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垂首,顺从地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他离开后,一直伺候他的小太监谭丘儿上前,将新茶撤下,重新给他换了一盏牛乳。
“丘儿,你说许忠会给汤氏通风报信吗?”顺帝摸着下巴问道。
谭丘儿今年十五岁,自顺帝懂事后便一直服侍左右,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顺帝这一计,既是针对汤凤也是针对许忠,他要看看先帝身边的人是不是能为他所用。
“陛下一石二鸟,实在是英明。”谭丘儿从小浸淫在算计之中,自有一番城府,他道,“依奴才看,许总管就算是曾经偏向皇贵太妃,如今也应该知道该效忠谁了。他若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恐怕不能在先帝跟前服侍二十多年。”
顺帝笑呵呵地道:“朕倒是希望他去通风报信,这样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撤了他总管之职,赶他到冷宫去扫地。你么,也能尝尝当这大内总管的甜头儿了。”
谭丘儿绕到他跟前跪下,道:“奴才不敢,承蒙陛下厚爱奴才才能陪伴陛下左右,只要让奴才当陛下的一条狗就行了,不敢奢求什么总管职位。”
顺帝耸肩,一笑置之。谁不想当官?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
此时的许忠心中正在犹豫,他的确是皇贵太妃的眼线,可如今陛下已经给了他站位的机会,他是否应该继续效忠皇贵太妃呢?如今小皇帝占着名,他自然不敢得罪。可皇贵太妃的段数……恕他直言,小皇帝再长十岁也不一定能够赶上。
以许忠的心机和城府,自然看得清这是小皇帝对他的考验。通过了,继续当他的总管。若是没过,宫里自然有他的“好去处”。
他抬眼,广场上一片空旷,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师傅,您怎么在这儿站着?”不远处注意到这边的小圆子拎着扫帚跑了过来。
许忠回神,看清他一身打扮和拎着的工具之后,皱眉:“你怎么到这里来扫地了?”
小圆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徒儿无用,给师傅您丢脸了……”
许忠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太监也是如此。小皇帝自然有他自己的心腹,他这个威震内宫的大总管已经其实难副了。
一下子,他心中便有了决断。
作者有话要说: 青铜小皇帝pk王者皇贵太妃
汤凤:你爹都被我熬死了,就你?
小皇帝:这位阿姨,我比你年轻17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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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反与不反
孝陵, 莲藕带着人正在安置行李,皇贵太妃的华服首饰太多了,一整间屋子都不够放。
“不能叠不能叠!”莲藕一叠声地喊道, 冲过去阻止想要将衣裳叠起来放柜子的小宫女, 道,“这些衣裳每一件都是千金之资, 你这么叠起来还不把衣服糟蹋了?”
小宫女退到一边,委屈地道:“不叠的话这些都放不下了啊。”
莲藕环视四周, 还有两大箱笼没有开出来, 可这间屋子已经没有空地可放了。她不由地想起承乾宫那三大间库房,真是恍如梦中。
孝陵分出来的住所就这小小的院落, 纵然莲藕再心灵手巧,也不能把这些物件给变没了。她揉了揉脑袋, 有些苦恼,这可都是皇贵太妃的宝贝啊。
院子小了, 他们在做什么汤凤一目了然,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道:“收拾这些做什么,反正以后也穿不了了, 要是能卖就卖了吧。”
“啊?”莲藕错愕地抬头, 匆忙见礼,“参见皇贵太妃, 奴婢们失礼了。”
汤凤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些东西都是死物,费这脑筋作什么,你找个法子看能不能处置掉,换成银票本宫看着也舒坦些。”她是先帝的未亡人, 这些红裳绿衣已经不合时宜了,索性卖了换成银子,以后总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是,奴婢明白了。”莲藕点头。
汤凤用目光扫了一圈,转过身没有留恋地走了。
有宫女上前,悄悄问道:“莲藕姐姐,你不说这些都是娘娘的宝贝吗?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莲藕瞥了她一眼,抬手拧她的耳朵:“怎么?主子的决定还要跟你这个小妮子禀报不成?”
