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应该不是官员调动的时期,你们大人是升迁还是平调?”
听到王淳之这么说,衙役们也看出王淳之不简单了,他们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们知道大人在收到朝廷通知后就很少再笑了。”
要是升迁,怎么都得在面上露出一点来,所以县令很有可能是被挤兑走,并变相的贬职了。
王淳之没有再问其他的就让衙役们离开,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王沛良听懂了,也郁闷了,“他喵的这是在把我们当成肥羊在宰,想在离任之前最后捞一把大的啊。”所以才会连脸皮都不顾了。
反正他马上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百姓们总不能千里迢迢的追上去吧。
至于给下一任县令留下这么多的烂摊子,估计也是想报复一下吧。
不知为何,王沛良心里有些难受,就连被赌坊的人诱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气闷过。
王淳之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道,“山东也要步入其他郡的后尘了。”
山东都这样了,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那我们的马车还能找的回来么?”王沛良声音低落道。
“当然能,我们不是已经找到犯人了么。”王淳之看着某个方向道,带着王沛良精准的找到了他们马车所在地。
那是一处精致的别院,宽敞的院落中摆放着不下八、九辆马车,马车的马儿们声音嘶鸣着,在原地躁动不安着,过道上不时有仆人抱着布匹匆匆走过。
屋檐下是一个身形富态的男人,他及他身后的人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盒子,盒子有大有小,材质不一。
王淳之的视线从别处一掠而过,而后找到了马儿们身上王家的家徽,马蹄马车全都健在,连个遮掩的表面功夫都没有做。
已经有人开始往马车上装东西,王淳之眼眸蓦然一眯,带着王沛良先行撤退。
“我们怎样才能把我们的马车给弄回来?”王沛良郁闷道,明明是他们的东西,却被别人光明正大的霸占着,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不仁,我们不义呗,那么多的东西里面肯定有不乏和我们一样的苦主,走吧,这几天我们就待在县城里面了。”王淳之道,看向别院的眼神中带上了一抹冷光。
两人给村子里面去了信,报过平安后就在县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之后两人就在县城里面开始溜达,突然,两人周身的人都开始朝着一个地方汇聚,互相对视一眼,也随大流的跟了上去。
众人聚集的终点是一家店铺门口,外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这是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人没有来过的一家当铺。
当铺门口,一个衣服洗的发白,做书生打扮的瘦削男人手中拿着一张当票,神情激动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了我当初是活当,如今期限未到,我想赎回我的玉佩,你们凭什么把我给赶出来?”
当铺的伙计们不屑的看着这个找上门来的穷书生,“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穿着,就凭你这样一个穷鬼,怎么可能在我们当铺内当了东西,就算当了,当初也是银货两讫的,再不走信不信我们让你吃牢饭?”
穷书生被他们的话气的想要吐血,“死当和活当的价格能一样么,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书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道。
“王法在京城呢,你去找吧。”当铺的伙计们有恃无恐的笑道,都不用当铺掌柜的出面,他们几个三言两语的就把人给挤兑离开了。
王淳之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当初和他说过不让他来这家当铺,偏偏他觉得县令大人族人开的当铺更加可靠,这下好了,东西再也拿不回来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这家当铺十天半个月才会闹上一场,最近怎么天天都有人过来闹?”有百姓不禁疑惑道。
有人为周围人解惑道,“以前这家当铺黑虽然黑,但是你只要付出代价还是能把自己的东西给赎回去的,但是从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当铺内那些活当的契约通通都变成了死当,那些物件的主人们听了可不都纷纷的找上门来了么。”
之前这家当铺也把活当变成死当过,但是规模却不如现在这么厉害。
以前都专门挑好东西变死当,现在则是一点都不挑食了,找上门来的人可不就多了么。
“听说我们县令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他们的动静才会这么的大。”王淳之道。
身旁的百姓们听了一惊,“后生,你这话说的可是真的?”
