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后我待字闺中——昔邀晓
时间:2020-09-18 09:12:25

  况且北境如今的情况,并不是将三城夺回就算结束。
  顾启铮叹息,也不知道顾浮这回会在北境待多久。
  老夫人的身子守不了夜,李氏要照顾年纪还小的顾小五,穆青瑶又是大病初愈,顾启铮便早早叫她们回去休息,只留了弟弟顾启榕和侄子顾竹,三人一块守年夜
  穆青瑶先送了老夫人回屋,被老夫人拉着好生叮嘱了一番,才带着顾浮给她留下的绿竹和林月枝,回到自己院里。
  双王谋逆案已尘埃落定,英王擅闯皇城挟持百官、炸毁宫门、火烧祁天塔,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因此陛下回京后没再手软,直接将英王打入死牢,赐毒酒一杯。
  同谋者皆处以死刑,府中女眷依照律法充入奴籍,英王妃是宰相赵长崎之女,据闻英王带人闯入皇城之时,被皇帝留在京城代理朝政的赵长崎第一个挺身而出,痛斥英王,英王看在他是自己老丈人的份上没有杀他,但他却为了证明赵家不曾参与谋逆,一头撞到柱子上,以死明志。
  多亏傅砚早就安排了人,所以赵长崎撞柱子的时候被人拦了一下,后续又有太医诊治,捡回了一条命,但在陛下回京后,赵长崎还是上书请辞,告老还乡。
  英王死前,林月枝向英王表明了身份,然后被秘阁从死牢里捞了出来。
  林月枝家的案子过去太久,许多证据遗失,所以即便找出当时被英王买通的官员,也依旧无法翻案,但对林月枝而言,能送英王去见自己的爹娘姐姐,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不会再贪心更多。
  翼王的案子比英王要复杂,涉案人员也更多,其中就包括了穆衡父子。
  穆衡本人确实不曾参与谋逆,但他的妻子是细作,他的儿子投靠了翼王,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逃不了一死。
  穆家与其他几家一同被抄那日,安王世子闻齐泽特地入宫向皇帝禀明穆青瑶已为闻家妇,免的穆青瑶那边出什么差错。
  当然回去后闻齐泽就被他爹关起门打了一顿。
  谋逆这样一旦受到牵连,就会被抄家灭族的大罪,不退婚已是迫于皇后懿旨,如今还上赶着往前凑,安王恨不得抽死闻齐泽这个逆子。
  最后还是安王妃把安王给劝了下来。
  安王妃的想法也很简单,左右这事改不了,与其畏畏缩缩让人看轻安王府,不如干脆点,让别人知道他们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当然她这也是因时制宜,若在先帝时期,她定不敢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当今皇帝是出了名的仁善,若非英王翼王犯的是谋逆大罪,也不至于落个如此下场。
  安王还是犹豫,担心表现错了会让皇帝误会。
  于是安王妃又道:“半仙不是说了吗,大办寿宴能驱邪迎福,穆姑娘就是在老太妃寿宴上定下的,我总觉着那穆姑娘就是半仙说的“福”,你看嘛,她要是命不好,怎么就能这么凑巧,赶在冬月前许了我们家,可见她就是个有福气的。而且你可别忘了,她与忠顺侯,感情好的可跟亲姐妹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王光顾着看穆家了,差点忘记穆青瑶是在顾家长大的,还有个正在北境领兵,位列侯爵的表姐。
  之后穆青瑶从大理寺出来,顾家毫不避讳地将她接了回去,不仅替她筹备婚事,顾启铮还认她做义女,让安王彻底放下了心。
  穆青瑶在离开大理寺后大病了一场,不管吃多少药,始终都不见好。
  父兄问斩那日,她更是呕了血,若非之前被皇帝叫来给顾浮问脉的太医还在,穆青瑶怕是要随着她父兄去了。
  可即便救回来,穆青瑶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林月枝见穆青瑶身子一日弱过一日,终于在一天夜里,坐到了无法入眠的穆青瑶床边,问她:“你可知,我为何会跟着将军从北境来京城?”
