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怀长睫轻垂一下:“是骨鞭。”
看那骨鞭的长度跟形状,怎么那么像人的脊椎骨?!
孟金窈瞬间觉得后背发凉,一把攥住萧骋怀的袖子,哆嗦道:“不不不不会是……”
后半句,在看到萧骋怀的脸色时,孟金窈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
萧骋怀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鬼道。
鬼道,生前是修道之人,要么死于邪祟之手,要么就是死于修炼邪术。
这类人因生前修道,死后也会比一般同类强悍,并且以诛杀同类为乐趣。
但这个诛杀,须得有人请。
看现在这样,眼瞎请鬼道的不是郑文煜这个蠢货,还能是谁?
一直盯着院中情况的老者突然出声:“不好,那鬼道要开始做法了。”
女鬼的叫声比刚才更凄厉了。
孟金窈吓的面色惨白,攥住萧骋怀的袖子:“怎怎怎么办?”
问完之后,孟金窈突然反应过来。
萧骋怀现在困在顾楷林这个壳子里,连她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鬼道的对手?!
现在可怎么办?
走,有点不仁道,不走,他们又打不过那鬼道。
孟金窈咬着指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冷不丁听到萧骋怀问道:“把你带的纸钱冥币拿出来。”
“哎,难不成你要去贿赂那鬼道?”
孟金窈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萧骋怀。
萧骋怀没好气敲了一下她脑袋,指了指旁边的假山:“去那儿找个隐蔽的地方,对着院门的方向点上香,烧纸钱的时候一定要默念红袖的名字。”
孟金窈迟疑片刻,也不问原因,猫着腰,拎着篮子迅速朝假山那边跑去。
“小老儿能做什么?”
那老者飘过来,颤巍巍问。
萧骋怀脚下一顿,想了想,道:“在下夫人八字轻,还望前辈照料一二。”
郑文煜看着在阵法中痛不欲生的女鬼,眼里滑过一抹疯狂,怒骂道:“让你这个臭娘们吓老子,老子今天让你魂飞魄散!”
做法的老道猛的嗅到一股香火味。
睁开眼,就看到有人一抹烟晃晃悠悠飘到女鬼身上。
不好!有人在拜祭这女鬼?!
老道大手一挥,将数道符咒打在女鬼身上,扭头,神色阴狠道:“郑公子,让你的下人去查……”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院门口猛的闪过一抹红影。
郑文煜瞬间跳的老高,闪身躲到道士身后,壮着胆子道:“谁?!”
无人应声,只有夜风吹着树梢哗啦作响。
郑文煜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从道士身后出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赔笑问道:“仙师让人查什么?”
虽然刚才那人影一闪而过,但这道士却闻到了一股,死人的腐朽和活人阳气混在一起的气味?
前段时间,听同类说,数月前有一个将军死而复生在一个活人身上了,难不成是那人?!
这道士生前想修仙,死后还妄图想重生。
现在发现疑似萧骋怀的身影,瞬间顾不上诛杀女鬼,当即迈开脚朝外走:“不用,贫道自己去看。”
“哎,道长,这女鬼还在呢?道长……”
“贫道已用符咒封住她,她逃不脱的。”
话罢,那道士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萧骋怀想以身做饵,将这道士引开,那头孟金窈祭拜之后,红袖得了香火便有能力逃脱。
可他却低估了这具身体的孱弱程度,刚跑了没多远,就开始头晕喘促四肢无力。
眼看那鬼道就要追上来了。
穿过月拱门的萧骋怀还想好要怎么迎敌时,背心猛的被人拍了一掌,有人喝了声:“去。”
萧骋怀猛的朝前扑去,凭借以往的机敏,刚堪堪站稳。
身后猛的有劲风滑过,萧骋怀想也没想,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回身直接迎了上去。
佩剑和骨鞭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骋怀和鬼道齐齐后退一步。
觉得自己身体轻盈不少的萧骋怀,扭头,就看到顾楷林了无生息的趴在地上。
背心上被人贴了一道黄符。
那鬼道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钟一,又是你?!”
握着手中的骨鞭就朝月拱门的树旁抽去。
“怎么着?做了鬼,连你师兄都不认了?”
