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宁瑾幸的嗓门比谁都要大,他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来,临要到宁初夏怀里的时候及时刹车,轻轻地给了妈妈一个拥抱,“你回来啦!”
“嗯!”宁初夏伸出手揉了揉宁瑾幸的脑袋,“妈妈忙完了,最近都会在家里。”
“太好了!”宁瑾幸牵住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就往前走,他叽叽喳喳地和妈妈分享起了妈妈不在这几天没能和妈妈分享的心事。
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前头还在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后头就迅速绕了个弯说起了昨天晚上播出的动画片,过一会便是吸了口口水说到昨晚外公外婆给做的丰盛美食。
宁初夏认认真真地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完全没有因为儿子说得琐碎就丢在一边。
母子俩紧紧牵着彼此手的画面很美,任谁现在看都会觉得宁瑾幸像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宁初夏的手机忽然响起,宁瑾幸好奇地看了过来,见宁初夏不接,他连忙晃了晃妈妈的手:“妈妈,是苏叔叔吗!”
“苏叔叔今天来家里玩吗?”
“不来。”宁初夏伸出手颇为无奈地拧了拧儿子的鼻子,儿子说的苏叔叔指的是苏文建。
苏文建是宁初夏好不容易才在记忆里挖出的人物,对方是高知卓的同门师兄,只是两人从未有过来往,准确点来说,是高知卓长袖善舞,却独独和当年的同门以及老师没什么往来。
原身自然有疑惑过,高知卓给出的理由是他为了原身选择到A城,伤了他老师的心,老师很看好他,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得意门生这么枉顾天赋的行为,在老师表态后,同门自然也和他疏远了不少。
而高知卓到了A城大学后,缺乏资源,背又靠不了师门的帮助,研究也有所耽搁,这些年来没有能够真正拿的出手的研究,他自然也没脸回去找老师,否则这不就像是在外面混不好了才去求助么?
当时高知卓说这些时是以隐忍责怪的态度说的,作为高知卓选择A城的罪魁祸首,原身自然愧疚,对丈夫的事业更是全无要求,出钱出力绝无怨言,谁让她耽误了丈夫呢?而这些自责中还掺杂着些许的甜蜜,很长一段时间,她就靠着这些微乎其微的美好过活。
高知卓为她牺牲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爱她?只是她没做好让他失望罢了,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久。
原身好哄,宁初夏可不好哄。
她对于高知卓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辜负老师就同门全都决裂,这是哪个年代的师门?上上下下全部矛头一致?就连个私下和高知卓来往的都没,这合理吗?
宁初夏调查之后才知道高知卓是怎样地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在普通人里是一骑绝尘,可在他们教授团队里那是一塌糊涂,比起学术天赋来,他更优秀的其实是交际能力。
他那光鲜亮丽的学术期刊列表其实他本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大多是占了朋友的便宜,得以挂个第二、第三作者,不多的几篇以他为第一作者的文章,那也都是熟悉的师兄师姐帮忙润色或者提供课题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回到A城后没有在学术界声名大噪的原因。
按照他的真实水平,导师原先是打算让他延毕的,可高知卓本事就在这里,他不知从谁那得到了帮助,顺理成章地把实验给做完出了成果和论文,导师便也只能放行,可知道他水分的导师和同门都自觉和他疏远,只觉得不是一路人。
只是这些情况很难打听得到――他在学校里那是一贯的好评,谁去打听都一样,而同门们个个都是行业内的精英,也不可能干出到处说人坏话的事情,毕竟高知卓也算是他们师门的学生之一。
这些都是宁初夏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她果断出手请了“大神”,比高知卓早毕业一年的苏文建在学术界地位比高知卓高了不少,他毕业后便主动找了个外资企业的工作,为的是能够全面地学习相关研发的技术之后回报国家,后来因为从事的岗位有竞业协议的限制,他便跳转去研究起了其他项目,主要对接的是军方企业,一直很低调,今年正好竞业协议过了,被宁初夏完美截胡。
宁初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到这么合拍的聊天对象。
无论是苏文建的家国情怀还是对相关技术的了解,都要她不自觉地越说越多,两人当天聊了许久,苏文建觉得自己是遇到难得的知音,最后拍板决定和宁初夏一起创业不说,还带着自己的团队毫不耽搁,一路“追”了过来。
苏文建之前上家门了好几次,在宁瑾幸面前也混了个脸熟。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宁初夏自然明白苏文建的意思,只是她单身快乐得很,又不着急找对象,有意识地和对方拉开了距离,苏文建并不放弃,反倒是更加主动,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的他还是很知道尊重宁初夏的想法,至今为止并没有让宁初夏觉得不适。
被妈妈捏了鼻子,宁瑾幸搞怪地皱了皱小脸并不生气:“妈妈给我带礼物了吗?”
