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亲王脸上当场就挂了一层清霜,好像都能丝丝冒出冷气,问道:“查清楚了?信在哪里?拿出来,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对翼王殿下再说一遍。”
田长峰退了几步,稳稳当当的站到了许康轶面前,声音四平八稳:“卑职最近在处理各方传回来的消息,截获到了两封密信,是花折秘密写给湖南巡抚蒋彻的。”
许康轶眼神落在了田长峰的脸上,湖南巡抚远离京城,怎么会和花折扯上关系:“什么信?内容什么样?”
田长峰自怀中掏出信封,直接将两封信全打开:“两位王爷请过目。”
信上用的文字笔法是大楚通用的瘦金体,乍看平淡无奇,说的全是生意上的事,可是这两封信一三五七句的按照特定的顺序连起来,内容却有些意思。
全文引经据典,之乎者也,大意就是毓王手下一些生意,还详细的说出了是哪些铺子,在湖南蒸蒸日上,对当地商户冲击不可避免,希望蒋彻不要多事;税收已经按时缴纳,且有吏部和户部的批文,也是毓王的主意,上边还有毓王的私章。
许康轶接过信,将两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心思急转了几遍:“信中提到的铺子大部分是我们北疆军的秘密私产?”
许康瀚颔首:“对,与民争利的是北疆军的私产。写信的人打着毓王的旗号,盖着毓王的私章,去湖南与当地争利,湖南当地有苦难言,湖南巡抚蒋彻为人谨慎,只要探查,就会知道不是老二的主意,必定会禀告给老二。”
“一旦再发现我们已经把手伸向了江南,会认为我们从中挑拨他和地方的关系,矛盾直接激化,届时如何收场?”
许康轶云里雾里:“可这信和花折有什么关系?”
许康瀚声音中含着丝丝怒意:“已经查过了,其一,这些江南的铺子有些是花折的,估计也是他完全能够控制方便激化矛盾;其二,再者北疆军在江南的私产本是绝密,只有你我二人全部掌握,我没有透漏给过身边的任何人,你别说你没透漏过给那个花折?”
“其三,再者毓王的私章扣在上边,已然验过是绝对的真章,这章是哪来的?花折出入过毓王府,自由出入书房药库,估计也是花折找到机会偷盖的,他这是在做什么?在给毓王提供把柄吗?”
许康轶倒是看出了门道,他也不多说话,吩咐元捷:“去把花折叫来,问问他湖南商铺的事。”
时间不长,花折被从药房请了来,身上还带着丝丝的药材味道,一身淡色的衣服站在了泽亲王和翼亲王的面前。元捷在找他来的路上已经把知道的一丁点什么关于湖南商铺的情况告诉他了,此刻他正拿着这两信封对证。
许康瀚面沉似水,心有波澜,一看便主意已定。
花折一向不慌不忙,他站着翻来覆去的把信看了两遍,欣慰的笑了,施礼启奏道:“王爷,我大致猜了一下,总归是打着毓王的名义要在湖南敛财、得罪地方的意思。”
“这些私产中有一些还是我新开的铺子,估计其他的也不一定属于毓王,估计假的也经不起检验;确实有些水平,不过这封信…不是我的字迹,也不可能是我写的。”
许康瀚根本不信,手肘搭在膝盖上,居高临下的叉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瘦金体的字迹人人会写,再者你在湖南的丝绸、布匹生意做的不错,这么做只有你一个渔利,还有什么否认的?”
花折四平八稳的将信递给了翼王,“第一,我没有这个胆量,第二,…”
第二点还没说出来,许康瀚已经冷笑着打断了他,讽刺道:“花公子,敢冒死回到王府,就已经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简直是胆包着身,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许康瀚真要下恒心杀他,连翼王都拦不住。
花折摇了摇头:“王爷,第二,我不只不会写瘦金体,而且连这封信的内容都将将看懂,对其中与民争利的典故也不知道,更不可能写的出来,不信您可以问翼王殿下。”
许康轶拿着信,心里辗转反侧,面上却已经放松了下来,他看了花折一眼,将信放在桌面上:
“皇兄,这封信的水平奇高,层层递进,引经据典,什么拔葵去织、家人贩席、德高莫过利民全是不常见的典故。可花折连四书五经都读不下来,这封信不可能出自他手,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挑拨王子间的纷争。”
“…”田长峰一皱眉头,冷冷的盯了花折一眼:“可能是花折授意,别人执笔而已。”
许康轶收起罕见的笑容,淡定道:“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北疆军的军产我也没有说给他过。”
听到弟弟口中的袒护之意,泽亲王强压住怒火,没说过就不知道吗?如果有机会看到或者猜到算不算?“难道毓王会主动给他用自己的印章?既能知道北疆军的军产,还能摸到毓王的印章,除了花折还能是谁?”
