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她这边弯腰把叉子捡起来。
眼尖的服务员看到了，连忙走过来询问：“您好，请问需要换一个叉子吗？”
“换一下吧，谢谢。”程湛把弄脏的叉子递过去。
贺南星全程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校服裙摆。
很快，服务员拿了一把新的叉子过来。程湛先接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视线中的那只手非常骨感，手指修长，指甲修的很干干净净，像钢琴家的手。
可事实上，这却是一只用来夹烟的手。
贺南星松开裙摆，伸手去接，程湛没松开，她拽了一下拽不动，只能抬起眼皮看他。
明亮的眸子里，泛着盈盈波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愿不愿意让我当你男朋友？”他轻笑一下，换了个说法，“或者，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女，朋，友。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可是程湛在说的时候，心里却像绷了一根弦。。
妇女之友何东磊，还有现在不怎么爱跟女生接触的林洋和欧杨一鸣，他们都曾有过自己的女朋友。
唯有他。
长这么大，只看过别人谈恋爱，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能让他为之心动的人。
没人知道。
其实那次在麻辣香锅店里，他跟贺南星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就已经一眼万年了。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她脸上那块可怕的疤痕。却没有发现，她动人的眼睛里，装着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那般清澈，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眼神，同龄人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贺南星又把手给收回来了。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轻声喊着他的名字，“程湛。”
“嗯？”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表情变得很认真，“我们不一样，方方面面都不一样，所以不适合在一起。而且作为高中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现在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程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但负面情绪并没有被激起来。
他只是很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怎么的，你看不上我？因为我不仅学习烂，还抽烟喝酒打架，不学无术，所以配不上你这种乖乖女好学生。其实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我没有因为那些看不上你……”
“那为什么要拒绝？别拿要以学习为主这种屁话当借口，我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贺南星不吭声了。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男一女，她无意间一瞥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视线停在那边，再也移不开了。
程湛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过去，是江离和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他们选择了就近的位子坐下，没有往里面走来。
眼神太容易出卖人了。
程湛回过头，看着贺南星失落的表情，不屑地轻哼一声，“你真的喜欢江离？”顿了两秒，又冷言冷语道：“如果今天是他坐在这里，说想当你男朋友，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是吗？
她想也许是的。
学习确实只是个借口而已。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不喜欢程湛，所以不可能答应他。
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虚伪了。
“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了。”贺南星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快点吃饭吧，我得早一点回去。”
出门的时候许文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吃完饭一定要及时回家，不要在外面呆太长时间。
噼里啪啦嘱咐一大通还是不放心，又把手机塞给了她，说是方便联系。
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吃饭回家，估计一会儿电话就该来了吧。
“贺南星。”
程湛哪里还有胃口继续吃东西。
他郑重其事地提醒她，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你记住了，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如果得不到呢？
就毁掉吗？
贺南星的脚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
分班考试的成绩全都统计出来了，跟原先一样，后面几个班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二班和三班总共有四个人挤进了一班，而一班也有三个人被踢了出来。
贺南星就是其中之一。
她英语试卷没做，数学考得也不高，只有一百分，不仅没能留在一班，还被分进了四班。
易芳萍到校长办公室帮她申请补考的时候，五班和六班的班主任也在。
两个都是因为班里学生闯了祸，被叫进来谈话的。
校长见易芳萍过来了，就先把她们给晾到了一遍。
“易老师有什么事吗？”
校长笑着问。
“校长。”易芳萍扶了扶眼镜说：“我是来替我们班贺南星申请补考的。英语考试的时候，她发高烧昏睡过去了，所以只写了两道选择题。”
“我觉得像这种特殊情况，学校应该再给一次机会。”
以往的考试，从来没出现过类似事件。
如果是后面几个班级，校长肯定会一口回绝，但一班不一样，那群学生个个都是勤奋努力的好苗子，是学校的希望。
而且贺南星他有印象，当时是以高达一千多分的成绩，进到一班的。如果现在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分去四班，对孩子来说打击的确是有点大。
四班的班风有目共睹，万一她去到那里被不学无术的学生同化，或者从此一蹶不振。
那对学校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损失。
校长正思考着。
坐在沙发上的五班班主任孟婕突然开口：“易老师，这恐怕有点不太合适吧？”
易芳萍看向她。
“为什么不合适？她不是故意睡觉，而是身体情况导致的，我觉得学校应该给予理解。”
“全年级这么多人，因为身体情况而影响到考试的多得去了，我监考的考场，就有个学生吃坏了肚子，考试途中跑了好几趟厕所。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申请补考？”
“我赞同孟老师说的。”六班班主任倪芳芳坐不住了，“学校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先例，规矩一旦被破坏，那谁还愿意遵守？四五六七班就不提了，如果让你们班学生补考，那二班和三班的学生会怎么想？”
“毕竟如果多给一次机会，没准儿那些徘徊在一班线外的学生，就能进去了。”