一个人影从树后面抱头蹿出来,直直就朝萧骋怀这边跑来。
刚才就是这个人拿符咒把自己从顾楷林身上拍出来的。
而且听起来,他跟这个鬼道是师兄弟?!
不明是敌是友,萧骋怀长剑一抖,想要拦住对方。
对方却跟没看见一样,直直扑过来,要不是萧骋怀收剑收的快,他已经撞在自己剑上了。
“我们虽然是师兄弟,但不是一路人,你没看他想杀了我吗?”
钟一麻溜的躲到萧骋怀身后,解释道。
萧骋怀这才注意到,他眼睛里没有瞳仁。
这人真看不见?!
“别看了,好好打架,迟了可就回不去了啊!”
???
那鬼道甩着鞭子又过来了,萧骋怀再不敢分心,忙提剑迎了上去。
——
躲在假山后面祭拜女鬼的孟金窈,也不知道萧骋怀那边怎么样了。
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院子闹哄哄的,奔跑呼救中夹杂着惨叫声。
孟金窈吓的一把攥紧手中的纸钱,颤声问坐在假山顶上的老者:“老伯,发生什么事了?”
“阵法好像破了。”
一听这话,孟金窈忙扔下纸钱,朝院子里跑去。
跑到院门口,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时,瞬间吓的面如菜色。
红袖确实从阵法里逃了出去,但身上鬼气大涨。
指甲疯长,双目赤红,脸上的皮肉已经没了,露出里面狰狞的白骨,此时她正将郑文煜踩在脚下,声音里全是恨意:“既然你找死,老娘成全你。”
孟金窈想让她停下来,可惊恐之下,完全发不出半点声音。
正心急如焚时,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住……住手。”
孟金窈扭头,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踉跄过来。
红袖不为所动,执意要杀郑文煜泄愤。
眼看事情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萧骋怀从外面进来,淡声道:“杀了他,我帮你敛的尸骨,和做的长生牌就都没用了。”
红袖抠在郑文煜脖颈上的手一顿,似乎陷入了沉思。
孟金窈这才松了一口气,打算过去跟萧骋怀说话,刚走近,就见萧骋怀手上拿着一把剑,揶揄道:“难不成你是拿这把剑把那个鬼道吓跑的?看不出来啊,萧骋怀你……”
哎,不对。
顾楷林这个壳子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拿得动剑呢?
孟金窈下意识朝萧骋怀身后看去。
地上空空如也,没有影子。
孟金窈眼睛瞪的老大,一脸不可置信:“我就这么莫名其妙成寡妇了?!”
第33章
孟金窈嫁进顾家时, 便有人‘预言’说,顾楷林怕是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两人成婚第二天, 便出了大事。
坊间, 熟人见面第一件事,再不是问你吃了没,而是心照不宣笑笑,压低声音问:“哎,顾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唉,真是可怜顾大人夫妻俩,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旁边有不知情的人,也好奇凑过来, 问一嘴:“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大的事情, 你竟然不知道?!”
拎菜篮子的大娘说这话时, 脸上颇有一种“大家都知道了, 你竟然还不知道”的震惊,旋即又非常乐于助人的帮对方解了惑。
“顾家那公子怕是不行了,今晨府里大夫进进出出就没断过。”
“这顾公子昨天不是刚成亲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难消美人恩呗!”嗑瓜子的婶子也不甘落后, 眼皮一翻,露出个讥讽的笑:“那顾公子真是被美色迷晕了头, 也不想想,他的命能硬过萧将军和山贼不成?”
“要不怎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在旁蹭着听了一耳朵八卦的男子,猥琐笑笑:“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顾公子也算死的其所了。”
两个妇人齐齐啐了那人一口,各自转身走了。
——
御史府, 新房内。
孟金窈并不知道街上的传言,因为自从顾母知道顾楷林死了,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让她在一旁罚跪。
屋里的大夫进进出出,皆是摇头叹息。
顾母哭的肝肠寸断:“我的儿啊!您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娘走了呢?”