  穆青瑶不知道,林月枝便把她家因英王而遭到污蔑,全家灭门的事情和穆青瑶说了。
  说完,林月枝将穆青瑶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青丝拂到耳后,轻声道:“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家是遭人陷害,可我依旧难逃厄运,被人押去西北充作军妓。姐姐护着我,没叫我在路上就被人破了身子,也因此在抵达西北后,让我有机会被西北军挑拣出去高价卖了换钱。
  “后来我遇到将军,我识破她的身份还故意告诉她,其实是想让她杀了我灭口,因为那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可她没有杀我。她知道我的遭遇后为我赎身,还买了宅子来安置我,听她手下说,她曾问西北军打听了我姐姐的下落,但她没和我说,因为姐姐不在了,军妓营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但她怕我伤心,没让我知道。后来她要离开北境,还特地将我带走,问我是想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住下,还是跟着她去京城。
  “我求她带我回京,因为我想替父母姐姐报仇,我想让英王偿命……”
  仇恨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林月枝烧得面目全非。
  如今再说起来,林月枝依旧难以平静,可她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劝慰穆青瑶,只因为对顾浮来说,穆青瑶是很重要的家人。
  “你比我幸运,你自小就认识将军,所以哪怕你父亲娶的细作泄露了军事机密,致使西北损失惨重,哪怕你哥哥勾结逆贼,犯了必将牵连你的大罪,你依旧能在将军的庇护下,逃离被人踩进污泥里的命运。”林月枝说:“我也知道,你如今这样,定是觉得与其活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他们虽是你的父兄,可一直以来养育你的是顾家,担心你,照顾你,把你当成家人的也是顾家,至少为了他们,让自己好好的吧。”
  穆青瑶从林月枝说话开始就在默默地流泪,待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穆青瑶重新振作起来,努力让自己恢复健康,变回原来的模样。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卸去首饰与妆容,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是会忍不住发呆出神。
  “姑娘,该睡了。”绿竹过来提醒她。
  穆青瑶这才回过神,去床上睡觉。
  第二天,大年初一,前一天晚上从北境来的战报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京城,让本就热闹的年节更添了几分喜庆。
  如今说起忠顺侯,也没人敢再说她的不是,更有些读书人格外针对看不起忠顺侯的人,让京城的舆论风向变得和之前截然相反。
  因顾浮的缘故,京城不少闺阁女子也在意起了边境的战事。
  从书院得了五日假期的瑞阳长公主早起去向母后请安,闲聊时说起这事,瑞阳长公主安静了片刻,突然对皇后道:“母后。“
  皇后:“嗯?”
  瑞阳:”女子书院存在的意义,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皇后让瑞阳作为表率进入书院之前,就和瑞阳坦白过,说那些异闻怪事不过是她建立书院的手段,让瑞阳不必感到害怕。
  可惜瑞阳道行不够,怎么都猜不透皇后费尽心机弄这么一所女子书院是要做什么。
  直到她经历了左迦部的求亲,险些被骗远嫁,后来又得知顾浮曾去过北境从军,如今又听说顾浮在北境立下军功,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不想被人摆布欺瞒,就不要局限自己的眼界,只去看那些人想让你看的东西,做那些人想让你做的事情。
  要学习,不断地学习,学会自己思考,学会探究和冒险,学会持笔拿刀,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旁人不敢打自己主意的地步。
  女子并非天生比男子差,只要接受同样的教育,她们能拿出同样甚至更好的成绩。
  可手中无刀,就只能任人宰割。
  就比如说她,若她如顾浮一般是个领兵打仗的能手,那些人怕是疯了才会敢逼她去和亲。
  皇后也没多问,只说:“明白了,就记住。”
  记住此刻的心情,此刻的感悟,不要轻易动摇,把她与顾浮的想法还有期望一并延续下去。
  总有一天,她们都将化作黄土,但被人传承下去的意志将永生不灭。
 
 
第七十章 
  忠顺侯府, 主院外的小桥下流水潺潺,主院屋内,傅砚趴桌上睡了一晚。
  袖子宽大的白衣沾染上点点墨迹,几张纸铺散在桌面, 被傅砚的手臂压着, 上面写满了“顾浮”二字。
  桌边, 两个小酒坛子早已被喝空。
  昨晚是除夕, 傅砚没有守年夜的习惯,但他实在睡不着, 便没有勉强自己入睡, 而是让一花拿了两小坛顾浮最爱的黄沙烫来, 自斟自饮。
  去年除夕,顾浮拎着一大坛子黄沙烫擅闯祁天塔,把傅砚堵在墙角用言语调戏不说, 还和他借了两个酒碗来喝酒。
  也是那一晚, 长期无法安眠的傅砚在顾浮走后喝了她留下的那一碗酒,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看到了新年第一天的日出。
  与顾浮相互确认心意后, 傅砚还以为未来的每一年除夕,他都能和顾浮一起度过, 怎么也没想到世事难料, 顾浮又跑北境打仗去了。
  而他则因为事务缠身,不得不留在京城。
  烈酒入喉, 本以为能缓解对心爱之人的思念,却不想酒意上头,让那份被死死压制的思念翻涌而起, 如烈火一般叫人五内俱焚。
  喝醉的傅砚拿着笔,起草了一份自请护送北境军饷的奏折,接着细细润色,誊抄到空白的折子上。
  写完后,他叫一花把奏折送进宫里去。
  可这大晚上的,又不是边关急报,怎么送进宫去?
