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一怔,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心道,这倒是个懂行的。
“不是。”他一口否定。他回到老家,只想安静度日,并不想被虚名烦扰。
“我就说嘛,”丽娘一拍手,理所当然的说,“虽然我们这后面有座凤栖山,一定不是你!那人一定是弄错了。五十两银子一幅画呢,真是可惜了。”
五十两银子呢,她能卖多少糕点呀!
崔嘉正吃着饭,抬眼冷不丁看到那女子在翻墙,打算顺着歪脖子树下来。
“等等……”他心中一跳,立即起身,到了院墙下挪了一座矮梯过来,搁在丽娘脚下。
两家相隔的院墙并不算高,往日她顺着歪脖子树很快就下来了,今日他亲自搬梯子,这待遇,倒是与往日不同。
丽娘悄悄弯了弯唇角,扶着梯子剩下两步,蓦地脚下打了个滑,以为要滑下来,不想一只手臂眼疾手快的将她抄住打横抱在了怀中。
女子窝在他怀中,抬眼看他,脸上泛起了桃红。
“你不是不过来了吗?”他幽幽问。
“我哪句话有说我不过来?”她攥着他的衣襟娇声反问。
崔嘉暗自磨了磨牙,方才是谁说的“吃饱了撑的”,这戏弄人的丫头。
“放我下来。”她的手在他胸口轻轻推了推。
“好,你说的。”他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丽娘便觉得他眼神不对劲,感觉他手一抬,仿佛要将她丢出去的架势,吓得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崔嘉勾唇一笑,作势要丢她,自然是吓唬她的。
此刻,女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红唇贴在他的颈畔,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胸前。他脸上微微发烫,将她放了下来。
崔嘉吃饭,丽娘坐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吃饭。她做的饭菜,无论是睿儿、丫丫还是崔嘉,都很爱吃,看着他吃的这么香,心中特别有成就感。
他眉目好看,仪态也好看,就是吃饭时也不紧不慢斯文又有修养。她看他那俊雅的眉目,就仿佛水墨山水描画出来的一般,正正好,无论多一笔,还是少一笔,便仿佛不精致不好看了。
她更喜欢他右眼角底的那颗红痣,让他原本显得太过端庄的脸上多了几分别样风情。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出声问,她看的那么认真,他都快吃不下饭了。
“没有。”丽娘不好意思,微微转开了视线。
“生意如何?”他随口问了一句。
提起生意,丽娘话便多了,将今日发传单卖糕点事情说了一回,又说明日柳嫂子还要过来帮着她一起做大订单的糕点。
看她提起生意便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微微笑了笑。
见他吃完了饭,丽娘便将碗收进了篮子里,拎着篮子便要走,却听到那人在身后道:“不如……喝杯茶再走?”
丽娘弯唇偷笑,这个人,还想干嘛呢?
崔嘉将茶端出来,自己倒了一杯,又替丽娘倒了一杯。丽娘捧起他泡的茶,不由得点头。她也买茶,崔嘉也买茶,不知为何,崔嘉家的茶总是比她的好喝许多。
丽娘正喝茶,觉得有人偷看她,瞥了一眼过去,那人又收回了目光。
她眼底闪过一道调皮的光,将茶杯搁下,起身到了男人的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在他耳畔轻声叫了一声:“哥哥……”
崔嘉手中茶杯蓦地一震,茶水洒了一半出来。
除却醉酒那夜,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哥哥,你耳朵又红了。”她低头看他精致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由白皙变得深红。
想起那晚,他不止耳朵红了,连全身都硬了。
她觉得有趣,伸手轻捏他耳朵,被他握住指尖,轻声道:“别闹。”
丽娘嘟起嘴,脑海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从后面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头轻轻咬住了他红红的耳垂。
“嘶!”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上,那麻麻的感觉仿佛电流一般从耳朵一直传遍他全身,浑身上下都酥了。
“丽娘……”他喉头上下滑动,声音变得暗哑,“这里是后院……”
只听到身后女子调皮的轻笑一声,倏然放开了他,拎着桌上的篮子,如同一只小燕子似的轻快的爬上了梯子,转眼便翻过了墙头,对他吐了吐舌头,戏谑道:“后院如何?我又没做什么!”说罢,那张俏脸飞快的消失在墙头之上。
崔嘉面红耳赤的抚额,这个丫头,又在捉弄他!等明日给他逮到……
丽娘下到自家院子,想起崔嘉被她调戏,笑的肚子都疼了。睿儿还在家等着她给他讲故事呢,那个人脑袋里在想什么呢?没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崔先生,也有那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第二日柳嫂子按时过来,三个人便在丽娘家里忙开了。大家分工合作,有管锅灶的,有和面做糕点的,有专门蒸糕的。
三人合作无间,忙了一日下来,客人需要的糕点都整整齐齐的用纸包装起来搁在桌上,只等明日客人过来提货。
柳嫂子领了工钱,欢天喜地离开,临走时丽娘还送了她两包糕带回家给孩子丈夫吃。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丽娘正打算回屋收拾工具,不想门口却站着一个小厮。
小厮敲门问道:“这是丽娘家里吗?”
