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儿不能再慢了……
百余棵树的树根在楚君妖力控制下快速蛹动,前追后赶地向她袭来。越往峰顶地势越陡峭,夏之余正面要防楚君,地底下还要兼顾不断冲破土面的树枝,打的一身狼狈。
右臂被树枝缠绕着拽断,又因半神之身痊愈,反复几次,等她双臂向石块上一攀,右肩已经习惯性骨折,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又入一层套阵,阵法攻击形式转换,变得更加复杂,却一如当年林荫缚妖阵,只稍作了拙劣的改换。楚君回忆着当年的破解之法,一边分出心神看夏之余,看她一身血沾着灰土还硬咬着牙的样子,心下叹然。
流了这么多血,变得更香了,只可惜脏成这样,待会儿吃之前得好好洗洗。
他随手破掉阵中坎位,斜目哂笑,“山顶上有什么,要你这样引我去?”
“你跟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翻过这段就是山顶,夏之余知道楚君不傻,能看得出来她是在把他往山上引,一路上没少嘴炮花心思,也幸而自己真是个弱到恰到好处的菜鸡,竟真引得楚君一步步跟她上来。
手中攀附着的山岩被楚君连连击碎,强盛的妖力压着她全身难以运转灵力,双脚如缚千斤顶,就连勾魂链都难以将她拽起,只能艰难地靠双手爬。
树影摇动,照在山石上移开一片微弱的光,预计的时间已到,夏之余和楚君两人却迟迟没有上山,让坐峰顶最上一层的众人都有些着急。
山下的一声声巨响他们都听在耳中,说不出是听见了声音好,还是听不见声响好。
响就意味着可能受伤,可不响了他们就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山顶十一人围坐一圈,看向圈正中抱着孩子的队长,面上具是担忧,“魏队,时间差不多到了吧,林小姐她……”
“都坐着!”
手下队员都有些坐不住,魏国抱卓程在怀中,略有僵硬地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抚着想要爬下他膝头的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阴狠,“我们的任务是守阵,林之余一定会把那狗东西带上来的!”
那队员还想再说,对面却有人一指他身后道:“西边儿有动静了!”
一句话出,众人纷纷看向西面,刚看到半个脑袋顶,一个个儿就凝神静气,各自运起元气,掐上启阵指诀,只等夏之余上来把最后一阵补齐,立即开阵!
主峰已做好准备,另带队坐阵东西两座邻峰的陈帆与陆邢两人,也一看到夏之余带人上山,就立即念动换日诀二章。
天上重影的圆日渐渐分离,隐有化作两分之势,一明一暗,交错身影,互换位置。风云一动,乾坤颠倒,另南北两方共启降妖诀,主峰内顿时阴气尽褪,阳气吉盛——
风乍起,吹动一片林叶翻动汹涌,涛涛声响环着顶峰一周,自成一循环,楚君跟着夏之余一步入山顶,脚下立即开起一暗阵,让他半步都退不得!
眼前一身血污的小姑娘强撑着身子站在那里,嘴唇无声翕动,到此时,楚君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换日诀,极阴极阳两日转换,改天换日,真是好本事,怪不得你们敢将日子定在此期。”
阴阳变换,天不助他,林荫阵法到此处看来,才能看出不同来,小女娃娃年纪不大,心思颇深,今日说不得是要栽在这孩子手里。
楚珺眼中阴鸷,对夏之余又怒又恨,几欲立即将她扒皮生吞活剥了去,哪儿还容她念动口诀。一身妖力暴涨,两臂化为兽形,直拍向夏之余心脉!
眼前的兽爪来得迅猛,夏之余眼睁睁地看着手指粗的爪尖儿劈头盖脸而来,口中法诀念得更快,迅速结完指法,却还未来得及向下一个阵位跑去,那掌便已及至身前。
颈后升起一阵灼热,腥甜的血涌上喉头,却哽在胸中吐不出,夏之余被击飞出数十米,被打得经脉寸断,只觉得这掌和疼痛都来得太快,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拍碎。
空气中涌出似甜非甜,还有些清新的味道,一身半神灵气没有经脉依附,止不住地向外飞散。十步开外的一圈守阵队员们几乎要冲上前来,被魏国呵令摁下,坚守原位。
原来妖兽们闻到的是这个味道……
夏之余悟了,吐出一口血沫来,牵动唇角微微弯了弯,不合时宜地感叹,自己应该是还挺好吃的。
她眼底映着再度向她攻来的楚君,淡下笑意,忍着疼到抽搐的四肢,口中法诀依旧不停,又是连连后退数十步,一身灵气消散之际,强行分为九身,共同画阵,第一百零九阵转瞬即成——
大阵补齐,连接到峰顶的十二人小阵上,盛光自脚下亮起,立即运转,对着阵内唯一的妖绞杀而来!
