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继河大概是整个家里最轻松的人,因腿脚问题,什么也不需要做,演技又是业界公认的,无需担心,在这两个月里,主要是培养和家人的默契感。
厨房的门口放下厚帘子以挡风,夏之余最后从厨房出来,将门关上,回到房间去找脏衣服出来。
虽说李老师帮她和导演说不需要到河边洗衣服,尽量在屋里活动,但衣服还是要洗的。
正在拿着衣服,手机忽然响了,她把盆往小凳上一搁,去摸桌上正充电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喂?导演?”因紧张而绷起的声线有些不自然,她想,难道是邰导不同意她待在家,一定要出去?
好在电话那边很快就解答了疑惑,邰一未说话,先和善地笑了两声,而后才道:“余余啊,早啊。呃……那个打电话给你呢是想跟你说一声,衣服就不用去河边洗了,像你李老师说的那样,尽量待在家里。但在家洗衣服咱们就少兑点热水、多洗两件啊,我让李老师准备了脏衣服,你去拿一下,再问问晁老师和小裴有没有要洗的,那个……辛苦你了。”
夏之余听着电话,莫名找到了第一次开会那天,邰一让她少吃点时的感觉。忽然明白过来,邰一到底为什么对她格外和善,甚至比对刘汝君还要好……
八成就是愧疚,良心不安了……
她还能怎么办!
“恩!好的,我现在就去拿。”对着窗户,夏之余扯开唇角用力的笑了一下,很快就听见邰一在那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对她做了两句思想建设后把电话挂掉。
手边小凳上的盆里孤零零地躺着她的睡裙,夏之余叹了口气,重新拿了两个盆出来,跑到小院儿对面去敲门,找李茂新和晁继河要脏衣服。
李茂新之前和邰一通电话时,就准备好了,此时小姑娘一来,她就撩起帘子打开了房门让人进来,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老邰会这么安排,”尽管如此,她还是拿了一件加绒的长袖和一双袖套给她,“辛苦你了,今天中午李老师给你烧饭吃啊,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没事,导演安排嘛,都是贴近角色应该的。那李老师我先走了,你快把门关上吧,冷风都跑进来了。”好在她虽然是剧组里最惨的一个,却不是唯一惨的一个,因为饰演从城里买来的言言,刘汝君,要和她做差不多的事情……
俩人有时候会在一起干活,分享烧火或者喂养家禽小心得,当一对难兄难弟。
从李茂新那里出来,她紧接着又去敲了晁继河的门,这门一开,和女人的屋子就不同了,屋里缭绕着烟味儿,进门正对的桌面上放了一堆的小零碎,地上的盆一个个分开放摊了一地,把衣柜门都挡了大半,右手边的床上堆了些衣服,和被子团在了一起。
平时没有人会串门,要乱也是乱自己,突然被小姑娘看到屋子,晁继河尴尬地笑两声,“那个……脏衣服是吧?”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脏衣服……他有的是啊。
晁继河沉默一会儿,抓了抓头发,“我找下啊,你稍等会儿。”
郭家其实有洗衣机,但导演不让用,平时各人衣服都是各人自己手洗。他原来还是洗的挺勤快的,但这天一冷水太凉,人就不爱动了。主要也是冬天不怎么出汗,衣服……每天换下来其实还是干净的,对吧?
晁继河低头铺床,用后背挡住夏之余的视线,把袜子往床缝里塞一塞,盖在被子底下。
内衣袜子肯定是不能给人的,贴身的衣服给小姑娘也不大合适,太脏的不好意思给,棉袄羽绒服也不可能给人手洗的。
晁继河心里啐了邰一一句,想半天捞出两件毛衣和一件羽绒内胆,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了,看着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呃恩……那个辛苦、辛苦,不好意思啊。”
夏之余笑着把衣服接下来,放进另一个盆里笑着道:“没事,我正好一起洗了,干了就给您拿过来,那我现在就去找张老师了。”张老师,裴殊剧中的名姓。
晁继河听出小姑娘宽慰他的意思,又对人笑了笑,赶忙上前帮她拉开门帘,又道两声“辛苦”,将人送出门。
几个人的衣服肯定不能混在一起洗的,夏之余将两个装了脏衣服的盆放进房间去,又重新拿了一个空盆出来到隔壁,一样地敲门,说明来意。
裴殊将帘子撩大一点,手未放下,贴着墙站着,将进门的位置留给她,“先进来吧,外面冷。”
话说的和晁老师当初邀请她进屋时一样自然。有晁老师的前车之鉴,夏之余多问了一句,“方便吗?”
