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原本不在意,忽然脚步一顿:“什么?你刚才说‘又’,你以前也‘麻雀变凤凰’?别人也曾误会……你上赶着追你的CP,不,郎君吗?”
姜之瑶心道,看样子,她后来的七八版传记中,都不曾讲过这一章。
……
乐成二十五年。
小月河畔,韩大才女被未婚夫硬怼,他亲口和她说要娶一个仆人。
第二天,暗讽刺姜之瑶上赶着追姜夏的打油诗便流转小明城全城。
一大清早,仆人小姜抱着竹篓去洗衣服,就听见一个举着冰碗的小伢在蝉声里喊着:
“天皇皇,地皇皇,罪臣家眷慕姜郞。”
“你说可笑不可笑,才女也会学狗叫。”
小姜她放下竹篓,三两步追上小伢,揪着耳朵问他:“你听谁说的这破打油诗?”
小伢转着滴溜溜的眼睛:“哎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姐姐。她让我满街喊这首诗,就给我买冰碗呢。”
姜之瑶抱着胳膊想,这肯定是韩大才女着急了,她让满城人都传起她姜之瑶的不是。如此,人们自然而然会认为她姜之瑶下作,姜夏兴许也会觉得自己不堪呢。……不过,韩大才女一定也是以为自己在上赶着追求姜夏,想让她听到这些歌谣,便有自知之明地知难而退啊。
想到谁就见谁。姜之瑶刚刚松开小伢的耳朵,抬首便看见穿了一身雾霭般薄纱的韩大才女。
韩大才女瞧见姜之瑶用审视的眼神看自己,连忙道:“不是我传的,瑶瑶,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瑶瑶,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姜夏要娶你,那你估计是个妾室,我也同意的。我们姐妹俩,一定会好好服侍郎君。”
那会儿的姜祖奶奶毕竟没有千年的本事,脸皮尚薄,一听说什么服侍郎君,立马耳垂红透。但她很快就缓和过来:“谁要和你一起服侍那人了?你听好了,我姜之瑶,就算孤家寡人一辈子,也不会和你做什么姐妹。”
姜之瑶以前也是被千宠百哄地长大的。之前家道尚未没落,母亲告诉她,她的身份是可以做主母的,是要管理一众妹妹的。当时姜之瑶说,那我宁愿不嫁。后来家道没落,母亲又告诉她,以她现在的身份,如果做个妾室已经很不错,姜之瑶则说,谁让我做妾室,我当晚就一头撞死。
仆人小姜尽够了礼仪,当时就二话不说地抱着竹篓往小月河畔走,浑然不觉身后的女子肤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当日下午,姜之瑶在河畔就听说韩大才女被姜家正式提亲、约定婚期了。
那莲叶巷子里吹吹打打的,让全城的小仆人们都有耳闻。他们听说,姜夏家父母提了数不清的大箱子小匣子上门,甫一到门口,姜爹就赶忙吐露着儿子的罪过,说全城歌谣实乃乱传,而姜妈企图用这些礼物来笼络韩家人心。
河畔上淘洗衣服的小厮们,各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姜之瑶:“听说……是你不依不饶地追姜夏,所以才让韩家生气的?”
姜之瑶笑道:“没那回事,你们就只当放屁吧。”她现在扮仆人上瘾,觉出了说脏话的好。又解恨、又痛快,学着韩大小姐那样惺惺作态,有什么好的。
有小厮仍不依不饶:“姜之瑶,说真话,如果你当初嫁给姜夏,现在也犯不上跟我们一起洗衣服,你不后悔吗?”
“人各有命,”姜之瑶她甚是清醒,“如果我嫁给姜夏,那今年我爹不幸罹难,他砍头之日我估计都要避嫌。如此,连我爹爹的最后一面,我都见不上呢。”
大家一悚。对于姜之瑶来说,见自己的罪臣父亲最后一面,就这么重要吗?那可是皇帝老子定的罪,她怎么敢……如此大大方方地说出对父亲的眷恋?
许是猜到大家都在想什么,姜之瑶静静地说:“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是我的父亲,是我的来处。不能送父亲一程,我不配为人子女,也不配与其他人生儿育女。”
她自是不怕这些仆人们把话柄传给皇帝老子。她心想,如果皇帝老子也这么昏昧无知,那他们子民何以有长久安康。
然而,她发觉大家静悄悄的,一众奴婢噤了声,瞅着姜之瑶的身后。
姜之瑶:?