丽娘忙迎了出来,见那小厮倒有几分脸熟,却又没能立即认出来:“你是……”
小厮送上帖子,笑道:“我是陆家的人呀!我们老夫人请你明日下午过去看戏。”
丽娘听了一愣,笑问:“又是哪个做寿辰吗?请了许多客人?”
小厮摇头:“并不是,只是家里头请了两个唱的好的角儿到家里唱,老夫人说家里人少不热闹,又念着上次夫人送糕的情分,因此特意请你过去一起听戏。”
丽娘听着十分高兴,忙道:“多谢,我明日下午一定去。”
小厮得了消息转身回去了,丽娘关了门,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崔嘉之前让她离陆战远一些。
可现在是陆老夫人请她看戏,同陆战没关系的吧。她又想,最近没有看到陆公子,或许陆公子已经回军营了也未可知呢。
手里拿着大红的帖子,丽娘虽然认不得几个字,却认得帖子上面自个的名字“丽娘”,她一个小寡妇,如今有人愿意请她去看戏,她开心极了。
明日的戏,一定是极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是三千字,过两天开始是四千字保底不时加更。
第27章 V27
昨夜刮了一夜北风, 今儿一早天气便冷了许多。丽娘站在门口看天色,天边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呢。
幸而她手里攒了钱, 为了过冬,早几天特地上街给家里人买了一回衣裳。
多的没有, 但是每人一件袄子外加一件带帽子的羊绒披风却是有的。
丽娘给睿儿披上一件藏青色的小披风, 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 道:“穿的暖和和的,免得出去着凉了。”
睿儿咧开嘴笑道:“我就知道,跟着娘是不会挨冻的。我穿着这衣裳特别暖和。”
丽娘轻轻揪了他一下, 开心道:“哟哟哟,这小嘴甜的,就知道哄娘开心。坐下, 娘给你穿新鞋。”
“好!”睿儿蹦到凳子上坐下, 高兴的应道。
千层底的暖鞋她才做好没多久, 睿儿的鞋子上用棉布做了一只黄色的布老虎,睿儿瞧着开心极了,伸着小脚让她帮忙穿鞋。
给他系上了鞋带,丫丫披着一件粉色的羊绒披风走过来, 在两人跟前转了一个圈, 笑的眉眼弯弯。
“我喜欢这个颜色, 真好看!”她长这么大进丽娘家之前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如今有了这件粉嫩嫩的羊绒披风, 高兴的合不拢嘴。
少女都喜欢粉嫩的颜色, 丽娘当初看这件披风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喜欢。
丽娘看到她脚上的布鞋,道:“你也换了鞋子吧。”
丫丫一怔,低头看着睿儿脚上的暖鞋, 那可是丽娘亲手给他做的,她也有吗?
丽娘进了房里拿出来一双红色布面的暖鞋,鞋子厚厚软软的,里头看起来塞了许多棉花。
丫丫双手接过,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姐姐,这……这真的是给我的?”
丽娘笑道:“是你的呀,你赶紧换上吧,难道跟睿儿一样还等我来帮你换不成?”
