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这句话倒是有道理,旧臣躺在功劳簿上,即便只守住眼前的这一摊,不再建功立业,也够其他人追赶一辈子了。
  连大学士李勉思亦躬身出列:“陛下,改革吏治乃是天下大势所趋,而今百废待兴,军治吏治俱应改革,往陛下早做打算。”
  许康轶缓缓抬头,注视着凌安之道:“凌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有时候想象归想象,和亲自在场的感触差别太大,凌安之终于体会到了为何当年景阳帝一朝时,他谨小慎微、千秋不世之功却那么容易就遭了杀身之祸了,这每一句对于朝堂上那位来说,还真全是诛心的。
  他从来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摔倒两次,不过此事估计许康轶会妥善解决,他给许康轶找一个台阶下就行了:“众位大人刚才说的全是内心所想,此事全凭陛下裁决。”
  许康轶清了一下嗓子,朝堂安静下来,开始说话,他一向言简意赅,极少长篇大论,而今却是要讲一个故事:“听众位爱卿之言,我倒想起一个故事,众位可否有兴趣听听吗?”
  这不废话吗?皇上别说是在朝堂上讲故事,就算是当众表演睡觉,他们也得把观众当好。
  许康轶点点头,声音无平无仄:“前朝有一位官人,心思也善,叫做唐仁,是专门为府衙看粮仓的,有一年雪灾,路上全是将死之人,他实在不忍心看百姓饿死,冒着杀头之罪的风险,自作主张开仓放粮,仅他治下,便救了无数的路道,说起来全是救命之恩。”
  “他放粮了之后,直接去请罪,自请砍头,可前朝的陛下大度,称他冒死救人,不仅无罪,而且有功,破格提拔了他。”
  “有一次,唐仁修沐独自出去游玩,在一个镇上碰到了曾经救起过的壮汉,壮汉而今锦衣华服,已经娶妻成家,酒楼客栈生意做的很红火,人前人后一直叫唐仁为恩公,说定会结草衔环的报答恩公。而今偶遇唐仁,当即和妻子真心实意的全力招待,美酒珍馐,收拾房间,要留恩公多住几天。”
  “晚上休息后,壮汉就和妻子商量怎样报答恩公才合适。妻子问他,二百两银子,报答恩公,如何?壮汉摇头说,怎么够。妻子又问,那五百两够吗?壮汉依旧摇头,还是太薄了。妻子缄默良久,狠心说道:大恩难报,不如杀之!”
  朝堂上听到语锋不对,俱低头不再敢说话。
  许康轶轻问:“众位爱卿,这个大恩难报,不如杀之的典故如何?”
  众位皆知道许康轶看似平静,但当年协助泽亲王夺嫡的时候,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后来起兵造反,前无古人的成了在外地起兵又造反成功的皇子;为人果毅,城府极深,而今当堂讲完了故事,估计一会是要翻脸。
  果然,许康轶拍了拍手,吩咐身旁宦官道:“拿上来。”
  宦官下去,不大功夫捧上十八副画卷,按照许康轶的吩咐打开,让朝臣排队观看,朝臣皆睁大了眼睛观看,连凌安之都有些震惊——
  十八幅画全是长三米宽二米,按照时间编上了顺序,画的是惟妙惟肖,一看便知道准备了多日:
  第一幅是他初出茅庐,除夕夜镇守黄门关对阵回纥,已经和凌霄做了城破身亡的打算之时;
  第二幅是他和凌霄第一次去北疆,在突厥窝里救出了被当做奴隶将要被杀的许康轶之时;
  第三幅是他在宁夏招兵之时;
  第四幅是他在安西练兵,一身黑泥之时;
  第五幅是他镇守丝路,打开城门,星夜亲自验看商队之时;第六幅是他平定西域,餐风卧雪之时;
  第七幅是他奉旨援助北疆,和凌霄率两千亲兵破番俄四万军阵之时,画面上亦有泽亲王;
  第八幅是他协助余情和泽亲王,把番俄的书城搬入北疆军中之时;
  第九幅是他设下计谋、翼王配合擒杀丹尼斯琴之时;
  第十幅是北疆大胜番俄之时;
  第十一幅是他和凌霄援助京城,在城下率两千亲兵,到了城下便扎入金军阵中连夜解京城之围之时;
  第十二幅是在锦州独自带着亲兵接受敌军受降,被炸重伤之时;
  第十三幅是在京城救下杜秋心,怀里抱着小太子之时;
  第十四幅是在黄门关下,跪倒接下帅印北疆和安西将士起兵之时;
  第十五幅是和裴星元里应外合,舍命西出潼关之时;
  第十六幅是牵着武慈的鼻子,将朝廷和武慈的军事战线引至西部,出奇兵攻克山东之时;
  第十七幅是决战河北,流血漂橹,终于三面围攻京城之时;
  第十八幅是攻打京城的最后时刻,他当了先锋,冒着火炮箭雨,一人攀上城楼,砸碎守城的统帅武慈的头颅,砍倒军旗之时。
  朝臣排成一个长队,按顺序仔细观看,朝堂上除了衣履摩擦的声音,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足足看了有半个多时辰。
  凌安之倒没怎么看到过自己的画像,也没清点过自己这辈子都有哪些功业,这些画确实描绘的栩栩如生,他看着画中的凌霄有些走神。
  许康轶坐的稳稳当当,终于说话了:“众位爱卿,安国公平生功劳如何?”
