开心,宁父越是这样唠唠叨叨,越能看出他带着紧张的开心,这比起之前宁父每次从家里离开总是带着的失落和沮丧要好多了。
才进门,夏树便收到了来自林奶奶的热情款待,他捧着杯子坐下,正对着宁初夏。
他见宁初夏的次数并不多,久违地见面之前的记忆便也跟着复苏,今天的宁初夏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宁初夏今天穿着件白色的过膝裙,袖子和裙摆处做了类似楼空的设计,平时一直披散着的长直发绑成略松的马尾,用束发带松松地系了个蝴蝶结。
今天她倒没有像从前那样总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强撑着的从容,看得出似乎有些紧张。
原身从前总是低头躲避眼神,不愿和人对视,总是无表情的脸让她和这些衣服很不相融。
宁初夏没有打算丢掉衣柜里的裙子,但为了稍微改变形象,她特地整理了衣柜。
可能在宁父看来,这都是粉嫩的衣服,都一样可爱适合女儿,但是选衣服可是一门讲究的学问。
这粉和粉还是有区别的,有的粉色能够把人衬得又黑又土,有的粉色则很百搭,前者淘汰,后者晋级;蕾丝同理,浮夸和看上去廉价的暂时被收进最里面的柜子;再稍微看一下版型和设计,基本就能选出相对合适的衣服。
宁初夏在这方面很精通,她作为业余tony稍微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再稍微化点淡妆,不要总是畏缩,整个人的气质便会不大一样,起码现在无论谁看,都还算是清纯可爱,而不是从前畏缩到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猥琐的女孩。
夏树直入主题,他大致地给宁初夏先讲了下公司注册流程以及之后需要她配合去办理的手续,看着正在做笔记的宁初夏,夏树心里挺欣慰,这说出去的话别人愿意听总是好事。
谈完了这些,夏树努力调整了眼神,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初夏,我听宁总说了,你有自己想要做的方向是吗?我们聊一聊这个吧。”
宁初夏才写完一抬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对夏树自然也是信任的,毕竟对方可是上辈子宁父临终都愿意托付的人,而上辈子的夏树做事也干净利落,确实毫不手软。
不过这夏树也许是和宁父待在一起太久、太久了,这连亲切的表情,看起来都一样凶神恶煞呢。
“可是我的想法不一定适合市场。”
“没事,你说说看。”夏树试图鼓励,可他本就偏冷硬的声线和那张脸组合在一起,能让最有干劲的人瞬间失去动力。
还好,她只是演的胆小,要是真胆小应该就缩回去了。
宁初夏犹豫地从身旁拿过了文件,这是她以宁初夏的水平,做的很粗浅的计划,厚厚的一大本看起来有字典一半的厚度。
夏树讶然地接过,他没想过宁初夏能给出一份计划,毕竟对方之前一直是学生,不懂这些也正常,不过这本计划也太厚了,厚得让他怀疑这不会是用一号字打印的吧?
当夏树开始翻阅,客厅便只有沉默和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这计划的变动而跟着变动,惊讶、困惑、纠结,情绪不断在转变。
“是不是不太好?”
“不,做得挺好的。”
夏树认真地回答,他看得出这份计划粗糙,可也看得出这份计划的用心,能隐约感觉到其中有很多部分改了不止一次,这计划并不成熟,甚至可以说如果是公司里的人交上来的,夏树会马上打回重写。
但这不一样。
“初夏,你这份计划看上去不太像是建设公司的计划。”他不想自己的口吻像质问,努力的说得慢了些。
宁初夏沉默了好一会,才犹豫地开了口:“你说得对……这其实更像是我在任性。”
糟了!
看见宁初夏那失落的表情,夏树脑中立刻reply起宁父的话,他立刻露出标准笑容:“初夏,你别着急,宁总让我来,就是让我来帮你完善的,这公司的长远规划不是还有我吗?我只是有些不太明白,你忽然想做这些的想法,只是了解一下。”
“我……”她欲言又止,“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别告诉爸爸吗?”
“我当然不会。”夏树可靠的脸上露出微笑,眼底略有心虚。
宁初夏像是没发觉一样,低着头小声地说了起来。
……
“宁总,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说着不会的夏树前脚从宁家出来,后脚便去接了剪彩仪式结束的宁父,他坦诚得特别利索,从头到尾,将宁初夏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宁父爱惜地翻着手上这厚厚的计划书,每一个字都看得认真,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不知潜藏着如何的情绪。
夏树也有些感触,他身为孤儿,很为这样的情感动容,在听到宁初夏说话时,他就知道这可能是个很好的契机,就算做个不守诺言的骗子,他也想传递出这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