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眼圈通红,牙都要咬碎了,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凌霄无能,敌军布了一个黑硫药阵,少帅是被引到这里来的,我赶到的时候,黑硫药阵已经被引爆,少帅和先前的一千人…除了送信的,一个也没出来。”
“…二哥,没了?”凌安之瞬间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在马上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下马去。
他和二哥的感情以前说不上多深厚,不过凌云对他的关心还是真心实意的,尤其这一年来并肩作战,互为倚仗,感情更深。
凌云才三十出头,少时即随父亲凌河王出生入死,后来独守黄门关多年,多少次都转危为安,“没想到,二哥这次遭了鼠辈的埋伏!”凌安之觉得周身气血不稳,肝肺瞬间气得生疼,马上就要气炸了,他猛一挥手,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直接冲入了敌阵。
突厥和鞑靼下埋伏圈的万余人见了又有援军,势气先落了一截,后赶到的这八千骁骑兵明显不是吃素的,只交战了一会就败迹立现,开始向西北方向节节败退。
安西军主帅遇害,群情激愤,大家全在嗷嗷爆叫,凌云一向爱兵如子,如兄如父,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鼠辈手中,八千骁骑兵发了疯似的开始打马扬鞭、拉弓射箭狂追痛打落水狗。
凌安之纵马冲上山坡,向突厥和鞑靼骑兵逃离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些骑兵疯狂逃向樵山的山口,他胸口满盈带着血腥味的怒气已经被他生生地压了下来,脸黑沉沉的掩在天黑前的最后一丝日光里,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在山坡缓了一口气,下命令道:“不要追了,恐有埋伏,先回关上,明日再战。”
凌霄和宇文庭眼睛全杀红了,全要请战,凌安之用马鞭一指樵山山口,示意二人观察——他俩一回头,看到了阴森森的樵山山口,俱都出了一身冷汗——
樵山山口看似宽敞,实则两边陡峭,一旦再有埋伏,居高临下,所有人性命危矣。
看来鼠辈们为了暗算,把功夫算是做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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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提督凌云是一方大员,统领西北几省的军务,死于突厥和鞑靼这些下三滥之人的手里,不仅安西军群情激愤,愤怒非常,各个摩拳擦掌,要给少帅报仇。
当时翼王许康轶也正在安西军中,毫无防备的闻听此事,一连确认了两遍,听明白了之后当即拍案暴起,额头脖子上的青筋全跳起老高:“蝇营狗苟的区区蛮夷,胆大妄为至此,伤我将领损我国威,当尽灭之!”
满朝震动,朝廷八百里加急的诏书几天就赶到了前线,紧急升凌安之为安西提督,称少帅,奉旨讨西。
凌安之头两天圣旨没来的时候,每天面色铁青的按着手中的剑柄,整日里除了和众位将领研究杀敌的策略,就是杀气腾腾的在帐中乱转,恨不得立刻食其肉寝其皮。
凌云是一品国公爷凌河王的次子,安西提督,在安西军的后院被暗算,不仅是断了凌安之的手足,也是凌安之的奇耻大辱。
小黄鱼儿眼中的凌安之一向纨绔随性,从未见过凌安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见了这个凶神恶煞的鬼见愁有时候吓得连话也不敢说。