妈妈根本没用力,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一点也不疼。
“带了带了,等等到车上去拿。”
被妈妈这么哄着的宁瑾幸笑弯了眼,他虽然没有蹦Q,可摆起的手和摇晃的模样快乐简直要飘出来了。
小大人般的他早就懂得了妈妈和爸爸分开的事情。
外公和外婆担心他伤心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可宁瑾幸并不难过。
他只知道爸爸本来就不经常在家,总是拉着他出门的奶奶,更像是把他当做一个炫耀工具,经常和周边亲切的叔叔阿姨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做了多少。
什么他生病了,奶奶一晚上睡不着陪了一夜。
什么妈妈对她的教育方法有意见,心情糟糕。
什么要不是为了爸爸她早就去享清福,可不会这么辛苦。
每次听完,那些叔叔阿姨都会露出莫名惊叹的表情,而后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和他说奶奶很辛苦,要他不能这么调皮,要好好孝顺奶奶。
可奶奶说的这些事情,他知道的版本明明不是这样的,宁瑾幸依旧记得在那个安静的家里,他是不被允许奔跑、做大动作的,但凡只要稍微有些让奶奶不开心的行为,便会被冷待或者瞥到一边面壁思过,妈妈过来帮忙说话,也只会被奶奶指责。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为他好,他只知道被人都不是这样的。
而爸爸呢,从来没有保护过他,难得回家的时候,对宁瑾幸也是很不耐烦,那时候的妈妈和他一样,总是不开心。
爸爸妈妈分开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妈妈都快乐了很多,快乐到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些日子是从哪里偷来的,说不准哪一天就必须得物归原主。
想念,难道不该是想念对他好的人吗?这句话宁瑾幸始终没有说出来过,可他的想法从未变过。
苏叔叔对妈妈很好,他是看得出来的,虽然无论是外公、外婆还是妈妈都不会当他的面做些什么,可已经懂得不少事情的他还是想偷偷地表示对妈妈的支持。
他不要成为妈妈的小包袱,妈妈开心就好。
宁初夏一瞥儿子就知道儿子一定是想到了十万八千里,这孩子在高妈妈和高知卓的魔鬼教育下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想太多。
一方面是早熟,另一方面那,又总是太为人考虑。
只是这毛病倒也没有非要纠正的必要,随着孩子长大,自然可以慢慢雕琢。
宁初夏带着宁瑾幸上车,稍微分了点功夫看了眼手机,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给她发信息的是苏文建。
苏文建不是闭门造车的人,他的情商挺高,可从不八卦。
宁初夏对于自己这段失败的婚姻向来坦荡,知道宁初夏对高知卓报复心挺重的他非但没有反对还帮忙添柴。
当时宁初夏问了一句,苏文建当即就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反对?你违法了吗?你犯罪了么?没有的话怎么不能报复了?”
“虽然常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可我目前还是信奉科学的,我不信轮回不信报复,我只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得罪自己的人也要自己来处理,要是你自己什么都不做选择了原谅,那你凭什么觉得老天要帮你报复而不是和你一起原谅呢?这可不靠谱。”
“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帮理不帮亲的,更别说这一回,道理也在你这。”
宁初夏看着儿子绑好了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才发动了车。
她之所以要步步紧逼,把高知卓的教职卸下,就是不打算放过高知卓。
高知卓恐怕演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能人,可以凭借自己那外行人看着厉害,内行人却能看出只是略有提升没有太大改变的技术糊弄人吧?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当年选择了A城大学那借了多少A城大学的名头。
在A城以至于周边几个省份,A城大学都是金字招牌,不说别的,就说用学校名称在搜罗人才的网站上一找,就能捞出无数家依靠着学校申请各项补贴生存的中小企业。
宁初夏不只了解科学,还了解商业,她没多琢磨就搞明白了高知卓找的那位吴总的商业运作模式。
今天苏文建递来的消息更是验证了她的所有猜测,高知卓以为自己是正要上位,殊不知这怕是得要面临卸磨杀驴了。
原本想坐看狗咬狗在出现收尾的她不打算犹豫了,他们狗咬狗没事,可不能影响到别人。
……
每个企业,发展都需要抓住每一个触手可及的时机。
高知卓之前是完全脱节于企业的管理之外的,他对于公司的所有了解,仅限于每次和吴总见面喝茶时吴总提到的这些,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公司居然马上要腾飞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吴总和A城当地政府洽谈了一轮又一轮,最后终于拍板决定,要在A城的新区画出一片土地做芯片产业园,而这产业园的核心,便是他和吴总成立的这家公司。
这意味着他们企业名下,很快便会拥有大片的土地,当地政府在各项政策上会有倾斜,其中包括且不仅限于人才的引进、补贴的申请,各项奖励的颁发。
这样的合作项目有很多,目的上都是好的,企业获得政策支持,能够以当地为基石发展,而当地政府则要的是业绩,要发展新兴产业,引进各种各样的人才,高知卓虽然不太懂,可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油水。
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目前手头握着的技术绝对达成不到吴总和当地政府谈的效果,可那又如何?这关键是先获得支持,把框架搭好,到时候要用鸡生蛋不也是简单的事情吗?