  大殿上再没明白圣意就是傻子,也不敢装糊涂,当即跪倒:“安国公数次挽社稷于危难,有千秋不世之功。”
  许康轶再问:“各位看起来,算不算大恩难报?”
  “…”大殿上鸦雀无声。
  许康轶继续平心静气的说话:“这个故事,我还没有讲到结局,壮汉听了妻子这么说,当场就表示无毒不丈夫,幸亏有扫地的下人听到了,觉得唐仁太冤,悄悄告诉了唐仁逃走;唐仁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的逃跑了,知道自己有一个朋友住在附近镇子,就跑到朋友家。”
  “朋友看他多年不见却半夜前来,非常奇怪的问,此处夜间狼虫虎豹极多,你怎么敢夤夜前来?唐仁惊魂甫定,告知原委,朋友听了,气得牙关紧咬,一句话没说就换衣服走开了,等朋友赶到了壮汉家中,见壮汉正提着刀四处找唐仁,而且屋后埋人的坑已经挖好了,一看就是真要杀人。”
  “唐仁一夜未眠,直等到了东方见亮,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搭眼一看,正是那对好夫妻。”
  “…”金銮殿上肃然寂静,任谁也听得出被杀的那对夫妻影射的谁——
  估计陛下是要发威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写不同治下,不同的朝堂。
  谢谢大家追文陪我,爱小老板们。
 
 
第305章 非朕偏爱
  许康轶站起身来, 不再和稀泥,水晶镜后的丹凤眼寒光一闪,再说话就阴沉沉的带了杀气:
  “难道各位是以为安国公位极人臣, 进无可进, 自作主张开始替朕想起了出路?今日去了兵符,明日夺了帅印,后天寻个罪名,大后天是要设计暗杀了吗?看起来套路和前朝的废帝许康乾一样,众位是把朕当许康乾了吗?”
  群臣跪下谢罪:“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许康轶平生最恨许康乾,制造了他前三十来年的苦难。
  李勉思和裴星元相视苦笑, 许康轶确实是不同凡响, 心思神鬼不知,经常在大殿上弄出动静。
  许康轶一甩袍袖,觉得紧的差不多了, 缓了一下口气:“朕与大帅,相交多年, 若凌大帅有反意, 十数年前便可联合, 则不必遭构陷暗杀之祸。后见废帝无故割地, 天下民不聊生,才以江山一统、百姓生机为重,朕百般相劝, 才与朕起兵。”
  “凌帅以万里河山为念,襟怀坦荡非常人所能想象,大帅以君礼待朕, 但朕以兄礼敬凌帅。”
  “大帅平生只做两件事,打的过别人,以及管得住自己。”
  他顿了一下:“日后众位若还要参大帅,则先把大帅看成泽亲王,查无实据挑拨离间者,按诬告罪处置;敢罗织证据构陷一品国公者,罪加一等诛三族;汝等先把自己当成壮汉及其妻子,再来上本。”
  “众位爱卿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将心思放在社稷建设上,而不是擅自揣度圣意,在朝堂上互相倾轧。治理朝臣,朝堂上自有法度,错了要罚,有功要赏。若大帅将心思放在这些蝇营狗苟上,也不能数次平定江山,传令下去,把画像画为小相,之后拓成小册子,按照日前上奏的官员,人手一册,回家好好参悟一下。”
  众人噤若寒蝉,凌安之低垂着眼睛胸口发热一言不发。
  ——许康轶敢一诺千金,用人不疑,是气度格局使然,是对自己的绝对信任,也是对自身控制朝堂能力的绝对自信。
  李勉思历经三朝,一直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政治手腕和能力俱为一流,他本是文臣,之前对凌安之打过的大仗也仅是耳闻,他心中钦佩此人,以前在景阳帝一朝,也数次为凌安之求过情。
  而今亲眼看到画册,心有所感,此人若想造反,也不拘是否有什么兵符帅印,实在不行去番俄突厥借兵,估计也能打进京城来,当时宁可死也未谋反,果然是格局非他等汲汲营营之人所能及。
  思及至此,李勉思叩首道:“臣等擅自揣度圣意,日后定以江山社稷为重,将心思放在辅助陛下治理天下上。”
  言毕转向凌安之,刚想拱手施礼,又觉得礼轻了似的,直接深躬扫地:“吾等小人之心度凌帅君子之腹,请凌帅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吾等这一次。”
  凌安之从来宠辱不惊,看着这个三朝的老狐狸转的倒快,他当即双手相搀:“李大人哪里话,我是安西丘八,只会打仗和巡防,天下大事,以后还要多仰仗李大人。”
  许康轶看着朝堂下这些人一个个处心积虑的为自己打算,李勉思能一直干活就算好的了,心里盘算着过一阵子科举,要抬举一部分能做事的来。
  他指尖敲着御座:“众位爱卿,非朕偏爱,安国公一生大公无私,为封疆大吏多年,俸禄尽抚恤阵亡将士遗属,吃穿用度,和普通将士基本一致,从未贪墨,不结朋党,不置家业,一世清贫…”
  按理说皇上一本正经的说话,朝臣应该安静老实的洗耳恭听,不过听到许康轶评价凌安之用了“一世清贫”四个字,忍不住“哄”的全笑了,连一向沉稳的裴星元也忍俊不禁。
  许康轶打住话头,面沉似水地问道:“卿等所笑为何?”