“不敢不敢!莲藕姐姐快松手啊——”
虽然是在孝陵,可莲藕依旧保持着承乾宫的规矩,她要让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主子虽然不在宫里住了但规矩不能忘。否则,这样的局势下,一个治下不严,早晚会有胆子大的和外面互通有无,到时候再出手就晚了。
莲藕的手段汤凤很清楚,既然她没有阻止那就是默认了莲藕的做法。在她身边五六年了,如果这些琐事都要一一操心的话,莲藕不会有机会陪同她出宫,也不能在莲叶离开后成为她的大宫女。
入了夜,汤凤在卧房里抄写佛经。自先帝薨逝以后,她便换上了素装,时常佛珠不离身,每晚抄写半个时辰的佛经更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大约还是心虚。他临走的时候还想着保全她,可她是个没良心的,只记得自己的灭族之恨,连一句实诚话也不曾与他说过。
手指抄麻了,她趁机放下笔看向门外。
月光皎皎,夜色沉静。想必他在天之灵已经知晓了这一切,倒是不用她来多费唇舌了。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多少年了,她早该忘记如何与人剖白心肠了。
门口身影晃动,莲藕端来一小碗醪糟汤圆,道:“主子,您晚膳用得少,怕您饿了,奴婢下厨做了一小碗汤圆,您垫垫肚子吧。”
汤凤转头看向用碧绿色玻璃碗装着的汤圆,个个小巧玲珑,散发出一股醪糟的香气,引诱着人动手。她虽然不饿,但也不想拂了莲藕的好意,端起碗小口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用了半碗,她放在一边,特地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莲藕心满意足地一笑,端着碗出了门。
低下头,她拾起笔,继续抄写今日剩下的一半佛经。
眼看着即将完成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随即,一道人影飞入了她的书桌前,还未等她起身,那人便喷血而亡。
“不好了,有刺客!”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静谧的夜被划破,双方动手的动静越来越大。
汤凤重新坐回书桌前,在一片争斗声中,抄写完了最后两行字。她既然能安心地坐在这里,就不担心外面的人护不了她。
“汤凤,纳命来!”忽然,一道寒光从她眼前闪过,有人破窗进入,从侧方举剑,直指她的喉咙。
汤凤侧身后仰,躲过了这杀气腾腾的一招。接着,黑衣刺客纵身跳起,凌空挥出一剑。这一剑若刺到汤凤的身上,她绝无再活命的机会。
“铛!”
汤凤后撤两步,一把闪着青光的刀格挡住了这一杀招,握着刀的男子力大无穷,刀剑相撞的瞬间,持剑的刺客竟然被震出四五步远。
“娘娘这是料定了我们会来?”拿着刀的男子趁着空闲的机会回身,颇感意外地问道。
汤凤认出了他,雷暮,西南王麾下的一位小将,据说他使的一把青冥刀已斩杀数千人,利不可挡。如今他竟然出现在这里,汤凤同样很意外。
她指了指外面的人,道:“本宫有人保护,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雷暮还未开口回答,被震出去的刺客竟然又挥剑攻了上来,危急关头雷暮不敢大意,也只得先解决了眼前这人再说。
既然冯弦机也派了人,汤凤更不必担忧自己的安危了。未免给他们添乱,她躲回了卧房,侧躺着听外面的利刃搏杀的声音。作为风暴的中心,她倒显得置身事外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外面渐渐平静了下来。
汤凤起身走了出去,从卧房的门口到外间大门,躺着的有十余具尸体,各有惨状。走到院子里,场景更是混乱,血迹溅得到处都是,廊柱上,花坛上,地板就更不用说了。
月光温和地洒满了大地,目睹了这一场生死之争。
小金子的衣裳也划破了几个口子,但他没有在意,组织起院里的宫女太监将尸体拉到外面去。
“没有留活口?”汤凤问道。
雷暮从旁边跨了出来,抹了一把脸,道:“娘娘还需要活口做什么?这般阵仗,就算留了活口也不会吐真话,还不如杀尽。”他这一开口,倒是尽显沙场男儿的决断。
“也是。”汤凤点头。
那头,小金子点了点尸体,转头跑回来向汤凤禀报道:“主子,死了两名太监一名宫女。”宫女和太监本不是刺杀的重点,但因为这三人实在是倒霉,一个撞破了刺客翻墙进来,还有两个没跑赢,最终沦为了刀下魂。
“这孝陵是皇家陵寝,想必风水不错。你去择一处,将他们厚葬了吧。”汤凤侧头看他,“都是为了本宫死的,每家送上一百两,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雷暮见她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想来温先生说得不错,她的确不是凡俗女子。接着,他又有些好奇了起来,这样的女子是王爷喜欢的类型吗?怎么感觉不太好接近啊……
“雷将军什么时候改行当护卫了?”果然,下一刻她转过身来,幽幽地盯着他打趣道。
雷暮:“……”说来可能不信,但他真的不是自愿的。
“西南王吩咐你来的?”汤凤看向他,像是早已知晓了答案。
雷暮摇头,一副老实模样道:“温先生派我来的,他说娘娘的安危与王爷干系重大,若娘娘有什么不测想必在前线作战的王爷也会受到影响,所以趁王爷带兵离蜀,我便被温先生派了过来。”
“你竟没有跟着西南王一起上战场?”