几乎是同时,魏国稳住自身元气不动,迅速扎破卓程手指,滴心脉血落到阵纹上,仅是数滴,就映得全阵血光通天。
楚君不知不觉被大阵逼至阵眼,渐渐化出兽形,最内圈十一人按步法念动口诀,将人锁在其中。
魏国抱着卓程坐阵正中,维持心脉血不断,磅礴的元气稳住全阵。他赶在阵法运行至最后一圈之前问向楚君,“狗日的东西!陈梓在哪里!把陈梓交出来!”
“那小家伙的血那么独特,早就吃了。”
最后一圈阵行完,脚下阵法放出刺眼光芒,大势已去,楚君站阵中避也不避,答得轻描淡写,却刺激得魏国目眦欲裂,心神动摇。
他在盛光中收起獠牙,化回人臂,一如初见为人身时,青布长衫的清淡儒雅,他忽然冲着魏国笑了,拽过他怀中卓程仰身一倒,共同坠向地底。
“卓程!”
孩子的哭声瞬时而起,响彻在众人耳中,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已追着孩子跃入阵眼,那身影虚虚实实,不似真人。
探下阵的手抓到了孩子的小手握在掌心,沾到了濡湿温热的液体,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夏之余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预知梦来。
入阵之际,她看向不远处失了一魂的肉身慢慢倒下,了悟般的笑了。
“原来,最后一梦应在这里。”
“余余——!”
作者有话说:
短短三千字写了一整天卡死我了……
只恳求效果会好,不好我也不改了(躺平
小宝贝们明天见v
——
我还是修了_(з」∠)_
第298章 三生莲回
一万多公里外正是清晨。
陆沅晴在睡梦中突然喊了一声, 把自己给喊醒了。
她从图纸中抬起头,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心脏就阵阵钝痛起来, 好似心脏被人捧在双手中狠狠抓了一把,乱了呼吸的节奏。
“余余……”
在桌沿上被压了半宿的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陆沅晴意识慢慢回拢, 终有些反应过来,只是还来不及细想, 身体就已经指挥着她在一堆图纸中翻找起来。
手臂被枕得僵硬发麻,她越翻心中越乱,抖着手给翻到的手机解锁,肘弯碰落剪刀掉在地上,尖锐的摔响声刺的她眼泪毫无缘由地流下。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
青峰之上,天光至,阴云尽散。
盛阳下零零落落地下起了了细雨,天门大开,万千功德涌入白莲,绽开出一层又一层饱满肉厚的莲瓣。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依旧不止, 魏国两手空空,傻站在原地,面朝着半躺在陈帆怀中的小姑娘, 却是双目无神, 也不知这副模样是为了夏之余还是陈梓, 亦或是两者都有。
兜里的手机连声震动, 俞晟拿出看了一眼, 没有接通, 复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他上前蹲在夏之余身边,撕下她一边袖子握在手里,向身边的副队吩咐道:“失了一魂,跟着楚君入阵眼了,按她功力应该能撑过一刻,一刻内我要是上不来,你负责善后。”
“不必了,”不等他的人回复,陈帆就先行开口,“这阵你若是开了,就是一命换一命,妖王还有可能逃脱,还是我来。”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也淡,只拿着温热的手帕,细细地给怀中小姑娘擦干净血污的脸。
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他所过之处愈合,断臂也被接了回去,夏之余躺在他膝上,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认真的模样让陆邢不敢打断,直到他放下手中的帕子,才不赞同地喊他,“陈帆,这太难……”
随着话音落下,陈帆已经从夏之余眉心处抽出生死轴,在面前徐徐展开,本应记录生平大小事迹的银色小字在最后一列戛然而止。
陈帆在那处定定地看了几眼,眼中隐有痛色,他撇开眼不再去看,说了句“放心”,便见银色小字在他掌下飞快倒流,追溯其源。
来到这个世界上刚转世三次,还是个新的灵魂。
白莲从小姑娘颈后抽出,无处落下,只静静漂浮在空中,引得附近刚被赶上峰顶的妖兽们躁动不已,妖力冲撞身上的锁妖链滋啦作响。
见同僚如此,陆邢哪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让俞晟的人都退开,自己带着一众灵司围坐他身边,为他护法。
耳边蓦然响起婴儿细细弱弱的啼哭声,似从远方来,和小卓程的哭声缠绕在一处,被压得几乎听不见。
眼前的薄雾远山化作写意山水图卷,青砖白墙。
“恭喜老爷夫人,是个漂亮的千金!”