  他说错什么了吗?
  群臣看皇上已经换了口气,知道陛下这是敲打完了,大家心里全松了气。
  所笑为何?谁不知道安国公凌安之是余家的女婿,余家是北方首富,余情是膝下独女,富可敌国,如今朝廷也向余家打了不少欠条。
  凌安之当年连公主都看不上,而今却娶了余情,还能看上贪墨的那三瓜俩枣吗?陛下硬生生的把守着一座金山的凌安之说成了“一世清贫”,还说不是偏爱?
  ——但大家也不知道这位陛下的表妹和凌安之、裴星元三个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当年余情不是给裴星元当了好多年未婚妻吗,怎么娶媳妇的时候新郎官换成了凌安之了?
  此事在京城曾经风言风语了好几年,坊间说什么的都有,直到裴星元娶亲才算是平息下来——
  那些坊间传闻更是没法听,什么陛下当年为了拉拢凌安之给他打江山,横刀夺爱的;裴星元担心受到凌安之的暗杀,忍痛割爱的;余情专挑高枝,金山为聘嫁得西北狼的;凌安之和余情在北疆便暗通款曲,而今才修成正果的;不一而足,而今朝堂上全不说话了。
  裴星元看了看,估计除了他也无人吭声,摇头笑笑出班回禀道:“安国公少时清贫些不假,而今娶了北方首富家的独女余情,恐怕一世清贫这四个字的帽子,要摘下来了。”
  群臣偷眼看许康轶依旧绷着脸,大家全不敢再笑了。
  可许康轶也忍不住了,嘴角弯起:“那就改成少时清贫吧,爱卿们,朕要重申一遍,有功便要行赏,有错便要责,多做实事,少玩政治。”
  ——穷鬼丘八,许康轶认识凌安之那天起便是他四处化缘、因钱惹祸,忘了多年过去了风水早就转了。
  ******
  昨日早朝的风波在许康轶鲜明的态度下大大方方的过去了,京城的水库边上,垂柳依依,水库水位很高,在艳阳天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的闪着银光。
  凌安之就蹲在水库的边上,上衣已经脱了,露出前胸腹部紧实又不那么夸张的肌肉来,他正在收拾小西北。
  只见小西北也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质地精良的半截裤,后背像背着包袱一样,宽宽的带子套过双肩背着一块漂浮木,小家伙赤着脚,伸着胳膊配合着他爹:“大帅,看你这八块腹肌劲瘦腰梁,要把我娘迷死了吧?”
  凌安之正捧着水往他身上浇,嬉皮笑脸地教孩子走歪门邪道:“你跟着大帅多动动,以后也长这样,到时候别学我在一棵树上吊死,多迷死几个姑娘夸你胸肌腹肌才是正经。”
  小西北眼睛嗖的亮了:“大帅,我都快三岁半了,能让丫头再带我多去两趟温泉池沐浴吗?”
  再大了就带不进去了。
  “那当然行了,明天就安排,”心满意足小西北变坏了,凌安之暂时放下心来:“小西北,转个身,把后背冲着我。”
  任由凌安之双手掬起库里的净水往他身上一捧捧地浇,噘着嘴说话:“大帅,我觉得水一点也不凉,我们尽快下水吧。”
  凌安之怕他太小,突然下水被凉水激到,手上浇水动作不停,哄道:“快了,凡事多准备一会,准没错。”
  小西北同样的话每次全要说,也知道说了意义不大,只能伸胳膊伸腿任由他折腾,这孩子穿上衣服看起来挺瘦,可脱下衣服就看到了,黑黪黪的小胳膊小腿壮实的很,摸起来和摸着小铁块一样结实,一看营养就是极好了。
  小西北无奈的转着头四处看了一圈,天气很热,不过此处水深,夏天敢在这里戏水的人也不多,他爹属于艺高人胆大的,他耸了耸小小的双肩:“大帅,我不想背着漂浮木了,我已经会游泳了,再说你水性那么好,还淹得到我不成?”
  凌安之水浇完了,伸手把孩子抱起来,捏着孩子一条胳膊给孩子做点热身的活动:“还是多一重保险好一些,万一我在水中抽筋了呢,一眼看不到你,你沉到水底怎么办?”
  “…”小西北无语,打过天下的凌大帅,出现此种情况的可能性好比是凌帅出去打仗,结果被对方冲出来的一条哈巴狗吓死了,那可能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