百姓们知道的消息虽然多,但是事关衙门的内部调动,一般人还是没有这个门道的。
所以反倒是王淳之这个花钱的比本地的居民更早的知道这个消息。
“是我一个在衙门里面做事的亲戚亲口说的。”王淳之杜撰了一个莫须有的亲戚,别说,比他说是自己打听到的可信度还要高,起码百姓们是相信了。
百姓们这才恍然,“我就说最近怎么有些奇怪,合着县令大人是要离开了,难怪这么不上心我们县城的事情了。”想到最近县城沸沸扬扬的事件,他们打从心底里感到了心寒。
要知道县令可是他们县城的父母官啊,临走了,居然还要从他们的身上割走一大块肉带走,当即就有不少的百姓通红了眼睛。
王淳之状似无意的说道,“我那亲戚到县令家的别院帮忙搬运东西,说他们几天之内就要离开了。”
大部队肯定是要比县令走的早的,要不然那么多东西和下一任县令撞上该多尴尬啊。
第53章
王淳之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消息一说开, 自有有心人去传播。
其中不乏门道, 通过拐着弯的亲戚证实了那些话的真实性, 县城不少受到欺负的百姓们心中不由一动。
在城里面他们奈何不了县令的族人,不代表在县城外府衙也能一手遮天。
山东从来都不乏有血性的人,当即就有人说要去城外拦截县令的人阻止他们把那些东西给运走。
出面的那个人说不需要大家一起帮忙制住敌人, 而是让更多的百姓把这事说出去,让那些被县令族人抢走财务的人家到时候去城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百姓们暗中一传十,十传百的把这话给扩散出去,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暗流涌动。
其中更有无数事不关己, 却热心肠帮忙的百姓们帮着众人盯着府衙和县令族人的动静,其中那座别院更是重点中的重点。
这不, 他们刚一放出要卖房子的风声就传到了王淳之的耳朵里, 有敏锐一点的百姓哪能不知道这是县令让族人们提前先走的准备。
别院里面放着数不清别人的东西, 真正的主人却需要偷偷摸摸,使用阴谋诡计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还真是令人讽刺。
随着时间过去,县令和其族人的动静越来越大,县令本人更是彻底荒废了政务,一切都为离开积极筹备着, 县城大多数的百姓们对他们的举动冷眼旁观,
县令别院的风声放出去了,却没有上门来问价和想要购买,这就让县令和其族人尴尬了。
按理来说,别院景色优美, 位置绝佳,不应如此被人冷落才对,可事实就是无一人上门问津。
大多数的百姓们是买不起,那些有钱买的起别院的人却都在观望,毕竟就县令这一副狠绝搜刮地皮准备跑路的架势,他们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把价格压一压。
就这样,事情并没有按照县令和族人的想象中的走向进行。
不得已,县令对族人道,“你们先带着那些东西回族里面,卖不出的房契先放到我这,大不了临走之前我用府衙的公款把那些房子给买下来。”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他是想着能在琅琊县有一番作为的,但是现实狠狠给了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官员狠狠的一巴掌。
那些有后台的无视于他,没有后台的他又不需要,寒门出身的他在这个官场上寸步难行。
直到后来他尝到贪的甜头,手头才开始松起来,并且越演越烈。
以前多少还有个面子功夫,现在他已经确定要离开给别人挪位置,自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是,大人,我们这就出发。”县令的族人躬身道。
他们赶忙出城,本想着一路能安稳些,但是没想到才刚出县城不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堆扛着锄头,拿着菜刀拦住他们去路的人。
“站住,想要离开琅琊县,得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才能让你们走。”
“对,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再走。”百姓们愤怒道。
看到他们身上只有土气而没有匪气,身形富态的县令族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召集奴仆们过来,指着对面集合起来有些松散的百姓们道,“把他们都杀了,尸体扔进山里喂狼。”
“就凭你们这些泥腿子就想挡住我们的去路,未免太痴心妄想了。”
百姓们选择在县城外面闹,他又何尝没有顾及过县城杀人会引起百姓的众怒。
而城外可就不一样了,路上除了他们双方就再也没有别人,只要结果能处理的好一点,他们身上一点腥都沾不上。
就在县令族人这样想着的时候,百姓们身后隐藏的一道身影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游侠!”他瞳孔骤缩。
什么是游侠?