回应她的是裴殊低眉浅笑。
夏之余看他身上灰毛衣干干净净,从里面毛衣里露出的白衬衣领口和袖口也又白又平整,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人一点信任,抱着盆进门。
说实在的,刚刚那种情况,晁老师尴尬,她也尴尬。
好在这种情形在裴殊这边并未出现,不同于那边的烟味缭绕,他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气味也比较清爽,许是因为开窗通过风,连火炉的气味都不重。床铺铺好,床帘也都束起让被子能晒到阳光,桌面上放着墨水瓶和钢笔、以及几本书,就像是剧里写的张老师一样。
他弯腰从床后和衣柜间取出一个搪瓷盆,连盆给她,“衬衫可以吗?”
“恩!可以的。”衣服只有一件,看着还比较干净。虽然邰导让她多洗一点,但她也没有主动要找人再要两件的意思。夏之余将两个盆叠在一起,往门口走,“那我就先走了,衣服晾干后会送来的。”
一只手越过她的头,从上方替她撩开门帘,用胳膊撑着,往前一步顺手推开门,“麻烦了。”
夏之余抬头看一眼裴殊推门的手,点点头走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亮起,又有风裹挟着白雪打着旋儿簌簌落下。
院外声音杂乱,隐隐约约传进小院儿里,待她拿着脏衣服和空盆走到水槽边时才听的更清楚些。
冷风中,她打开水龙头“哗哗”地倒进盆里,很快就聚了大半盆,她将水龙头拧小,看眼脚边的两个暖瓶犹豫了下,狠狠心还是没加热水,先将李茂新的加绒长袖浸了进去。
“靖远啊……你这么走了要你爹妈可咋办啊!你又要你小灯咋办啊!”
“小灯啊,俺家对不住你,”
“靖远妈,你别说这些了,这大冷天的靖远躺在地上也不合适,还是……早点儿的,带他回家吧。俺家小灯,不怪你。”
“大家也都别搁这儿围着了,先让靖远爹妈带着靖远回家吧。”
夏之余停了水,袖子高高挽起,两手下水用肥皂揉搓袖口打出沫儿来,余光中见郭叔郭婶低声说着话走回小院儿。
“小灯她家也倒霉,这以后咋嫁人啊,这不成望门寡了么!还好咱现在不兴过去那一套,还要人守活寡,不然、”
“呿呿呿,不关你事别老瞎掺和,回头还惹人不高兴……咱们把钱准备好就行。”
“我又没在外面说……”
走到夏之余身边,郭叔扯了一把郭婶的袖子,才让她噤声了。
夏之余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抬起头来和平常那般和老两口笑着打了声招呼,复又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27日更新get√
第161章 讲戏
如郭家夫妇这般私底下议论的不在少数,突然死了一个青年人, 还是大半夜的偷跑出去在家附近山头上摔死的, 这在不大的黄碗村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少人说, 这年冬天来得第一场大雪不吉利,刚一下,就带走了一个人,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但处在众人言谈中的, 除了郭冬家, 还有与郭冬儿子郭靖远定亲的小灯,郭满灯是夏之余这两日听到最多的名字。
死人尚且死了, 活人还活在众人眼下,尤其两人又是这种关系。一时间上门关怀的、聊聊天听个热闹的, 各路牛鬼蛇神都来了, 让郭满灯家这两日实在是不好过。
村里给郭靖远办了丧事, 关系好的人家也多多少少的在这几日穿的素些,算是一份人情,满灯也一样, 为郭靖远穿了几日白衣。因未到七日,尸体还在棺材里,放在郭冬家堂屋里放着,等着头七过去再下葬,
这期间, 整个剧组是没人去参与的, 只在办丧礼的时候由统筹代表剧组, 去给主持丧礼的村长和郭家送去两个白封,表示了一下。
晾衣服的屋里烧了火墙暖和和的,夏之余摸了摸晾衣架上的衣服,触手温暖干燥,将它们都取了下来,顺手担在晾衣架上叠好,等着待会儿给人送回去,但手移动到一灰一黑两只袜子时却顿住了……
晁老师大概是不知道毛衣里裹了两只袜子,也不会发现自己少了两只袜子……这洗是洗了,拿回去不给人尴尬的么……
本来想着等晁老师哪天洗衣服了,就把袜子一起混进去,然而现实情况是……她洗的已经干了。
站在原地思考许久,夏之余还是把袜子收了起来,夹回了毛衣里,抱着收好的一打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先放一下。
拿衣服的时候是挨个儿上门拿的,还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挨个儿地送回去。按照拿衣服的顺序,夏之余先去找了李茂新,而后神色如常地拿着晁继河的衣服去敲他房门。
“外面冷,快进来说话。”晁继河将门打开,一如上次的盛情相邀。
夏之余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感觉到里面气味要比上次好上不少,心里大概有了点数,捧着衣服笑着走了进去,将两件毛衣一件羽绒内胆递给晁继河,“晁老师,您的衣服洗好了,您看放哪儿合适?”