许康轶倒很快的平静下来,西域马上又要打仗,他和凌安之说了一句:“安西军的军费尽可放心,我尽力帮你筹备”,之后带着小黄鱼儿等人,离开了黄门关去往青海——前线过于危险,毕竟刚遭黑手了一个少帅,别再搭一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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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圣旨和兵符一到,凌安之反倒已经冷静了下来,打是肯定要打,但是怎么打,到底打谁,还是不能义气用事。
这次下黑手的突厥骑兵全是雇佣军,给钱就办事,不涉及到突厥想战或者不战的政治倾向问题;而主谋的鞑靼部落的首领沃尔克,确实一直是主战的,不过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手下的部落大多数通过安西军控制的黄门关和大楚的生意做的好好的,根本不想打仗。
而且突厥能征善战,战马众多,部落里女子马刀和弓箭功夫都非常厉害,可谓人人皆兵,战斗力和其他西域各国不同。
安西军要是贸然全线开战,鞑靼好战的沃尔克是最高兴了,无论是本来相安无事的突厥,还是部落里不想帮衬着打仗的,全都得被逼成统一战线。
安西军虽然一共八万五千人,但是除了之前守关剩下的一万多人,基本全是新兵,练兵时间最长的半年多些,最新招来的宁夏军队才练兵三个月,可以逞一时之勇,不过万一全线开战经验不足的短板马上就会显露出来,极可能全线溃败或者陷入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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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演戏好手
凌安之虽然是将门之后, 不过也是新将,战场经验以及对西域各国的熟悉程度和凌云不可同日而语,以前由着性子折腾,也有凌云这最后一道稳妥的保障把关, 而今凌云已去,万万大意不得。
凌安之不仅研究敌军, 更重要的是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 否则身在战事最前沿,用不了几年坟上就可以开始长草了。
凌安之想透了其中的关结,一改先前狂风暴雨似的进攻章程,改成了和风细雨的方式。
凡事欲速则不达, 己力不足的情况下, 钉子是不少,一颗颗拔才是硬道理, 他打算按顺序的挨个收拾。
先是将突厥排除出战局之外, 反正雇佣军打完了埋伏拿着钱就走了,可以以后慢慢敲打。
对鞑靼部落进行暗下分化瓦解, 凌云生前多年经营的内线派上了用场,愿意和大楚做生意的继续往来边贸,主动来递了降书说明立场的给与安抚。
集中了骑兵和步兵的主要力量对准沃尔克部落,几路大军追的沃尔克难以落脚, 把他本部落的土地全都让了出来,带着残兵败将一直往西跑到了大楚国和夏吾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
夏吾国是位于大楚国西方的大国,女王当政, 国富兵强,经济发达,南部有广袤的出海口,可不是凌安之能捏得动的软柿子。
凌安之对夏吾国从来礼遇有加,对夏吾国的通关有特殊待遇,而沃尔克跑进了三不管地带,自认为安全了,在冬天的大雪里刚想喘口气扎几个厚点的牙帐过冬。
看到这几天就要刮起了白毛风,凌安之在军营里露出久违的会心笑容,白毛风一来,天地间白蒙蒙一片,对面三米不见人,估计夏吾的士兵拿着千里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凌安之之所以忍了这么多天没有去抓沃尔克,就是担心大兵压境再引起夏吾国的误会,如果侦查不到安西军就不用误会了。
他吩咐凌霄和一万骑兵全部整装待发,出了军营,仔仔细细的仰面等待了足有三四个时辰,算计着白毛风明晚就会来,正好这个时间差供安西军行军压到边境线上,发令道:“出发!”
鞑靼的沃尔克牙帐搭的结结实实,听着白毛风的狼哭鬼嚎,以为自己安全了,总算是有时间表达郁闷,正扯着一口番话和部下抱怨:
“平时凌安之被传的勇猛无比,不成想却是一个缩头乌龟,亲哥哥死的这么窝囊,连打都不敢打,还在这搞什么怀柔政策,否则咱们人多势众,多个部落联合作战,大军早就入关了。这个龟孙子还专挑咱们打,八万人打咱们两万人,算什么本事!”
