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在床头柜子上摸索,把水晶镜戴在了鼻梁上,和花折四目相对,看花折又仿若一瞬间便柔韧不可摧的神情,胸口有些发酸,他靠近了花折,少有的用肩膀上臂微微碰了几碰花折肩膀,花折偷偷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恼了。
许康轶挑了挑眼角铁树开花的笑了,带着明显的调皮和揶揄:“铭卓,以前不是挺心疼我的吗?怎么晚上就这么舍得折腾我啊?”
花折从未见过许康轶犯贱的样子,当下心都酥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康轶,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搂在怀里就觉得不是真的,我昨晚又高兴又怕是假的,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
满意的看着花折的变化,许康轶伸手缓缓的把花折的揽在了怀里,静水般的声音里仿若带了涡旋:“铭卓,别这样谨小慎微的,君流落异乡,我亦飘零久,日后 ,你尽兴吧。”
察觉到许康轶捧着他的脸在用食指轻轻捋他的眉眼,花折也抬眼和他对望,一时间忘了说话,听许康轶一片深情:“铭卓,以前时间太快,觉得从来没有把你看清楚过,趁着我还能视物,让我好好看看你。”
轻吻似星星柔情坠下,沉醉在许康轶一片小波浪拍岸的温柔吻中,花折竟然还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捏紧了许康轶的衣袖,许康轶正想加深——
“咚,咚咚,”两个人同时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花折反射性的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衣衫:“康轶,糟糕,忘了今天要去太原的事了,估计是余情来敲门了。”这一天余情早早起床,等到了太阳当空还没有看到许康轶和花折,刚想敲门提醒一下,却正好碰到花折从屋里出来,看表情一切如常,就是两眼发光,周身不知道为什么散发着那么个嘚瑟发春的气息:“那个,康轶昨晚身体不适,他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冒险,推迟两天起身吧。”
余情被花折晃了一下眼,心道果然是人间极品的美男,最近如此劳累、侍疾又辛苦,他们全没睡过几个整觉,竟然还是如此满面春色,神采奕奕,双瞳流光婉转,脚步飘逸。
余情不自觉的捋了捋头发:“那我让他们把早饭备得软烂些,小哥哥收拾好了一起吃吧。”
花折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还是别再劳累许康轶了:“不用,你先用餐吧,把早饭送进来就行了。”
在门口只停留了一瞬,花折转身就返回了室内,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剪药材的小剪刀,开始细细的剪长命灯的烛心。
许康轶感觉他剪的虔诚,踱到他身边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疑问道:“剪它做什么?”
花折看着他,把剪刀放进了桌子下的抽屉里:“康轶,我们夏吾王室的风俗,无论是王子还是公主婚配,一对长明灯一个月都不要灭,取恩爱长盛、白头偕老之意。”
许康轶伸右手两指梳花折的头发,精致高贵已成习惯,花折的头发湿润柔软,瀑布也似,就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吻了一下,嗅着发间的清冽香味陶醉的闭上了眼睛:“这个比喻我喜欢。”
花折看他凤眼含情,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情不自禁的搂在怀里,在他额头上轻吻了几下。
许康轶想到一直有事情还没问花折:“铭卓,你日前说吻过我七次,还有一次是哪一次?”
花折看到某人算账来了,开始笑:“康轶猜一猜。”
许康轶坐直了身子,和他额头顶着额头:“有些猜不到,你不会是下点药把我弄昏了,之后偷亲的吧?要是真那么做,可真不是个男人。”
花折哭笑不得,自己在许康轶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解释道:“康轶,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给你下药,是六年多前你急病在洛阳的时候,昏迷中偷吻了你。”皱起了眉头,许康轶明显对此答案不满意:“那么多年前了?我前一阵子病到常常昏睡,不是那一阵子偷亲的?我昏迷不醒,你什么也没做?”
花折眨着眼睛,少见的诚实:“实事求是,真的没有。”
许康轶郁闷的扬首瞪了他一眼,向后靠了靠,和花折拉开点距离,声音中貌似流露着一丝鄙视:“那你更不是个男人。”
“…”孔方兄的两面看来全不能让许康轶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一篇接档文,《薪火大椿》,开文时间未定,文案内容会修改。
第173章 兔子窝
因为许康轶的重症, 自己的事和余家的事已经耽搁了很久,再不作出安排估计下一步就是继续被削弱,而且无法预估对手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漫天风雪中,花折一路喜气洋洋的伴着许康轶到了太原, 许康轶已经对宅院做好了安排,今时不同往日, 毓王可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况且带着花折也不方便了,翼王并未住进余家,而是住进了私下里的一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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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刚回到太原家中,草草用罢了晚饭回到房里, 就看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登堂入室的凌安之。
无视凌安之眉欢眼笑, 余情最近忧心如焚,简直要被急死了, 直接带上门扯着他的衣襟把他拉进了书房:“三哥, 你进京都做什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一切顺从吗?”