跪在角落里的孟金窈,悄悄捶了捶腿,被顾母哭的脑仁疼。
昨晚救下红袖之后,孟金窈发现萧骋怀又‘死了’。
这次他们已经拜过堂了,‘顾楷林’死了,有顾御史在,自然没人敢打她这个寡妇的主意。
可偏生‘顾楷林’死在他们新婚之夜,这要传出去,指不定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在郑家,要是等会儿郑文煜醒了,或者来个人,她孟金窈要怎么解释,新婚之夜,他相公死在郑家院子里?!
不行,要死也得死在顾家。
孟金窈突然想到,刚才出现的那个盲眼道士是人,想让对方帮忙把顾楷林抬回去。
一扭头,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在装自己胳膊腿的红袖,和发须皆白的鬼前辈。
孟金窈朝四周扫了一圈,狐疑道:“刚才那个道士呢?”
鬼前辈道:“走了。”
孟金窈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走的?”
“你跟萧将军说话的时候。”
孟金窈:……
那顾楷林怎么办?
她一个弱女子可扛不起一个大男人啊!
孟金窈一个头有两个大,没好气踹了顾楷林一脚,抬头瞪萧骋怀:“你就不能把他搬回去再死吗?”
萧骋怀冷着脸呛回去:“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当时他也是猝不及防,被那道士一巴掌拍出来的。
虽然孟金窈认同萧骋怀说的,但还是泄愤似的踹了顾楷林一脚,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这个时候死,要是传出去,别人还觉得他跟郑文煜……
哎!!!
孟金窈眼睛猛的一亮,瞬间想到一个好办法。
“你要是敢让人觉得我跟郑文煜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就给我娘托梦,让你给我陪葬。”
萧骋怀一眼就看穿了孟金窈的心思,阴恻恻说道。
“你又回不来了,还霸占这个壳子做什么,就不能……”
“谁告诉你,我回不来了?”
萧骋怀冷冷打断孟金窈的话。
孟金窈愣了两个弹指,没好气吼道:“那你现在倒是回去啊!”
萧骋怀也想回去,可是回不去。
但听刚才那道士的意思,他应该还能回去的。
萧骋怀长睫一敛,面无表情道:“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萧骋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但在孟金窈面前,他还是故意高深莫测道:“时候到了我就回去了。”
???
孟金窈咬牙切齿看着萧骋怀,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萧骋怀气定神闲立在那里,凉凉道:“天快亮了。”
娘的,这世上怎么又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孟金窈都要被气炸了,但她十里红尘还没玩够,不想就这么给人殉葬了,只好把顾楷林从地上拽起来,架着他的身体往回走。
一路上,孟金窈泄愤似的,故意摔了顾楷林好几次。
跟在孟金窈身边的萧骋怀也没生气,只是眸光寡淡看着孟金窈,道:“这具肉身摔坏了,我不介意换具肉身再娶夫人一次。”
孟金窈心肝儿脾肺肾俱一抖,赔笑道:“手滑手滑。”
之后一路,孟金窈倒是没再手滑了,只是在萧骋怀看不见的地方,用指甲在顾楷林身上狠狠抠了好几下。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之前回了顾家。
累的都快虚脱的孟金窈,把顾楷林一扔,躺到床上刚眯了没一会儿,就被重物坠地的声音惊醒了。
孟金窈睡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亲了,不耐烦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怒骂道:“笨手笨脚的,滚出去!”
“夫人,我觉得你还是先穿戴整齐的好。”
萧骋怀的声音像是擦着耳畔过去的。
孟金窈瞬间被吓醒了,以病中垂死惊坐起的架势坐起来。
思绪瞬间归拢,但扭头,看到躺在自己身边只穿着亵衣的顾楷林时,瞳孔猛的一缩,尖叫一声,面色惊恐拽着被子朝后躲。
娘的,顾楷林昨晚不是被她扔在软榻上了吗?
他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还还还还把衣裳也脱了?!
秋禾原本在外间斥责摔了水盆的婢女,听到声响,忙进来。
听到孟金窈的声音从红纱帐里传来,想过去看她,但转念一想姑爷也在,忙立在原地,伸长脖子问:“小姐,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
孟金窈指尖死死攥着被角,见萧骋怀站在床边,有稳了稳心神,道:“你们先下去。”
“小姐,可不能再睡回笼觉了,你今天要去向老爷夫人敬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