屋子果然已经被收拾过了,堪比灾难性的房间在两天内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晁继河四处看了看自己的房间,等心理觉得小姑娘差不多把他房间看全了后,一指自己铺的整整齐齐的床铺,“谢谢余余,先放床上就行。”
夏之余依言走近床边将衣服放下,又听晁继河在她背后道:“余余,要不要喝点热水?今天早上刚烧的。”
“不用了,谢谢晁老师,我还要给张老师送衣服呢,就不在您这儿多待了。”
又听到张老师三个字,晁继河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屋子,转身欲拿暖壶的脚一顿,没有哪儿没收拾好啊。
夏之余不知他心中所想,点头示意后便推开门离开了,回到对面取了叠好的衬衫,敲裴殊的房门。
他的房门总是刚好到第敲三下就会开,三下敲完,脚步声也行至门口,木门和门帘打开,一如上次那样,让开一条走道来让她进门,“你来了。”
“你知道是我?”夏之余捧着衬衫快步走进屋问道。
“我这小屋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来敲门了,”裴殊将门关上,放下门帘,回身接过她手上的衬衫,“谢谢你,还麻烦你帮我送过来。”
“我要走的嘛,当然要给你送回来了,”说着,她突然想到裴殊的盆还在她那里,抬脚便准备往外走,“对了,你等一下,我去把你的盆拿过来。”
“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把书带上吧,今天下午有课你忘记了?”裴殊将衬衫挂进衣柜里,看一眼腕表,走到书桌前,循着他的视线,夏之余这才看见他书桌上摆了几本书和一些手写的纸张,大约是教案之类的东西。
他将纸张三两下归拢好分成几叠,竖起来在桌面上敲了敲,分别用小黑夹夹起收进一个档案夹里,“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正好一起过去。”
“啊……我是过忘了,今天周三了呀?那你在屋里等我一下。”每周三、六两天下午两点到六点,裴殊会带着黄碗村的孩子上课,有的时候是语数外之类的文化课,有时是绘画或体育。当初剧组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批课本和文具过来送给孩子们,是捐赠的。
黄碗村孩子并不是每个都上学,虽然国家现在有各项补贴和政策,但学校却在周边比较大一点的镇上和市里,光走过去就要几个小时裹着更久,学校也没有宿舍,有些家庭便不爱让孩子去,还不如留在家里帮忙,也能干点活。
现在剧组来拍戏,给他们钱,给他们送东西,还带孩子上学,能隔三差五地能帮忙看一看那些小皮孩子不要到处乱跑,家长们再满意不过。这也是村民们为何对剧组的人比较欢迎的原因。
夏之余跑回房间把盆拿着,又拿了课本和纸笔,匆匆围上了一条围巾,出门去隔壁的时候,裴殊却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在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背着包等她。
门没有关严实,他伸手拿过搪瓷盆,“给我就好。”说完便推开门往门口一放,再出来时把门关紧,顺便扯了下她的围巾,将塞在里面的一个绒球拽了出来,“不用那么着急,时间还早。”
夏之余见他收回去顺手插进兜里的手,眉宇间淡漠的样子仿佛是随手替在外面疯玩后小辈理了理散乱的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声谢道:“谢谢叔叔!”
只此一句,又惹人一声轻笑。
细细的风雪这两日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没怎么停过,虽然中午温度高些,但风吹在身上,依旧是浸入骨子里的凉,饶是夏之余作为灵司不怎么怕冷,也没能抗住北方这刮刀似的风。
俩人一路上走的不慢,到教室时还只有几个孩子,正在教室里烧火炉。
孩子们见到裴殊来了,兴奋地奔上来围住人,“裴老师好!”
“裴老师我们烧了炉子,屋里暖和吧!”
“裴老师我是第一个来的!我擦了、擦了讲台!”
“裴老师你要脱外套吗我帮你挂起来!”
一人一声“裴老师好!”,一声比一声响亮,人人都在说自己做了什么,裴殊也一一应过去。
被围在教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来的孩子也越来越多,裴殊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孩子们赶到座位上,自己站在讲台前把书放下,准备开始讲课。
内容是针对孩子们的平均年轮和水平来定的,夏之余坐在最后一排,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歪着头,看着裴殊站在讲台前挽起袖口,一边看着书一边从粉笔盒里拿粉笔的样子,咬了咬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