她微微扭过头去,眼眸一点点向上抬,正撞上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男人似带着些赞许神色,唇线被绷得很直。
“你……你不是和你家人去韩大才女家提亲吗?”姜之瑶问。她有些错愕,以前姜夏虽然偶尔帮自己洗衣服,但也是为了追更,且是挑没人在场时来。今天他穿得这么整齐,这么体面,头发挽得这么一丝不苟的,到底要做甚啊。
姜夏不理会她,淡淡地冲人们说:“你们刚才讲的,我都听到了。不过有一处错误。一直以来,不是姜之瑶倾慕我,是我在倾慕姜之瑶。”
哗啦啦的河水里,仆人们张大了嘴,衣服不由自主从手中脱落,纷纷顺着水流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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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狗作者来说真的很重要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那日, 阳光倾城,流水潺潺,不远处莲叶巷吹吹打打的声音, 也能够飘到这柳荫芳草深处。原本应该向韩大才女一家道歉、求亲的姜夏站在小月河畔。
姜之瑶发现这狗男人的认真又要唬住她了。
他直直地看着姜之瑶, 高挺的鼻梁正好接住柳叶漏下的一小块光斑,明亮地辐射到原本就极优美的唇线。
姜夏向来将气质这块拿捏地死死的。他哪怕随处一立都极优雅,成为一处风景。自从姜之瑶把他在沈桥上当作牛郎之后, 曾有意地去忽略他这样貌。如今, 看着他那炙热的表情,也心跳漏了半拍。
不过姜之瑶很快将那半拍补了回来。
“你发什么梦呢……?”她说。
“你是认真的吗?我们地位悬殊。这样耽搁你一世前途, 你会跟着成为小明城笑柄。”她细忖道,轻轻推他。她姜之瑶不是那不冷静之人,这些都要考虑清楚。
姜夏依然直直地看着她, 嘴角又带起一缕笑。
其他奴仆愕然。如果随便换个人的话,被才子姜夏表白, 那人势必欣喜若狂,难以自持。谁能够像姜之瑶这样断然拒绝。
姜之瑶看到他一动不动, 又小声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不对, 我没断更呀?”
想了想, 又补充:“对了, 你家柳大才女上午找我来着, 倒是说可以跟我一起伺候你。不好意思啊, 姜大才子,我姜之瑶就算孤寂终身, 也不会做谁的妾室。”
姜夏皱眉,在吹吹打打和韩大才女哭哭啼啼赶来的声音里,淡淡问她一句:“管她屁事?老子几时说要你做妾室?”
回想到这处场景, 站在月城花园门口的祖奶奶回答启夏那句问话,几乎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没有追过谁。我姜家人一世庄严,从来不曾卑微。其他人嘛,只有对我们俯首称臣的份儿。”
启夏:……
姜之瑶说罢,便步伐生风地向前走去,浑然不觉身后那人目光灼灼。
此时 ,夏天最热烈的时刻已经过去,甚至偶尔会来临一段一段温柔的雨。慈悲的天幕上,飘着一缕缕简明扼要的云。
启夏在身后沉声问她:“姜之瑶,之前你喜欢的那个人,或者说追过你的那个人,后来如何了,是跟着你一起做了鬼,还是自己转世了?”
她步伐立定,尚未回答他时,启夏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肖雪。
姜之瑶的手机铃也响起,祖奶奶皱着眉,看到屏幕上亮出闫非凡三个字。
她走到一边接了闫非凡电话,挂掉之后,发现启夏与她掌握的信息一致。
闫非凡颁布一条新的校规,如果有人在学校期间怀孕,或者致使别人怀孕,那么将会被开除。而后,闫非凡通知了启夏的监护人肖雪,肖雪表示,她的继子根本不可能让人怀孕。
肖雪告诉闫非凡,法庭上面,亲子鉴定仍有问题:五个孩子的每一根头发的毛囊受损,看不出孩子们的年龄。那么,这头发里,很可能被人做过手脚。
闫非凡表示,自己认识许多全球DNA的学术高级人才,可以让他们恢复毛囊形态,做出更高水准的亲子鉴定。
核对完这些事,姜之瑶沉吟道:“这两个崽子,将算盘敲得响。如果鉴定出孩子是你的,学校就做出开除处分;鉴定出孩子不是你的,你就得不到遗产。总而言之,他们总想要我们吃亏。”
说罢,她意外地发现启夏不动声色。
之前,她还生怕狗男人气极败坏呢!毕竟他视学习为第一要务,跟姜夏一样,屁股恨不得长在学堂的那种人!
怎么现在因为她要被开除了,也不怒不恼的呢?
甚至眼角带一丝玩味。
他一双茶色的眸子虽然极显冷感,但眼睛的形状非常漂亮,是和千年之前一样,眼尾湿漉漉褶皱进去的那种。
此时这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姜之瑶,他缓缓说:“等一下,闫非凡通知我继母,我继母找上我来。那他也理应通知你父母,让他们找上你来。他为什么会直接给你打电话?”