部下也正在七嘴八舌:“大王,咱们暂时是安全了,部落虽然多有散轶,但是到了春天就能再拢起来,到时候收拾个几万人,再打几个埋伏,直接把凌安之这个龟孙子收拾了也不一定。”
“就是,亲哥哥死了都不敢报仇的窝囊废,真是能忍,估计老婆给他来几顶绿帽子,回家都不带敢吭声的,哈哈哈。”
“…”
沃尔克过足了嘴瘾,心情好多了,嚷嚷道:“估计那个龟孙子以后都不敢巡防了,凌云也算是咱们西域各部近年来干掉的最高将领,以后别人听了我沃尔克的威名,就吓得要尿裤子了。哈哈,别说,我还真得出去尿一下,这么大的白毛风,可别冻掉了,哈哈。”
沃尔克哼着游牧民族的小曲,拎着裤子出了帐篷,漫天小片刀一样的飞雪中,一点也不敢远走,生怕迷路了被大雪埋上,刚解了腰带就看到面前的雪堆动了,还以为是看错了。
他一手拎着裤腰一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接二连三的雪堆全动了——雪堆里的雪人眼眉头发全是白的,大楚骑兵像鬼魅一样出现在面前。
凌安之久在西北行走,白毛风对他来说就是掩护,趁着白毛风将沃尔克在此扎营的残部反抗者当场杀死,剩下的包括沃尔克在内有三百人俱投降被擒,用长绳子穿成串带回了黄门关下。
凌安之让凌霄把这些俘虏全都押在凌凌河上的俘虏营,他自己骑着马带着亲兵先回关上巡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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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军见了沃尔克,无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和凌云也如同手足的凌霄,凌霄从战俘营回来,恨得牙根痒痒的对凌安之说道:“少帅,沃尔克这个软骨头的卑鄙竖子,一点气节都没有,刚才还向我下跪求饶,真想一刀宰了他。”
凌安之巡完了营,已经换上了黑色紧袖便装,身披黑色大氅,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随着时间推移,大风已经无力,白毛风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凌安之望着门外的大雪,微微眯着眼睛,用手摩挲着吟雪剑的剑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飘出来的道:“一刀宰了他太便宜他了,我想千刀万剐了他。”
凌霄稍微迟疑了一下:“少帅,我也恨不得亲自动手,不过担心把俘虏杀了,西域各国士兵没有退路以后会对咱们勠力死战,对咱们过于不利,还是要谨慎处置。”
故事他早就编好了,凌安之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搭在了凌霄的肩膀上,满脸冷笑缓缓玩味的说道:“小将军凌霄在暴雪中迷路,遇到了沃尔克的残部,激战之后生擒三百余人,由于白毛风关口未开放,先将俘虏押在凌凌河上的俘虏所,因有感于沃尔克投诚之心甚强,将沃尔克雪停之后押往关下投诚。”
“安西提督凌安之次日亲自出关迎接,鞑靼俘虏沃尔克等人突然暴起,点燃黑硫药,凌安之被炸受了内伤,吐血不止,因其诈降,又伤安西军主帅,凌安之一怒之下,将其在黄门关外千刀万剐,余者全部坑杀,以儆效尤。”
凌霄眼中寒光一闪,翘起嘴角笑了,“少帅高明,要不二哥的事堵的我都睡不着觉。今晚我在黑硫药里掺上面粉,引线会隐蔽得长点,不过你明天还是要小心,看我眼色行事,提前离黑硫药远点。”
凌安之拍拍凌霄的后背,将大氅解了下来披在凌霄身上:“你今晚辛苦点,弄黑硫药的时候要小心,别露出什么马脚。”
第二天早晨大雪已停,冬日的阳光照耀大地,天地间白亮一片,由于白毛风,关闭了几天的黄门关今日五更天才开放,憋了几天的商队一齐浩浩荡荡的来到关前等待放行,队伍排了好几里。
凌安之果然是演戏的好手,凌霄押着鞑靼的沃尔克和三百降兵,在黄门关前又拜又叩,通关的商队排队的时候就远远的看着。