游侠是一群会着手上功夫,游历天下,广结知己,豪爽交友,勇于为人排难解纷的人,他们的来历自古有之。
山东这个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游侠的身影,且大都出身乡野。
让县令族人真正胆寒的是游侠轻生重义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性情桀骜难驯,根本就不把官府的威严给放在眼里。
“侠以武犯禁”说的就是游侠这个群体。
“快,拦住那个人,最先把他杀了再说。”县令族人大声命令道。
见到自己的身份暴露,那名游侠也不再隐在暗处,抬头把头上的帷帽往天上一扔,就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朝着那些奴仆们杀去。
看清楚剑身身上雪亮的光亮,县令族人嘴角剧烈抽搐着,心脏紧缩,本人更是连连的往后面退去。
就在他关注于身前战况之际,后腰突然被一只手给托住,连忙回头,却只看到两个半大的小子,他拧眉问道,“你们是谁?”
他并不需要来自对方的回答,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快速朝着王淳之的心口扎去。
只是他快,王淳之更快,还没等他的匕首碰到王淳之的身体,王淳之就已经给他心口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人生最后一句话听到的就是“……你身旁这辆是我家的马车。”
脑海中还没来的及对这句话产生意识,身体就已经彻底断气。
王沛良老规矩去摸尸,王淳之则去解决马车旁边剩下的那些人。
从选择动手开始,彼此双方就不打算留下对方的命来。
别看百姓们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却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尤其是他们今后还要在县城继续生活,容不得他们手下留情。
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在王淳之加入后迅速的一面倒。
那名游侠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王淳之一眼,发现他杀人的动作比他还要干脆利索。
并且不同于他身上挨到的各种伤口,王淳之辗转腾挪间避开一道道攻击,一击成功带走一个敌人。
眼睛、咽喉、心口,招招都是人的身体要害。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被王淳之杀完,游侠“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粗喘着气,半躺着招呼那些同样受了伤的百姓们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到这话,百姓们欣喜的大喊道,“你们还不赶紧出来找自己家的东西。”
不远处的林子里面跑出一大堆的人来,有老人、妇人、男人和孩子,纷纷搀扶着那些受伤的百姓们去翻马车里面的东西。
马车上面的箱子被搬下来,打开以后,书籍、画卷、布匹、金银、古玩应有尽有,看的百姓们眼睛都红了。
“呜呜,这是我家的砚台,终于回来了,爹啊,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一个男童抱着一方黑色的砚台大声哭泣道。
每一份民脂民膏的后面都是百姓的血和泪,王淳之两人看的心里沉重不已。
百姓们并没有多拿,有些人甚至还拿出了当票进行认领,东西到手以后,当票当场撕毁。
一个衣着俭朴,身带文气的书生走到王淳之跟前,弯下腰身,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多谢恩人们帮助我们讨回了公道,还请受文山一拜。”
王淳之和王沛良还记得他,对他道,“以后你可长点心吧,别又傻乎乎的相信官府的可靠性。”
书生文山面色羞红掩面道,“惭愧啊,因为身份的缘故,本就对官府多有亲近之感,却不曾想我们县令居然会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书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吃一堑长一智,我今后再也不会如此轻易托付信任了。”
有些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但更多的东西依旧还摆放在原地无人认领。
王淳之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他家的马车欢快的跑到了他的身边,他问道,“剩下的财务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百姓们面面相觑,而后看向了在场之中有经验的游侠,游侠一脸络腮胡看不出他的真实容貌,他道,“你们之中肯定还有人没来的,你们帮他们捎带一点银子回去做补偿,至于剩下的东西,交由我带走,从此远离琅琊。”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百姓们对游侠谢道。
财帛动人心,他们看到这些银子自然眼热,但是他们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他们该得的东西,拿着会烫手,还不如让路过的游侠全都带走,他们两边都安生。
等百姓们把剩下人的补偿给拿走以后,在场的财务一下子空了四成有余。
这还是知道的,还有更多的苦主没有现身。
毕竟就县令每个月的俸禄,想要攒出这么多的财宝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百姓们把东西重新装好离去之后,游侠看到王淳之和王沛良没有离开,不由奇怪道,“你们为何还不离去?”
“不知游侠你会如何处置这些东西?”王淳之问游侠道。
游侠一愣,而后道,“把东西拉去隔壁县城,那边也有游侠,一人带一点慢慢的把东西给分散兑换成散钱,路上遇到困难的百姓就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