泽亲王见许康轶冥顽不化,气的心砰砰乱跳,也不管现场还有田长峰,连环箭似的直言不讳道:“康轶,你也是经常做事的人,事情只有引起了合理的怀疑,绝少是空穴来风,多少都有根源。”
“此人三番五次的瓜田李下,几次出入毓王府,行踪成谜,不可能独善其身,留之何用?我知道你一向袒护手下,所以一直尊重着你,可你也应该以大局为重。”
许康轶有些无言以对,只抬首看着皇兄缄口不语。
泽亲王看明白了弟弟眼中的坚持,顾及到许康轶的颜面和想法,攥着拳头带着怒意起身,之后拂袖而去。
许康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花折一眼,跟上了泽亲王。
只一眼便看得花折一身冷汗,看来许康轶是知道他在搞鬼了;泽亲王果然神通广大,竟然在千里之外的湖南把信截下来了。
泽亲王看着大步跟上来的许康轶,有看着一块顽石之感,两条长眉已经气的立了起来:“我知道你有些离不开他,他也确实医术高明,照顾周到,可是?唉,你这么庇护下来他更是有恃无恐,不知道下次再弄出什么罗烂,我看你还是压一压他吧,他除了你也是谁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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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和家里称要去夏吾去做生意,她也确实要将丝绸茶叶卖到夏吾,再从夏吾收购药材回来。
一路疾行,过了黄门关便让付商先带着商队往夏吾去,她只带着胡梦生两人两骑直接奔向大楚的边境——虽然距离夏吾绕了近三百里,却和凌安之正在修烽火台的地方近一些。
西域夏季较短,适合建筑施工的时候不多,所以要抓紧时间。
烈日当空,凌安之也不嫌热,身穿军中轻薄草绿色便装扎条布腰带未披铠甲,吩咐兵士在上风头点上艾草熏走草原上这个季节最讨厌的吸血蚊虫,带着几百个光着膀子干活的安西军,正在检查修建了一半的烽火台的坚固程度。
——这是第一批建起来的烽火台,三十里一台,可以驻兵可以防守,最先建在了距离突厥最近的西北一处。
此地草场茂盛,经常有牧民往来放牧和小驼队往来运输,所以最开始看到远远的两个小点,凌安之也未在意。
两个小点直到距离仅几百米,凌安之才抬头喝水的空档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一口水差点没呛进去。
“余情?”
余情跟在嘴角偷偷咽着笑的凌安之身后,人模狗样的进了中军帐,顺手半拉下帐帘,一下子就扑进了凌安之怀里,伸手不是摸肩膀就是摸脸颊,一片声的问道:“天气这么热,你每天全在熬吗?看你额头都晒出汗了,看看你瘦了没?”
凌安之没想到余情能来,事先连通报一声也没有,军中严肃他不敢太过分,拉着她坐在帅案后的太师椅上,握着余情的手温柔捏了捏:“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幸亏这军营里全是公的,要不提前连个音儿都没有,还以为你是来捉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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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军令如山
余情自太原别后, 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以前没得到过,还不觉得,在太原被凌安之娇惯宠溺了一个多月之后, 觉得凌安之一走,心都空捞捞的, 久别重逢, 有点红了眼眶。
当即搂着他脖子撒娇:“夫君,人家每天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守着空房想你,你可倒好,在这里当个泥瓦工, 信里也没说去看我, 肯定一点也没想我。”
凌安之低头看余情,为了方便一身男装, 系着一条坠着玉石扣的宽腰带, 显得纤腰一扎,娇憨可人, 他低低的声音道:“三哥怎么会不想你呢?只不过烽火台修建正在紧要关头上,再者军中重地,不敢分心。”
余情吐舌一笑,湿哒哒的舔了他下巴一下:“哪里想我了?”
凌安之看她小贼的样子, 觉得好笑:“心里想你了,行了吧?”
余情伸手探向他左胸口,有点色眯眯的:“是吗?我看看?”
夏季衣衫单薄, 凌安之为了监工方便只穿了左衽的箭袖单衫,余情手伸进去犹不满足,色胆包天的去拉他的衣襟:“余掌柜的来了,西北侯大人什么见面礼也没准备,只能牺牲点色相了。”
就没想到女人也能这么色,凌安之按住她摸摸索索的手:“别闹,这是军营。”
余情调皮的很,甜甜腻腻的亲他脸颊,听他呼吸频率瞬间变了:“虽然是军营,也是你西北侯家里的后院。”
凌安之偏脸躲开:“军中纪律森严,不可如此昵戏,有违军规!”
