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金属制,黑色卡面上泛着点点暗光。
精美,也易折。
苏遒两只小肉手攥住边缘一使劲, 银行卡就啪地一下从中间断开,断面是整齐的一条直线。
见红包里可以换票票的好东西分成两半, 苏遒开心地笑起来, 露出几颗小乳牙。
他低着头, 以为自己现在看不到姐姐,姐姐也看不见他。
悄咪咪地把两张半卡叠在一起,苏遒比较了一下大小。
然后可劲仰着头, 把大的那一半塞给柏泠:“给姐姐!”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稍小的那一半也伸出小手,放在苏皎皎的膝盖上。
带着点心虚,抿嘴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来。
苏皎皎目瞪口呆。
柏泠和苏家人都忍不住被他逗笑。
而另一边一直盯着苏遒, 眼底带着艳羡的秦丽看见, 心底简直要痛得厥过去。
八百八十八万呐!
这还没算上万一老爷子偷偷给这个小崽子多塞的钱!
快赶上她一年开销了!
抚着心口缓了缓, 秦丽急急开口:“怎么能这么嚯嚯钱啊!”
“这还小就敢这么几百万的掰了玩,长大了还不得败家!”
苏遒听见秦丽的话,愣愣地看看两个姐姐手里的卡片,迷茫地摇摇头。
“球球没有嚯嚯!”
“给姐姐, 不四嚯嚯!”
“啧啧啧, ”秦丽简直没眼看, “都掰成两半了,你姐姐拿去卖废品吗。”
苏遒往后退了一点, 挨在柏泠的小腿旁边, 好像这样能多一点点安全感。
他听不太懂,但是也知道废品不是什么好东西。
摸摸苏遒的头,柏泠伸手用点力, 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她和苏皎皎中间。
“球球知道这个卡片是什么吗?”
苏遒软软的小手牵住柏泠的一根手指,紧紧攥着,点点头:“换票票!”
一边说,还用闲着的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比划:“票票换小牛奶,换糖糖,换,换好多好多!”
“球球真棒,”柏泠先夸了他一句,再问,“那半张卡片呢?”
苏遒被夸得有了点信心,拍着小胸脯回答:“换一半的票票!”
除了秦丽,饭厅内所有人都被这童言童语给逗笑了起来。
连远远站着的佣人也低着头闷闷地乐。
柏泠把苏皎皎手里另外半张卡片拿过来,然后合成一张,拿给苏遒看。
“球球,这个卡片,只有在是一整张的时候才可以换票...钱,分成两半就没有用了哦。”
苏遒的小脸蛋从刚刚的骄傲满满,随着柏泠的话逐渐过渡成了面若雷劈。
小嘴一瘪,眼里就蒙上雾气要哭出来。
捏捏苏遒软乎乎的小脸蛋,柏泠把卡片放在他手里:“但是爷爷有魔法哦。”
“去求爷爷帮帮忙,爷爷过段时间就可以把它变成一整张啦。”
苏遒眨了眨眼睛,把雾气眨开,小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感觉他四岁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爷爷居然有魔法!
苏遒偷偷瞧一眼桌对面的爷爷,凑到柏泠耳边说悄悄话:“可四,魔法不是动画片里骗三岁小孩的吗?”
“球球已经四岁啦!”
柏泠看了一眼憋笑的苏皎皎和周围好奇的苏家人,也凑到苏遒耳边和他说悄悄话。
“但是爷爷已经七十八啦,是好多个球球这么大了呀。”
苏遒小眼神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拿着小卡片就咻地一下跑到苏老爷子面前,把卡片举得高高的。
“爷爷帮球球,魔法,变回去!”
苏老爷子靠在椅背上,心里乐得不行,面上还绷着:“那可不行,魔法可不能随便用。”
苏遒着急了。
抓着苏老爷子的裤管就想往上爬,爬到苏老爷子的腿上去说。
苏老爷子年纪大了穿的是松垮舒服的棉裤,也没有皮带,被苏遒这么个实心的圆球用力扯着,感觉裤腰都要被拽掉下来。
当着这么大一家子的面,要是裤子被扯掉下来,他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行吧行吧,”苏老爷子从苏遒手里拿过银行卡,“过一周,爷爷把卡给你。”
苏遒不拽了,但还是没高兴起来:“明天,明天。”
“不行,”苏老爷子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施魔法就得要一周。”
苏家人坐在桌子一圈,看见这一幕简直要笑翻过去。
柏泠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正好遮住嘴角溢出的笑。
苏皎皎笑得东倒西歪的,靠在柏泠身上。
连气都喘不匀:“哈...什么魔法...哈哈哈...明明是银行最近几天...哈哈...不上班...”