丫丫忙说:“不用,我自己换!”说罢,麻利的将鞋子缓过来,低头一看,大小正合适,自个笑的合不拢嘴。
丽娘瞧着她开心的样子,也笑了。幸好过冬的鞋子她一样做了两双,睿儿两双她也两双,本来是打算换洗的,丫丫的脚跟她差不多大,现在给丫丫穿正好。
她想起方才在筐子底下看到的那双深蓝色的大鞋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浅笑,那鞋子,还得找个机会给他呢。
下午时,丽娘要去陆宅看戏,便叮嘱丫丫,若是她回来的晚了,记得给睿儿做饭,丫丫答应了。
她这次做了一盒子新鲜的芝麻雪花糕准备带给陆老夫人尝一尝。
许久没有看戏,一想起那热闹劲儿,心底禁不住飞扬起来。
到了陆家门口时,看门小厮这次倒是认得她了,立即将她放了进去,里头丫鬟带着她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外头冷飕飕的,屋里却暖和极了。陆家宅子建的时候便做了地龙,如今烧起来,真是温暖如春。
丽娘进来时,陆老夫人正坐在厅中,同一个女孩子说话,蔡媳妇在侧面陪坐着。那女孩子生的眉目俊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绣兰花缎面锦袄,挽着环髻,插着几只翠玉珠花,真是青春少艾人娇如花。
丽娘看她打扮就知道是未出阁的姑娘,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不知道是亲戚家的还是请的客人,倒是眼生。
陆老夫人见丽娘过来,笑着招手:“丽娘,正等你来呢,好戏要开始咯!你过来见一下,这是战儿他表妹丝兰,过来陪着我这老太婆住几天。”
丽娘笑着道了一声:“兰姑娘。”
杜丝兰微笑看了她一眼,向她点了点头,态度却隐隐有一丝倨傲。
丽娘心里晓得,她这身布衣打扮,这位身着绫罗的姑娘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向她点个头,都是看在陆老夫人的面上。
丽娘送上了糕点,陆老夫人大喜,连声说“太客气”。
丫鬟上了茶水,唱戏的还没来,几人便坐着喝茶聊天,倒是十分热闹。
“姑母,你多说说表哥小时候的事情嘛,听着有趣呢。”杜丝兰拉着老夫人的手,娇声笑道。
丽娘听这话微微抬眼看了杜丝兰一眼,觉得这位表姑娘似乎对陆战这位表哥别有心思。不过想想也很正常,陆战身高体健,长得俊朗不凡,又是军官出身,哪个未婚的姑娘不心动?
“你表哥啊……他小时候……”陆老夫人说着这话仿佛想起什么,眼底浮现出几丝愧疚和感伤,这让众人更好奇了。
杜丝兰撒娇催了老夫人两回,老夫人终于说了。
“他小时候,大约在七岁时吧,倒是出过一个意外。那时候你姑父做军官的,我们随着你姑父在驻边守城,一次打猎,你姑父带着他出城玩,不想却在山林里头失散了。”
杜丝兰听得心头一紧,忙问:“后来呢?找回来没有?”
陆老夫人叹气道:“再找回来,已经是两年后了,那时正好你姑父战死一年了,还是他叔叔帮忙找回来的。只是找回来以后,人像变了一个样子似的,浑身都是伤痕……”
丽娘听了也觉得惊讶,禁不住问:“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老夫人眼底露出难过之色:“后来听他叔叔说,是在一个异族寨子中找到他的,脚上挂着锁链,一个孩子,不但给那些人做牛做马,还……
丽娘听得心中一跳,一个孩子,做牛做马还不够惨吗?还要受怎样的苦?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擦了擦眼角的一点泪花,终于道:“那些异族人好勇斗狠,喜欢拿人与猛兽搏斗取乐子。听他叔叔说,他找去时,战儿正在……同狼打斗……”
丽娘一听,吓得捂住了心口,这经历……着实太可怕了。一般的孩子,哪里能够生还?陆战居然熬了两年?
蔡媳妇见老夫人说的伤心,急忙圆场,转头一看唱戏的来了,不由得高兴笑道:“老夫人,唱戏的来啦!这热闹日子,可不必提往日那些事儿了,公子爷如今可不是好好的陪在你身边吗?让唱戏的唱个《打金枝》可好?”
陆老夫人一听,笑了起来:“《打金枝》好啊,我爱听,喜庆!”她转头问丽娘,“你可喜欢?”
丽娘许久没听戏了,哪里有挑的,连忙点头。
杜丝兰瞧在眼底,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她倒不明白,听蔡媳妇说这是个小寡妇,怎的老夫人还对她另眼相看?
厅中宽敞,两个唱戏的打扮好了站在当中,一个生角儿,一个旦角儿,旁边坐着一个琴师,咿咿呀呀的开始拉起来。
杜丝兰心里想着陆战,不由得娇滴滴问:“姑母,今儿这么热闹,表哥怎么不过来?”
陆夫人笑道:“我哪里晓得他的,镇日忙什么,我也不知道哩。”
两个人正说着,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口过来,蔡媳妇在一旁拍手道:“啊哟,这可不是来了嘛!”
几个女人见陆战过来都很欢喜,唯独丽娘眼皮子一跳。
她以为陆战不在家的,怎的竟然会出现?
今日陆战穿了一件玄色滚白绒绣暗金锦袄,更显出富家公子的轩昂气度。
陆战对老夫人行了一礼,杜丝兰含情脉脉的叫了一声表哥,他只是淡淡点头,转了个身,却坐在了丽娘身侧的椅子上。
丽娘没想到他不陪着老夫人坐,倒坐到自己身边了,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陆公子。”
陆战微微勾起唇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