余情当没听见,脑袋贴在他露出来的领口上便欲亲吻雪样的胸口:“三哥怎么晒不黑呢?军规罚大帅接受香吻二十个。”
凌安之脸上笑容全收起来,将余情从怀里拉了出来,站起身,声音有点变冷:“你若再如此,我就要自己出去,自领二十军棍了。”
余情这才知道凌安之刚才不是欲拒还迎,老实了不少,以为是凌安之不欢迎她突然前来,怯怯的看了浑身冒着冷气的凌安之几眼:“我…我也不是故意打扰的,前线危险,不想让你分心,我…我在夏吾还有事要做,过了中午就走不行吗?”
凌安之在军中说一不二惯了,平时和手下说说笑笑怎么着都行,一旦命令传出去根本无人敢置喙耽搁,安西军中更是纪律严明、赏罚明晰。
他看余情如此才想到自己犯了过于严肃的毛病,刚想哄一哄,不过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情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心下笑开了花,继续背着手虎着脸逗她:“也别下午走了,太热了,明天早晨趁凉快的时候再走吧。”
余情也知道凌安之和凌霄在军中和军外时判若两人,两军阵前一晃神可能就得掉脑袋,心里虽然涩涩的还是憋憋屈屈的说道:“嗯,那我随便呆一会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凌安之看她的小怂样,让他想到被大鱼抢了鱼食似的小鱼,即害怕大鱼,又舍不得一口鱼食恋恋不舍的绕着鱼食游动。
越看越想笑,忍不住冷着嗓子继续吓唬她:“到了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军法是大事,安西军自上而下是一条律令,主帅和士兵同罪同罚,军中娱乐尚且不许过线,白昼昵戏,至少是二十军棍。”
余情知道凌安之在军中时威仪非凡,严厉到被叫做凶神,今天算是不知道轻重似的撞在了炮口上,她像个犯了错误被抓住小辫子的小孩,耷拉着头小声认错:“凌大帅,情儿错了还不行吗?今天下午就把安西军的军法好好背一背,免得再触犯了哪一条被大帅责罚。”
凌安之硬憋着笑,腹部都暗暗震动了几下。他本以为余情娇生惯养,估计是要哭鼻子,没想到脸皮确实很厚:“知道错了就好,一会凌霄就来了,今天下午有时间帮我收拾点东西,最近也不繁忙,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启程,色媳妇也要见公婆,回文都城家里给我娘上柱香吧。”
节奏转变太快,余情适应不过来,她抬头看他一眼,发现凌安之笑的露出了满嘴白牙,捂住了肚子,这才反应过来是吓唬她。
当即气的一跺脚,心里不安落了地,地,眼泪掉了下来:“人家大老远的过来,看你这么凶,还以为你改变主意,说的话不作数,不要我了呢。”
凌安之这才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一伸手搂过余情细削的香肩,低头伸手指轻轻拭她的眼泪:“什么话?情儿在我心中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只有你不要我这个痞子丘八,哪轮得到我能说不要了?”
“不过确实军中律令森严,行百里者半九十,差一点意思可能就是几百上千条人命,不可儿戏,尤其统帅更要以身作则,刚才要是扯衣昵戏被凌霄看到,进门就是要打我二十军棍。”
余情刚想说又骗我,凌霄怎么可能打你。话还在嘴边,就听到门帘被自外掀开,酷热的阳光射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大帅”,挺拔伟岸的凌霄一身军装大步走了进来。
凌霄看到凌安之在账内竟然站着搂着个人正在说话,不由得脚步一滞,再定睛观瞧,发现竟然是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余情。
凌霄愣了愣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和余情连招呼也没打,微皱着眉,冷冷静静的直接沉着声音发难:“军营之中,怎可搂搂抱抱,军中昵戏,二十军棍;军中白日宣淫,八十军棍;看你二人还算衣衫整齐,否则的话,大帅,千万不要怪凌霄不顾你的颜面了。”
余情张口结舌,看了一脸故作镇静的凌安之,再看像是在问大帅中午吃什么的凌霄,点漆一样的黑眼睛里装的全是意外,她倒是不怕凌霄,拉着凌霄的袖子问道:“小将军,二十军棍下手狠一点能把人打坏了,你真舍得打他吗?”
凌霄看了看袖子上的小爪子,嘴角酸涩一扯:“不打怎么行?行军打仗最忌讳心不在焉和放松警惕,顷刻间便可以要命,小惩戒能让人记住,可以躲避大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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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河王府曾经熙熙攘攘,层层叠叠的院落内住着千余口人,而今遭遇横祸,凌河王和凌川也已经去了京城居住,只有二三十个家丁看守,再加上凌安之、凌霄带着余情黄昏回来上香时没走正门,一时凌家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本来凌氏的祠堂上牌位就有几百个,俱是大楚立国以来的宗亲,前些年多了凌云,而今新增加了两位夫人,四个小侄,凌忱没有出阁就遇害,牌位也和二夫人阿迪雅摆在了一起。
祠堂严肃,余情不方便进去,在祠堂门槛外晃悠,顺路打量了一下凌安之从小长大的小院子和王府,等着凌安之和凌霄上香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