凌安之心道顺从又有何用,他大哥凌川在拱卫京师抵御金军的时候被害死, 难道许康乾会傻到真的以为他不知道不成?砍了他的手足,就算是他暂时顺从得到些平安,也会和浮游一样朝不保夕的不持久。
他摸着脑袋装傻充愣:“我挺顺从的啊,陛下的奖赏的御赐之物百余车, 我今天下午到了太原军中,和凌霄清点一下午也没点完。”
余情手捂着嘴,脸上似有怒意, 眼中却有水汽,忐忑道:“三哥,国家贫弱,赏赐如此丰厚,还不是因为心里忌惮你?”
凌安之倒不以为意,伸手掐余情的脸蛋和纤细的爪爪:“我打仗为了万里河山,忌惮我也没办法,看我不顺眼大不了辞官不干了,跟着情儿当一个吃软饭的好不好?”
凌安之想到余情说过的在太原等他的话,胸中有些憋闷,将她靠在了自己心口上:“情儿,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有个准备?”
余情猜到陛下赐婚,凭的是女人的直觉,就好比他们这些做生意的,站柜台的伙计独当一面随时可以改换门庭的时候,掌柜的将女儿许配给活计以留住人才一样,否则即便本家能给出金银钱币,其他做生意的人家也能拿出来一样。
事已至此,余情觉得多说无用,倒也不至于退无可退:“三哥,以前全是我听你的,你以后听我一次行吗?”
凌安之哑然失笑,小黄鱼儿还嫌他不听话,不过能听话的时候不用说,不想听的说了也没用:
“皇家确实事多,弄了点礼物还要我亲自押送,殊不知安西的雪都下冒烟了,我到时候让凌霄先押送着这堆东西回黄门关,自己快马加鞭先回去收拾一下扰边的突厥野狗。”
凌霄最近也在太原等着凌安之出京,余情和凌霄因为各种事已经见了好几面了,余情心照不宣的一笑:“三哥是因为凌霄内伤还没好利索,不想让他那么早回安西开始打仗,对了,小哥哥病好了,趁着凌霄离开之前,咱们明晚去兔子窝小聚一下吧。”
兔子窝地点隐蔽清净,他们一共就几个人入夜了纷纷偷偷来到了这里,此时每个人均有些前途未卜,也只能是暂时的酒内忘忧,气氛稍微有些压抑。
花折凝眉沉思,觉的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其他的事情也全有灵活解决的办法,应该活跃一下气氛,把琴抱了出来,亲手焚香想弹奏一曲。
凌安之有些看不上花折唱着万民百姓天下苍生,其实满肚子坏水的做派:“花公子,咱们这锅里炖着的鹤肉还没吃完,你焚什么香啊?直接焚琴算了。”
花折一时语塞,连许康轶也没憋住笑,他看了看张口结舌的花折,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他在琴前盘膝坐下,对着大家说道:“我最近写了一个曲子,唱给大家听听。”
所有人互相匪夷所思的看了看,翼王弹琴已经是打破矜持的外表,这“唱”曲是几个意思?
花折在翼王身边多年,也未见过他玩物丧志到这种程度。
许康轶向他挥挥手,招他到身侧来,“多一人弹奏一下好些,你将就我一下。”
仔细听来,五个人全能听懂,因为当时这五个人全在场——
四手联弹默契无比,关外风生水起、鹰击长空声,忽远忽近的狼嚎声,许康轶张嗓开唱,他平时声音清晰圆润,张口唱歌但觉嗓音华丽,语言平铺直叙,有些不同于大楚常见的诗词歌赋:
“捕鱼儿海中见鱼,苍山暮雪中见雾,天山之南草原中初初见你。
何为法门?如何寻得慧根?
大浪淘沙,尘埃褪去,真情荡存。
日月星辰,是你陪衬。崭露头角在西域,聪慧灌顶在河堤。
殚精竭虑在王府,却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最遥远的距离;
春风拂面在眼前,却不知斯人何意?
无悔于付出,误会于理解。
所爱隔生死,生死亦可期。
你是黎明之光,上苍赐予。
我一生所有的无措和不幸,是为了攒上运气遇到你。
感谢给与我宠爱的时间和机会,我将一诺千金的待你。”
曲中百感交集,涓涓流淌着爱恋与谢意,谢花折情深似海、眷爱如佛、不离不弃。
凌安之和凌霄当场瞬间石化,一时和人棍一样僵到了最后,高贵持重的翼王当众以歌传情?这要不是亲眼所见现场表演,估计别人和他俩赌项上人头,他俩都得输出去。
凌安之不懂音律,但觉惊世骇俗,平生第一次流露出懵懂无知、被吓掉了下巴的表情来:“我的乖乖,你们两个公鸡还真凑成一对了?还真是乱了套了?全贵为皇子,要脸不要脸?”