状似无意实则故意坑了一把苏老爷子的柏泠放下杯子,让苏皎皎坐好。
抬眼,正好与对面苏老爷子的目光对上。
早十五年就完全退出苏家产业的苏老爷子虽然已经七十八岁,但眼神中丝毫没有老人家常有的那种浑浊的目光。
依然精明,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
一老一少同样清明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有种别样的默契。
对视不到三秒,就被跑回来抱着姐姐小腿的苏遒打断。
柏泠把他抱到椅子上,心里有点微怅。
可能是受到前世刚过十岁不久,父母双亡就去世的影响,她一直是喜欢早做计划,看得长远的人。
和苏遒才相处两天,但她已经有些喜欢上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包子。
她也看得出来,苏遒是真心地喜欢她,把她当做信任喜爱,可以依靠的姐姐。
但苏老爷子不愿意离开老宅,苏遒也不想离开爷爷,她还得在C大继续学业。
等这个春节过完,他们肯定是要分开的。
给苏遒擦干净小手,她再塞了个小馒头,他就乖乖地自己啃起来,小圆脸一鼓一鼓地。
看起来以后会是和苏皎皎一样的娃娃脸。
趁着苏家人又开始讨论起了C市最近的经济状况和未来发展。
柏泠暗地观察起,在桌边努力蹭入话题的秦丽。
从刚刚苏老爷子应承了苏遒之后,她就没再吭声,直接生硬地切了话题。
脸皮厚,心黑,苏家长辈还莫名其妙纵着她。
把苏遒小包子和她放在一起,昨天那种事情肯定还会发生。
苏家人讨论的话题越来越专业,还掺杂着一些对各类豪门的讨论。
苏立则还能勉强说上两句,秦丽是一点都听不懂了。
尴尬地静了几分钟,她插话:“大家都吃完了吗?”
除了还在和小馒头艰苦作战的苏遒,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快快快,快把桌子收拾了。”秦丽拿出主家的姿态,可劲招呼着佣人来打扫。
秦丽笑出褶子,脸上的赘肉把粉底都挤了出来。
喜气洋洋地往一楼右边跑了过去。
柏泠不太懂,但看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意外的样子。
旁边的苏皎皎小声和她嘀咕:“又来了。”
“什么?”柏泠低声问。
苏皎皎和她凑得更近了点,用手轻轻挡住苏遒的耳朵,才和柏泠解释。
“打麻将呀...她天天闲着没事就往麻将馆跑,练了一手呗,一到过年每天就拉着大家玩。”
“每次除了爷爷能赢点钱,其他人都是稳输,玩得还大,每次春节结束她都能赚上大几千万。”
“真是...”苏皎皎把声音压得更低,吐槽,“我们家都是从别人口袋里光明正大地赚钱,就她想方设法地从自家人口袋里捞...”
被捂住耳朵的苏遒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个二姐姐。
见她嘴巴一张一合,还以为她在和自己玩"你说我猜"的游戏。
“唔门啊...才...香发...”