姜之瑶心觉启夏真是聪明。
她说:“闫非凡在给我下最后通牒。”
“什么最后通牒?”
“我说过的吧,我姜家人从不会卑尊屈膝地追求谁。但这个校长呢,贪恋我的美,求而不得,还发现我跟别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恼羞成怒啊。”
启夏哑然失笑:“你确定是校长一直在追求你?”
姜之瑶斩钉截铁:“我小姜家人,永远都是被追求的那一方。”
*
“卧槽!姜瑶瑶的日记吗?看不出来她追了启夏好多年!”
“‘启夏,是我灰暗人生里,唯一一道光’,天啊,好感人!”
“‘他对我微微笑着,不说什么话。但我觉得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啊啊啊姜瑶瑶好喜欢启夏啊,我锁死这对CP!”
第二天,尚未进教室,姜之瑶便听见屋内吵闹喧天的。
走进门内,扫了一圈,虽然小崽子们的音量瞬时变小,然而仍然有学生未觉察,嘻嘻哈哈地拿着本子念着。
启夏与她同时进门,看到从这个月以来一直维持高高在上人设的姜之瑶,脸红了。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们小姜家人,永远都是被追求的那一方?”
姜之瑶:……
她没有理会启夏,走到第二排正背对着她叫得欢实的男同学那儿,顺手抄起他拿着的那个本子,翻了两页,便问,“哪来的?”
斜后方的李茹这才开腔:“不好意思呀,姜瑶瑶。昨天宿舍收到你的快递,我本来打算今天给你带来的,结果,晚上就被人偷了……”
“偷了?”姜之瑶咬紧这两个字。她回忆起之前,姜宁给她打电话,说过这些日记的事儿。
当时还在庭审之前,姜宁以为自己家女儿受了欺负,还说看过姜瑶瑶的日记本,发觉自己的女儿喜欢启夏很久。
姜之瑶当时半是好奇,半是怀疑,让姜宁把日记本寄过来。没想到他寄到宿舍去了,还整了这一出。
李茹说:“嗯,我也没和谁说这件事。结果早晨起来,我就发现宿舍门被撬了,你的快递不见了。来到教室后,你的这些本子就放在咱班讲台上。”
“你的日记本封皮写的都是练笔本,你也知道,你文笔被柳阎王夸成什么样,大家自然很好奇咯,就翻起来。我,我也控制不住……”
姜之瑶还未开口,何莲莲忽然站起了身。她扶着桌子,质问姜之瑶道:“瑶瑶,这事儿又不怪李茹,你凶她干什么?又不是她拆的快递,也不是她拿着你的练笔本满世界传,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听罢,眉心舒展,祖奶奶忽然笑了。
她甚是和蔼地走到何莲莲面前:“我的宝贝儿,你哪只眼看到我生气了?”
何莲莲:……不,生气,吗?自己的日记被人传得满天飞,她不生气?
“够了。”启夏忽然冷冷说道。“你们把本子都给姜瑶瑶拿过来,谁再传这些,谁给我滚。”
教室里掀起一阵喧哗。大家争先恐后地把各个角落被传阅的各个本子往姜之瑶手上递。
学神发话,自是没人敢违抗的,在他们眼中,这也算是“护妻”了?更何况,这里纪录了大量CP的“美好历史”啊!
何莲莲看着那些本子一个个地从自己前后左右聚了过来,回到姜瑶瑶的手上,心里无比愤懑。她逆着启夏谴责的视线,对他说:
“等下,小夏。”
启夏:?
……
祖奶奶没心情听小屁孩打嘴架,何莲莲和狗男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毕竟也不是她写下的日记,不关她的事。
她抱着一摞本子回到座位,翘着二郎腿,用看小说的心情看起来。
她发觉,这姜瑶瑶果真很喜欢启夏。是那种非常懵懂的、青涩的、认真的喜欢。
“我的心仿佛长满了草,以前没有谁来过,启夏是我最后的温柔。”
“因为他,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不堪,才知道自己离天上的星星有多远。但幸好还能看得见星星。”
“一道数学题不会,在食堂问他,他虽然不耐烦,但也给我讲得很清楚。他知道我没有听明白,而我知道,面对他,我有很多的不明白。”
随便翻了一些之后,姜之瑶忽然发现,从去年年底起,姜瑶瑶不再老老实实记日记了。她用了很多很多她看不懂的符号。
“Y67H3M……”
有一本日记,大家看样子没怎么翻过,封皮还老老实实挂在上面,写的俱是这样的奇怪符号。
姜之瑶合上日记本,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姜瑶瑶的手机相册也空无一物,明显是被清过的。
她决定打电话给王斌。
当她拿起电话的时候,意外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自己,启夏的瞳仁散发不可忽视的寒气。姜之瑶问同桌:“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