余情先前只知道花折为情所困,没想到翼王点头了还不算,竟弄了曲子当面唱出来,平时灵性十足的黑眼睛仿佛惊成了不会转动的死鱼眼:“天呐,这要是泽亲王知道,非得气得还阳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凌霄从来没想到这么离经叛道、古怪陆离的感情也能开出花来,他抱着肩膀直挺挺的靠在椅背上:“这不是不计后果?全断子绝孙了吗?”
不过又想想在场的凌安之和余情,基本也是断子绝孙的。
花折一生从来没觉得如此沐浴恩典、扬眉吐气过,他挑着眼眉冲许康轶质问:“你不是说从来没谱过曲子吗?”
许康轶在怀里拿出一本书,是一个名人传记,是那日花折在小南楼交给他的,当时书中还夹着花折所写的药方,他再打开,里边夹着一张纸,是许康轶可以传世的字迹:“我不只谱了个曲子,还按照你们夏吾国的方式添了词。”
“你…”花折突然想到许康轶病危之时想要万卷书陪葬,看来应该包括这一本,他又气又心疼:“如果后来你那么没了,是不是这曲子和词你打算带到棺材里去,永远我都不会知道?”
许康轶讪笑:“这不是没进棺材吗?”
许康轶这么多年来,临渊履薄步步为营,绝少被别人抓住把柄,行事周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人贵自知。
一时成功不代表一直成功,一时得意不代表一直得意,不要低估对手的智商,尊重敌人要拿出极大的诚意。
——无论想做什么,第一件事全是先掂量一下自己。
自从花折那日离府之后,他才骤然发觉,花折在他心中,早已经不是个什么大夫朋友了。
花折当日心死离去之后,他的世界直接变黑了,花折一走,他不仅再没有了生的希望,心里也空落落的;午夜睡不着,开始回顾和花折走过的这些日子。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陪他喜,陪他忧,把他从紧绷着的弓弦,放松成了卧室里养狗的王爷,他不只是生活上习惯,更是心中的挂牵,比如走到哪里全带在身边,看不得他受罪,不自觉的总想教他识字射箭。
那个人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可是却早已经钻到他心里了,不管不顾的一个吻,就能天雷勾动地火,让他再也不能心态如常。
他第一次抛开了现实开始幻想:如果能如他名字中所希望的,健康超越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亲自去找花折,找到之后随心所欲,想表达什么就任性的表达什么,比如说花折,我觉得试试接纳你挺好的。
可幻想过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突然想到去年在北疆过的那个春节,花折靡费万金,在北疆都护府的天空上点燃了漫天的烟花,炸了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花折在早早的替他珍惜能过的每一个春节。
他和当时的烟花比起来,只好一点点——就是能再多过今年一个春节。
命不久矣的人试试接纳花折?他是想做什么,拿花折来冲喜吗?
花折对他孤注一掷,一旦他撒手人寰,花折可能会记住他风华正茂便灰飞烟灭的样子,印成一个永恒的悲剧刻在花折心里,变成床前明月光和海上的蓬莱山,可思可想不可见,让花折余生如何自处?
别说花折王子之尊,对他心怀执念是误入歧途,就算是寻常庶人,此种做法也有违人伦。
他已经选择了毕生孤寂,不能因为曾经看到过光明,就忘了自己终归是属于黑暗,光明可以用来在孤寂中回忆,毕竟余生也并不漫长了,回忆就足够用了。
可花折那天黎明时分又不放心他回来了,他感动惊喜到有心中见光的感觉,安慰自己只要一点点——只要贪恋一下这最后的陪伴也是好的。
他觉得自己能峰回路转,并非是上天眷顾,而是事在人为。
花折是上苍赐予他的大礼,先前掌管他的生死,现在掌管他的心神。
花折伸了伸手指按了按高耸的山根,刨根问底:“康轶,曲子你什么时候填的?”
许康轶稍稍沉吟了一下:“余情把你带离王府之后,你又自己回来之前那段时间。”
花折蹙起眼眉有点闷闷的不平了一句:“真是的,那么早就动心了,可后来和我端了那么长时间。”
凌安之觉得这种表达情爱的效果一流,捏了捏余情的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哪天我也给你写一个,之前都疏忽了,花折都能有的情儿也要有。”
余情想到凌安之五音不全的程度,当即觉得保命要紧,耳根反射性的发麻道:“三哥,那个…我们比武传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