说完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平时一直被易芳萍给压着，现在可逮着机会开怼了，她们当然不会客气。
校长的心思无疑动摇了。
两人说的也没错，毕竟补考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破例给贺南星开了后门，必定会有学生觉得不公平。
万一事情闹大，就不好处理了。
他只能秉持公正的态度。
“易老师，你也听见了，孟老师和倪老师所言不无道理。众所周知，一班学生的学费是分文不收的，很多学生挤破了脑袋想进去。只给贺南星一个人补考的话，肯定是会引起其他同学不满的。”
“可是校长……”
“就这样吧。”校长打断她，“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平时你就多关照着她一点，争取下学期，再考回到一班。”
新的班级名单，是当天中午被贴在公告栏上的。
贺南星和乐星雨吃完饭从食堂出来，远远地看到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肯定是班级名单出来了。”乐星雨既激动又紧张，“南星，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贺南星并不想过去。
因为课间操时间，易芳萍已经找过她了，说是补考申请学校没给通过。
并且她的总分数线，连二班三班的标准都没达到，所以被分到了四班。
“没事的。”
易芳萍见她脸色不好，又安慰道：“这次纯属意外，不能怪你没考好。去四班了也没关系，继续好好学习，下学期一定可以再回来的。老师相信你，也等着你的回归。”
……
“我不去了”贺南星有些无精打采，“你去看吧，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教室。”
乐星雨想着她肯定是感冒还没好，才会不舒服，只好一个人来到公告栏前，挤进了人群中。
在一班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再找，果然没有贺南星的名字。
英语才四分，也正常，想必是分到二班了。
结果她在二班找两遍过来，也没有，三班还是没有。
最后在四班的名单中，发现了贺南星的名字。
“天呐。”乐星雨惊呆了。
南星居然被分到了……四班？
那么垃圾的班级，还能好好学习吗？
而且老师上课基本也都是糊任务，不会尽心尽力去教的。
同时在找贺南星名字的还有展笑，看到她的分数一落千丈，竟然进了同样属于渣渣班级的四班，差点笑出声来。
这就是学霸？
上学期那一千多分是怎么考的，抄来的吧。
“展笑。”张潇潇从七班那边走过来告诉她：“你真的进七班了哎。”
展笑一点也不意外，“全都交的白卷，能不进七班吗？”
七班第一名总分连一百都不到，不愧是垃圾中的战斗机。为了跟程湛在一个班，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毕竟名字后面跟的是零蛋，真挺不好看的。
中午程湛没出去吃饭。
看过新的班级名单后，他回到教室睡了一觉，醒来后直接到校长办公室去了。
第020章
下午最后一节课, 各个班级统一召开班会。
易芳萍今天被孟婕和倪芳芳怼的心情有些不大好，没有像平时那样滔滔不绝。
随便说两句后，就把被踢出本班的学生, 一个个地叫出去单独谈话了。
虽然都是被踢出去的, 但其他学生不是去二班就是去三班，好歹能称得上是优秀班级。
只有贺南星去了四班，情绪明显要比另外几个更加低落。
易芳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点力量，“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想把积极能量调动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也不要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知道吗？
老师希望你能明白, 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 每个人的生命里, 都会遇到很多或大或小的挫折——”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看着贺南星那半面在大火中毁了容的脸, 易芳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对其他人说可能没什么毛病，但对她却有些不大合适。
她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的温室花朵。
相反她所遭遇的事情，别说十七岁的孩子了, 就算是很多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的住。
易芳萍看着她, 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就算暂时去了四班，在老师心里你依然是一班的一份子。到了那边，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到办公室找我。”
“这次除了英语出了点小情况外，数学的分数对比你原来的成绩, 也是有些偏低的。得在这上面多下一些功夫。”
贺南星感动地嗯了一声，“谢谢老师。”
数学确实是她的弱项。
太阳已经西下，江离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四点五十八。
还有十二分钟放学。
贺南星回到教室，乐星雨正用两只手挡着脸，在偷偷抹眼泪。
两个眼圈红红的。
开学快一个月以来，她展现出来的都是活泼乐观的一面，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贺南星一问，原来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一班。
她既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又觉得乐星雨哭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好笑。
“没关系呀。”
贺南星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就算不在一个班级了，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中午还是可以一起去食堂或者到外面吃饭的。”
在这方面，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一过来就能遇到用真心对待自己的好同学。
不像在原来的世界里，班上的女生都嫌弃她活得太不接地气，所以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她。
男生倒是有。
刚开始贺南星会偶尔跟他们说说话，后来听到闲言碎语，慢慢地就不再跟他们交流了。
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
在学校对着书本，在家对着钢琴小提琴画板。
孤独久了，她都快觉得自己真的不需要朋友了。
直到来到这里，跟乐星雨玩在一起，才发现有好朋友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可是你到新班级去了以后，肯定也会交新朋友的吧。”乐星雨的话里，带着点醋意，“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饭友了。”
贺南星挤出一个微笑，“就算真的有新朋友了，也不会丢下你的。毕竟，我还要回来一班，不会一直呆在四班。”
有道理。
乐星雨的心里好受了一些，“那说好了，咱们每天中午还是一起吃饭。”
“嗯，一起。”
*
晚上展开平带了南海湖大闸蟹回来。
许文娟用高压锅蒸熟，调了碗酱料，刚端上餐桌，展笑两只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了。
大闸蟹，特别是南海湖大闸蟹，每年只有上市的时候才能一饱口福。
天知道她馋多久了。
贺南星还好，很少吃海鲜，不喜欢也不讨厌，最多只能吃得下一个。
“爸。”
展笑率先伸手拿一只到碗里，边解缠在上面的绳子边问：“这又是你们人事部主管送的吧？”
那位年轻的女主管，家里人就是养殖大闸蟹的，每年到了吃大闸蟹的季节，都会往他们家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