凌安之一身银盔银甲,披上了白色狐裘披风,亲自出关接受投降,见沃尔克下跪,还走了几步要去搀扶,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沃尔克随行的一辆马车上突然黑烟滚滚,大家还没反应过什么事来,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破声。
凌安之由于离的太近,纵使发现不对劲尽力后退躲避,仍然被炸得飞了出去,被严重震伤,大口吐血,白色狐裘披风尽被血染。
来往通关的商队见此惨重,无不目瞪口呆,大骂沃尔克是无耻小人。
凌霄将摇摇欲坠的凌安之扶起,凌安之演戏向来是演全套,不仅口吐鲜血,还刺破了身上带着的几个鸡血袋,弄的浑身是血,白衣红染,惨不可言。
他当即怒不可遏的断断续续当众说道:“我本以为你们是诚心投诚,没想到…又故技重施;本帅一时不查,乃有此祸;…竖子反复无常,人留…天亦不留,来人,将首领沃尔克在黄门关前千刀万剐,…以扬我大楚国威,随行人员尽数坑杀,以儆效尤。”
说完了装做被震的受了严重内伤的样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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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克暗算安西军,少帅凌云惨死,身上背着上千条人命,犯下的是弥天大罪,安西军将士对沃尔克恨之入骨,凌安之给沃尔克断了一个千刀万剐的极刑,大快人心。
凌霄本来就负责安西这一块军事犯罪、通敌、叛国之类的审查,沃尔克行刑当日,以凌霄为首的安西军全在黄门关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观刑。
沃尔克听说要受九百九十九刀之苦,不由吓得心寒胆碎,此等丑类记不得是自己的恶性才得了这么一个因果报应,心中对凌安之怨毒极深,看到额头上缠着红抹额的刽子手拿着装着刀具的皮囊上前,也知道自己命该断绝,破口大骂:
“凌安之你这个鼠辈,设奸计诬陷爷爷,我就算到了阴间,也必然化作厉鬼,找你索命报仇!”
“你们这些安西军的狗兵,仰仗的还不是国家的投喂?当日炸死了凌云也是他技不如人!”
“…”
听沃尔克越骂越狠,凌霄倒是见惯了别人临时之前的丑态百出,骂不绝口的算一种,还有其他黯然不语的、强自镇定的、苦苦哀求的、吓破了胆屎尿齐下的。他丝毫不意外,看了看午时三刻已经到了,挥手指挥道:“沃尔克,你今日落在我们手里,也是你技不如人,开始行刑。”
刽子手是为了惩罚军事罪犯特意在军中常备的,水平高得很,先是让副手拔下沃尔克的衣服方便行刑,之后再让副手取出一条漆黑的网子,此网为鱼线和人的头发混合编成,是专门在凌迟刀数太多的时候量肉用的,极其柔韧据说还辟邪,像是裹婴儿的襁褓一样,就把沃尔克罩了个严严实实。
之间那网子的网丝细密,勒入沃尔克结实的皮肉之中,将他浑身结实的肌肉疙瘩勒成了铜钱大小。接着粗壮的刽子手就把长短两把快刀拿了出来,映着雪色闪出清幽幽不详的光芒来,任是何人,见到这两把快刀,都不免两股战战,魂魄全无。
刽子手出手如风,照着黑网勒出的网格,第一刀割下柳叶儿似的一条心口肉抛上天空,算是祭天;第二刀割右胸肉远远抛在地上,算是祭地,疼得沃尔克惨叫连天。
刽子手面不更色,一刀一刀割下去,没用上一个时辰,就把草原壮汉沃尔克剐成了一具血骨架子,眼看着惨叫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实在叫不出来。
血腥味遍布空气中,饶是安西军士兵久经沙场,看到此等惨状还是惊得木雕泥塑一般,只有来抢食碎肉的乌鸦扑棱扑棱彼此相啄拥挤的声音。
凌霄一直在关下看着他被剐的白骨尽现,再也惨叫不出来,才一扫近日心头阴霾,嘴角咽着冷笑回到了关内,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受了严重内伤”的凌安之去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