初生婴儿眼睛看不见,眯着眼睛把脸转向他,被乳母托着小身子往被子里一包,抱在怀中。房门打开,大步走进来一男人,冲到床边去看自家夫人。
陈帆趁此上前,捧起女婴丁点大的小拳头放到了白莲上,只是一相触,就见两道气息隐隐相连,互相向对方缠绕而去。
从这日起,陈帆就陪在小姑娘身边一直不远不近地陪着。
看她从满地乱爬,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习文习武,嫁人生子……直到百年归老,再转入下一世。
按她所经历、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发展,都会影响下一刻的际遇,下一世的人生。
陈帆绷着神经不敢放松,用灵力维持着白莲,炼化成为她的一魂,全程不曾中断,极为耗费心神。
第三世,灵魂转世,成为了夏之余出生在澜江这个四线城市的小家庭里。
这一世居然是陈帆和她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父亲总不在家,陆沅晴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在一边做缝纫、画图纸,时不时地和她玩一会儿。
但更多的时间,小夏之余是睡着的,或者在床上爬来爬去。每当这时,陈帆常常就会坐在床边,维持着手上的白莲,在小家伙快要掉下去的时候,把她往里面推一推。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被握住了。
白嫩可人的小团子向他伸出手,嘴中发出叭叭声响,想要够他掌中不断生长的白莲,那琥珀似得大眼睛看着他,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脸上,分明是能看见他。
陈帆诧异,正习惯性想去摸孩子的头,倏地恍然明白过来,将手收回。
这阴阳眼,竟是日日与他靠的太近带来的。
他心下复杂,看着小夏之余逐渐委屈的小脸,微叹一声,转而推了推床上的塑料彩铃。
“起风了?”
桌案边,陆沅晴听到彩铃声回头,小团子挺着小肚子跪在被子上,手往前够着什么,她看着笑了笑,心都被女儿软化了一截,放下剪刀,去床边把铃铛取下轻轻晃出响声,逗着她玩儿。
陈帆在她过来时就退后了,站到墙边,看到小团子颈后隐约出现一朵白莲形状,正是刚刚勾去的。
第三世的生命里,陈帆一直陪着她到二十二岁,暑假从国外回澜江,搭乘大巴车的那日。
夜色薄雾中霓虹闪烁,十字路口前,几辆车连环相撞,汽油从油箱泄露,爆炸带起一阵冲天的火光,她打开车窗出而复返,把身后哭着喊妈妈的孩子从窗户里递了出去,自己死在了又一轮的爆炸中。
穿着黑袍的人出现在她身前,陈帆站在爆炸的车后藏匿身形,看那黑袍从她眉心抽出生死轴来,为二十二岁的夏之余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新的一世开始,他所炼魂的一世走到尾声。
莲魂炼成,蓦然化成白色的人影,面容模糊看不清脸,模样与夏之余有五六分相像。
陈帆看着掌心中的小白人,想到这三世都见过的同一个灵魂,终是轻叹一声。
“这辈子你欠我的,看来要下辈子再还了。”
——
屋里开着暖风,肥膘体壮的大黑猫蹲在出风口下面,身上的毛被暖风吹得微微晃动,一双眼睛舒服地眯起,忽地动了动耳尖,起身走向床边。
床上的人呼吸变深了,黑猫一跃上床,垂着尾巴踱步到她身边,毫不顾忌体重,踩着她身子爬上胸口,把自己又蹲成座山。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他毫无意外地开口,“醒了?”
“再不醒就被你压死了。”
许是太久没说话,一出声嗓子还是哑的,夏之余想把大佬从自己身上搬下去,手却在被子里没抬起来,只好道:“下去,我被你趴得鬼压床了。”
“鬼压床还能说话?”大佬慢吞吞站起来,又踩着她身子爬下去,“那是你一魂归位还不太适应身体,起来慢慢动一动就好了。”
“什么一魂?”
夏之余脑子全懵,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记忆有些断断续续的,撑着身子坐起来,回忆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小卓程呢?我、我没死吗?不是……不应该啊?我怎么还活着呢?现在什么时候了?咱俩为什么在家啊?我妈呢?还有楚君,他死了吗?”
胳膊好的,腿也好的,心脏跳得很有力,身上哪儿哪儿都不疼,血液也在身体里流动的很顺畅,左臂上的红线也还有长长一条。
“小娃活着呢,你也活着,刚躺三天,你妈带你回来的,人在外面。至于那老东西……现在没死,但也快了吧。”
大佬面对夏之余的七连问难得的有耐心,一一给她答了,在他说时,夏之余已经摸上了床头柜,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电量满格,还连着充电线,锁屏上就能看见新闻,上面是大前天两个太阳的奇异天象,很多网友发了自己拍的图和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