吴总越说,高知卓的眼神便越亮,按照吴总的说法,这还不只是能和A城当地合作,吴总已经计划好了,届时和A城政府这把项目一落实,他就能凭借着自己说话的本事和这些打出去响亮的招牌和其他地方的政府也达成小规模的合作。
这些基础打好后着重做点宣传,公司再包装一番就可以立刻筹备上市了,新三板想要上反正是绰绰有余,主板估计也没有太多问题,顶天了就是请些顾问事务所来合作,在这方面吴总很有经验,当年他爸就有个上市梦,彼时还很年轻的小吴总见证了父亲请来的人把公司运营到了澳国上市,最后经历几年沉淀融资成功在国内上市,现在这一套,他也想照猫画虎挪用过来,而且这公司可和父亲留下的公司不一样,炒作的空间着实不小。
高知卓事先自认准备得齐全,可在吴总的这一套组合拳之下竟是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吴总有这么多骚操作。
有多意外,他的心里就有多庆幸,还好他发现得早,否则到时候恐怕是吃不到肉了。
高知卓最想不到的是,在利益面前,这位他一直没有给予太多信任的吴总居然表现出了自己高义、大度且尊重技术人才的一面。
他主动地提出将公司的法人更改为高知卓,他则退出控股,资金则由一家投资公司投入,两人关于后续产业园的投资,则另做协议――这点吴总讲得很细,高知卓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因为吴总名下的公司已经上市,涉及到一些税务和交易的情况。
当然,吴总可不是做慈善的人,他看似退一步,可其实想吞的是产业园附带的地产项目,当地产业转型的问题一直横亘在那,政府这回也是狠下心给了个利好消息,他们将支持公司在地产方向的投入,唯一的要求是,这地产项目面对的是产业园的员工,之后项目落成,他们也会配合地在教育、医疗资源上做一些调整,促进区域发展。
高知卓再不懂也知道地产的利润之大,自觉看出了吴总目的的高知卓答应了下来,现在过户和协议已经处理完,公司真正地落在了他的名下。
再度坐在办公室里和高知卓聊天,吴总这一声声的高总那喊得叫一个真情实感。
吴总知道,高知卓肯定有他的算计,可再算也算不过他,之所以要把公司转给高知卓,那是为了安高知卓的心,吴总拿起茶杯装作喝水,遮掩了下自己的表情,想到马上要到手的利益,他就喜不自禁。
他对于自己马上要甩开高知卓这事那是一点也不愧疚,这能怪他吗?怪只怪高知卓自己没用。
吴总对于高知卓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说实话至今都摸不准,可他知道的就一点,就是高知卓现在没了A城大学背书,可炒作的点就生生又少了一点,这在他之后的全盘操控中一定会成为阻碍。
要知道不说在别的地方,就是在A城,一个A城引进人才,大学教授,和一个被学校开除了的教授能发挥的作用那叫一个天差地别,哪怕高知卓被开除不是因为学术问题而是因为花边新闻,可不少人根本不懂也没心思去探究,他们只知道看表面。
之后的合作高知卓的名头也很难介绍,吴总倒还真仁至义尽地想过拉高知卓一把,他联系上了好些认识的记者、公关公司,想把高知卓牵涉到的那些关联词、丑闻删除干净,可高知卓的前妻还真是寸步不让,甚至直接通过公关公司通气,说只要删了,她就敢再发,得,这他还能怎么办?
既然会成为阻碍,那就得先抛开这个,吴总已经花大价钱托猎头去挖人去了,这挖人是不计成本的,他直接将高知卓的简历丢给了猎头,唯一的要求,就是比高知卓的简历光鲜,比他在行业内的名气更大,最好是有个知名企业做背景。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吴总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替代者,就昨天下午,才刚刚结束面试,正准备开始谈薪,这个月之内,人只要到位,他便能金蝉脱壳,把高知卓甩到一边。
当然,高知卓肯定不会甘心,可他能怎么办呢?无非就是起诉罢了。
吴总名下的那家投资公司,那可是挂在他堂哥名义下的――这点事先和高知卓解释过了,之后的扯皮,那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
现在该布的局都差不多了,他只需要稳住高知卓就好……
吴总正在美滋滋地想着之后的收益,这便听到了手机的铃声,打来电话的是他集团总部的总裁秘书,两人之间这两年对接工作更多是当面或者通过文字传达,这打电话,一定是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