  一花知道傅砚醉了,也没提醒,只把奏折拿走,准备第二天早上再送。
  写好折子,傅砚还不肯睡,因为傅砚突然想起,顾浮第一次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当时顾浮觉得他的字好看,就让他也写写她的名字。
  傅砚拒绝了。
  ——他怎么能拒绝呢?
  傅砚感到懊悔。
  于是他又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顾浮的名字,写完又觉得没写好,便换一支笔又写了第二次,等回过神,空白的纸张已经被他写满,上头用不同的笔,不同的墨,写得密密麻麻全是“顾浮”。
  写了好几大张,他才顺着醉意闭上眼,趴在铺满顾浮名字的桌上,缓缓睡去。
  傅砚醒来前,屋外还下了一场小雪。
  雪停后沉云散去,露出耀眼的晨光。
  从睡梦中醒来的傅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撑着桌面坐起身,感觉脑子有些沉,索性往后把头靠到了椅背上。
  屋外候着的一花端了热水进来,傅砚洗脸的时候,一花将桌边的酒坛子收走,并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药瓶子,放到桌上,说:“这是太医院按照大人的吩咐,研制出的新药。”
  傅砚将药瓶子拿到手中,问一花:“折子呢?”
  他虽然喝醉了,但他记得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情。
  一花:“已差人送入宫中。”
  傅砚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后脑勺隐隐传来阵痛。
  从未宿醉过的傅砚闭了闭眼,道:“叫太医过来给我看看。”
  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着凉生病,北境可就去不成了。
  新年头一天,有人沉浸在新的发现之中,有人琢磨着怎么跑去北境,还有人,为了不被家中长辈逼去相亲,才过中午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坐茶楼里听人说书,消磨时间。
  温溪和魏太傅的孙子魏文衿,两人先是一同被棠沐沐欺骗感情,如今又被两家家长一起逼着相看姑娘,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
  为了避免被家里人抓回去,俩人没带随从,挥退酒楼的小厮后,雅间里就剩他们两个。
  一楼大堂,说书人正在讲忠顺侯女扮男装去北境从军的事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着不仅惊险刺激扣人心弦,还很叫人动容。
  魏文衿听着听着,突然说道:“你爹娘是不是险些就把你嫁到顾家去了?”
  正在喝茶的温溪被茶水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他擦着嘴道:“什么叫我嫁过去?”
  魏文衿:“不然呢?叫忠顺侯嫁给你?没看人国师都住进侯府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温溪抽着嘴角,道:“我跟二哥——就是顾二,只是兄弟,当初还是她教我如何说服我爹娘退的婚,我们俩根本没影的事儿。”
  “这样啊。”魏文衿看着温溪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原来不是温溪任性错过了忠顺侯,而是人忠顺侯根本看不上温溪。
  温溪被怜悯的目光看着,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窜,当即拍桌而起:“不喝了,喝什么茶,我找先生去。”
  温溪的先生就是魏文衿的爷爷——魏太傅。
  魏文衿正躲着家里人呢,怎么敢让这小子跑去自己家暴露自己的行踪,立马就伸手把人拉住,好声好气地道歉。
  温溪冷哼一声,由着魏文衿给自己端茶倒水。
  可即便是魏文衿做足了姿态,温溪心里依旧不高兴。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不高兴,而且他还想起了大哥温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错过了顾二,你定会后悔。”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
  他说他不会,因为他那会儿喜欢棠沐沐,喜欢到山崩地裂,至死不渝。
  结果转头他就发现棠沐沐脚踩两条……很多条船,他的所谓喜欢,不过就是大哥眼中的笑话。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他大哥都是对的。
  若当初,自己要是听大哥的话,接受了自己与顾二的婚约……
  温溪猛地打了个激灵,抬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想什么呢,顾二如今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且他家出尔反尔退了婚事,即便顾二和国师的婚事吹了,恐怕也没他什么事。
  这么想着,温溪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倒也不是说他忽然就喜欢上了顾浮,只是少年人对自己曾经看走眼感到懊恼。
  一楼说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抑扬顿挫,声声入耳。
  温溪听不下去,就让魏文衿陪自己上街到处走走。
  正好魏文衿也待腻了,就和温溪一块离开茶楼,并带着温溪溜达去了明善街。
  温溪:“……大白天的来明善街,你也不怕被你爹打断腿。”
  魏文衿经过棠沐沐那一遭后,在男女之事上变得肆意了许多,此刻听温溪提起他爹也不怕,一边表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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