苏皎皎被他逗笑,在小包子脑门上吧唧了一口,留下一个粉色的唇彩印。
一楼的拐角,秦丽兴冲冲地走了回来,后面跟着几个佣人,推着个麻将机,往饭厅后面的堂厅里推。
“来呀,再不玩一会,老爷子就该睡了。”
苏老爷子从椅子上慢腾腾地站起来,往堂厅走,苏父苏母也跟了过去。
苏赫和苏晓没过去。
苏晓不会麻将,从来不参与,加上现在忙着关注网上的水军战绩,就更不想动了。
苏赫倒是经常凑角的那一个,因为已经继承了部分苏家产业,被秦丽捞走的向来只多不少。
他起身,但先往柏泠这边过来了。
“去玩玩吗?”他问柏泠和苏皎皎。
苏皎皎不感兴趣地摇摇头:“我才不送钱。”
打麻将哪有和姐姐在一起开心。
柏泠也不想去:“我陪球球一会,小孩子呆在那边不好。”
苏赫听着麻将机的响声,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包。
“大哥给你们的压岁钱。”
“哇!”苏皎皎接过红包,捏了捏,发现也是张卡片形状,“大哥今年这么好心吗!嘿嘿。”
苏赫笑了笑,英锐的面庞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变得柔和了点,凤眼里是隐约的歉意。
“以后每年都有。”
柏泠有些迟疑,被苏赫直接塞到了手里。
中间的苏遒“哇”了一声,开心地抱住,然后看看柏泠看看苏皎皎,又开始犹豫。
苏赫揉揉苏遒的软毛:“姐姐们有了,球球自己留着,换小牛奶。”
苏遒大眼睛弯成小月牙,美滋滋地往自己的小唐装领口里塞。
给弟弟妹妹们发完红包,苏赫满意地颔首,准备去给堂厅里的麻将桌凑角。
结果一转身,一颗久经打磨的心也被吓得一颤。
苏晓的头发披下,好多天没经修剪的刘海遮挡在眉眼上,逆着灯光的脸被阴影笼罩。
因为好几天没睡好,眼下泛青,脸庞瘦削,原本就有些阴柔的气质愈发像是阴郁。
声音低沉,像叹气一样悠悠地问:“哥~我的红包~呢~”
苏赫:“......”
不仅没有准备甚至还想揍一顿。
......
除夕夜几人打麻将一直打到凌晨,等柏泠十点多去睡的时候还在继续。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苏家人都没醒。
倚在西宅二楼的扶栏上,一边呼吸新鲜空气,柏泠一边刷着微博。
拜那位刘教授和苏晓所赐,“苏忆”画展项目的热度一直没下去。
虽然热搜上没挂着,但话题里的讨论量和浏览量是曲线上升。
前几天刘教授的微博里就经常和一个名为“晓乐声声”的号吵架,两人一个就苏家的目的和柏泠的资质争执,一个就项目的意义和未来的影响反驳。
硬生生吵了十几个来回,微博长文都发了好几条。
没两天那个“晓乐声声”就被拥护刘教授观点的网友们投诉封了。
本来以为事情热度就这么下去了,结果当天晚上就出现了一大批水军,开始了各个话题广场的攻占。
控评一流,比之前那个号专业多了。
柏泠一看就知道是苏晓。
想法是好的,但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话题里是吵得一团糟。
[他急了他急了,他请水军了。]
[苏家这么大一个豪门,就请这种不带头像不带粉丝的低等水军?连个大V营销号都没有?]
[emmm我觉得其实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楼上几毛钱一条?有钱赚带带我!]
[据我同学的大姨的舅舅的表侄子的邻居说,苏家二儿子叫苏晓...]
[一种植物,真的假的?这么low吗,亲自下场?!]
随便刷了几条,全部都没什么好话。
就算有几条为苏家说话的,也被反感水军和资本的网友打成了理中客。
看着闹心,柏泠把微博关了。
微博上的言论影响不到现实生活,苏家想要的下一个项目也要等到今年年中,到时候“苏忆”已经开展了两轮,是对是非早就水落石出。
点进微信,她看向顶端的消息栏。
...淩白今天没有按时给她发早安。
是有事情耽搁了,还是不想发了?
点进聊天窗口,她有点犹疑地打下早安两个字,没有发送。
正当她按下删除键时——
手机突然震动。
界面从白灰色变成了蓝黑色,原本输入栏的位置变成了接听键。
绿色的小听筒标识不停摇晃。
柏泠的指尖颤了一下,轻轻地点了下去。
收音孔里传来清越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早上好。”
“早...上好。”柏泠应着。
电话另一边好像是在外面,伴着清脆的鸟鸣,还带点水声。
“本来想发文字消息的,但是好像又不够有诚意。”
淩白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而至。
“新年快乐。”
柏泠反应过来,有点怔忪。
她好多年,都没有在新年后接到这样的问候了,也好多年没有发出过了。
都快忘记,在春节第一天的早晨,还有这么一个习俗。
“新...新年快乐。”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生涩,听起来格外地真实。
淩白站在杏湖边,倚靠在观景栈的栏杆上,轻轻地笑了。
“这几天在老家玩得怎么样?”
“啊...挺好的,嗯,见到了最小的那个弟弟,挺可爱的。”
“我记得,他好像是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