“人够了。”雷暮闷闷地道。
汤凤皱眉,似是不解,什么叫人够了?
雷暮憋屈地说道:“西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打仗的,王爷说这是小打小闹,让我把机会让给其他年轻的。”似乎是谈及到了心中的隐痛,他又不甘不愿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才二十,挺小的……”
汤凤哑然,完全没有想到把他派出来竟是这样的原因,她还以为……算了,自作多情一番。
“你一直守在我周围吗?”
雷暮点头:“先生算到了您会被小皇帝撵出宫,所以早早地就让我在这孝陵等着您,果然您来了。”
汤凤深吸一口气,道:“雷小将军,你知道除了你年纪大你们王爷不想带你去,还有别的原因吗?”
“啊?”雷暮挠头。
“这么大年纪还不会说话,带你去怕是你们王爷还未见到叛军就先被你给气死了。”汤凤挑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嘲讽,随即转身朝屋内走去。
雷暮仔细咂摸了一番,怔在当场……
竟然还有这层原因?王爷为什么不明说!
“我不会说话吗?”雷暮反思了一下他刚刚的措辞,反复琢磨,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莲藕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跟她主子如出一辙的幽幽的眼神看着雷暮,道:“雷将军还不走吗?再不走奴婢可是要撵人了……”
撵人?撵人!
雷暮顿悟,想再补救一番,却看到了莲藕手里握着的扫帚。
“告辞,告辞。”
莲藕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要是不看在今晚他保护了主子的份儿上,她这扫帚肯定已经碰上了他的臀部!
雷暮虽跑了,但他带来的人却还得帮着人清理“战场”。院子里血迹斑斑,一桶又一桶的水冲下去也无济于事,小金子带着人用刷子挨个刷,一边刷一边冲,折腾了大半夜才将院子恢复到白天干净的模样。可就这样,一股血腥味还飘散在众人的鼻尖,挥之不去。
汤凤的卧房算是受影响较小的,移开了那倒霉的剑客,刷干了地上的血迹,似乎与白天没有什么两样了。她坐在抄好的佛经面前,洁白的纸张被溅了几滴血,如今已变成了暗红色。擦不掉,只有重新抄写这一页了。
她沉默地坐在书案前,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提笔再写。佛经抄得再多,这世上也不会因此少送一条人命,她犯下的作孽也不会真的随这些佛经尘埃落定。想要她死的人那么多,只要在孝陵一日,恐怕她面临的刺杀就不会少。
小皇帝做事可真够绝的,一面逼她出宫,一面任由人来杀她,倒是好算计。只是他兵法大概习得不够好,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怎么守得住这个天下?
再看向那沾染了血迹的一页,她轻巧地将它撕下,重新提起笔,语气遗憾地道:“真是可惜,这可是我写得最好的一次了。”
孝陵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小皇帝的耳朵里,他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许忠,倒是对这太监识时务的举动颇为满意。他到底还是年纪轻了,并未再怀疑许忠,只道他已经看清了局势选择了自己这一头。
“看来汤氏身边还有高人保护,想取她性命倒是不容易了。”顺帝摆弄着手里的机巧玩具,不满意这个结果。
谭丘儿道:“这一招虽然未能彻底解决问题,可也给了皇贵太妃一些警告。她得罪的人不少,想要安安稳稳地在孝陵过日子大约是不能的了。现下这般就好,时常骚扰几次,恐怕也让她头疼,休想睡个好觉了。”
顺帝点头,露出笑容:“对,时刻让她活在恐惧当中的确比一剑杀了更解气。”
得到了陛下的赞赏,谭丘儿朝着许忠的方向扬了扬眉毛,颇有些神气。
许忠装作没有看见,拱手道:“陛下,您召了内阁商议政务,如今各位大人都到了,陛下也该移驾御书房了。”
顺帝这才扔了玩具,拍拍手站起来,欢喜地道:“没错,朕刚刚收到西南王的军报,他与庆王交战了一场,庆王折损了万余士兵。这样的大喜事,朕的确要和内阁商议如何给西南王奖赏。”
眼看着庆王的叛军被西南王打散了,估计到不了月底就能彻底收拾了这群乌合之众。顺帝想着给西南王封赏些什么,也好让他继续为自己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