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保媒拉纤”的疯话,也没有追问。
庄婷话说一半,自己缩回去了。改口道,“没什么。安心去。两天假期够吗?不够我让彭导再多批你两天假。”
苏寒:“……”“够了。”
“好!”庄婷的声音莫名斗志昂扬又满含期待,“别忘了回来给我转述细节!”
苏寒还没搞明白她这个“转述细节”是什么意思,庄婷那边已经把电话切断。
不过最后也不需要苏寒向庄婷转述细节了,庄婷自己直接在网上就围观了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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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婷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虽然看起来脸色还算平静,但紧皱的眉心清晰传达出了他的不满。
庄婷故意不紧不慢地说:“庄总今日下凡,可是对我等凡人有什么吩咐?”
“好好说话。”
“好的,哥。有事儿您说话,哥。”庄婷做出正襟危坐地姿态。
庄济楚一副不想理她的表情。
“平时我不在,你就是这样教育寒寒的吗?”
“教育?!”庄婷夸张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你知道寒寒今年多大了吗?”
庄济楚目光微沉,但是没说话。显然他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浪费时间回答的问题。
庄婷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自问自答地说完:“她已经十八岁了。”
“我当然知道寒寒十八岁了。”庄济楚低声强调,“刚刚十八岁。”
所以还是个孩子。
庄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看着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们相差四岁,性格迥异,从小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也不疏远。
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苏寒。
庄婷以前觉得苏寒和庄济楚挺般配,毕竟,从各方面来看,庄济楚都是一个极优秀的男人,无论从外貌到智商,两个人都极其匹配。苏寒更不用说,在庄婷眼里,寒寒就是完美的代名词。哪怕只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庄婷也非常赞成他们在一起。
她现在仍然没有改变这个观点。
只是庄济楚是太过理智自控的人,在他眼里,苏寒始终是那个初初遇见时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与苏寒的年龄无关。是在相遇的一刻就被命运设定好的角色关系,并在一开始就固定成型,无法更改。
他们是家人。只能是家人。
庄婷相信,苏寒也早已经发现并接受这一事实。
“哥,苏寒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庄婷的表情认真起来,“她可以为自己做出决定和选择,无论任何事,包括感情。”
“感情?”庄济楚眉头皱得更深,像是不愿相信孩子已经长大的家长。
“我不觉得她成熟到可以独自面对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说道。
庄婷微微哼笑了一声:“谁又能呢?”
庄济楚看着她。
庄婷内心微微叹息。她不知道应该为庄济楚感到悲哀还是庆幸。哪怕面对感情,庄济楚也是极度理智的。庄婷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需要挑选一个结婚对象,他会有条不紊罗列出各种条件和数据,一一对比筛选,如同苏寒计算一道数学习题一般条理分明,逻辑严谨。
“不用想了,”庄婷给出明确回答,“在这个问题上,我给予苏寒绝对的选择和自由。这也是她的权利,我无立场干涉,你也没有。”
“即使她因此受伤?”
“即使她因此受伤。”
良久之后,庄济楚轻轻点头。虽然脸上仍有沉郁之色。
“你确定了解那个叫顾睿思的少年?”临走之前,庄济楚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相信我,”庄婷笑意满满,“顾睿思绝对不是问题所在。”
另一个人才是。但庄婷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买股男主,大家是不是都会选顾顾同学?
第46章
苏寒是一大早赶到象山影视城的。
清晨初醒的天空, 浅淡的蓝色,使人感到静谧。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萧凯自己要来。
当然不是什么所谓的“查岗”,苏寒没有这个概念。即便有,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和权利。
她只是头脑还处于混乱中。
那一晚从他家门口离开后, 她一直没有理顺思路。
或许她心里有某种模糊的预感,所以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路程,明明让这种预感得到印证。
先找了一家早餐店填饱肚子。温暖的食物让她的胃部和精神都得到补充。
又跟店员要来一杯温水,吞下几粒治疗感冒的小药片。
她去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仍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许她应该涂一点口红,可以让气色显得好一些。但她身上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从餐厅出来,沿着一条陌生街道一直走,在街边找到一家售卖化妆品的小店。
苏寒走进去,用298元买下一管金色包装看起来流光溢彩的口红。
店员小姐堆砌了很多词汇来推销, 苏寒耐心地听完, 然后笑着说, 好, 就买它吧。
卖给她唇膏的店员极力说这个色号非常显气色,苏寒摘下口罩对着柜台上的镜子不太熟练地细细涂好。
“好看吗?”她问。
店员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是……”
苏寒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微笑着眨了眨眼。
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店员小姐姐兴奋地涨红了脸,用力点点头。
苏寒又轻声问了一遍:“好看吗?”
店员亦小声回答:“好看!”眼睛闪闪发光。
苏寒开心微笑, 如同孩童。
说了一声:“谢谢。”走出店门。
抬头之间,她看到天空中从云雾边缘照射下来的云隙光。空气中轻轻浮动的灰尘变得闪闪发亮。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信息。
“我这两天有假期,想去剧组看你,可以吗?”
然后便是安心地等待。
她有很多时间,并不着急。在一棵树荫下安安静静地等。
待手机上的时间跳过二十个一分钟后, 她等来了回答。
“你不要乱跑,我过两天也会有休假,乖乖等着,我去看你。”
苏寒抬起头,又看到头顶照射下来的云隙光。
其实她应该感到高兴。她心里也确实感到高兴。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只是仍想见到他。现在,而不是“过两天”。
苏寒慢慢在树荫下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静静呆了一会儿。
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
她决定回去了。
其实心里的意志本就不够坚决。
似乎有点害怕和紧张。这在她是不常有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和紧张什么。
不过不重要了。她要回去了。这一次跟上一次一样,都不是对的时间和对的时机。
环顾四周,苏寒发现,她有点找不到返回的路了。
视线往路边搜寻,期望看到一个指路牌或者路标。
糟糕的是,在她找到指路牌之前,有人先发现了她。
似乎只是一瞬间,她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涌过来的人群围在了中间。
苏寒淡定地摸了一下脸,直接摸到脸颊皮肤,才想起来,哦,口罩丢在刚才的化妆品店了。
被人喜欢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苏寒觉得心情似是好了一点。说到底她也跟旁人一样不能免俗,希望被喜欢,被接受。只是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围着,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让她头晕得更加厉害,嘈杂的人声也吵得头疼。
其实她一直都有点疑惑。
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她变了。
以前几乎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排斥她,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一般离得她远远的。
然后突然之间,整个世界画风突变。人们像是被外星人抓走,秘密接受试验,在体内被迫安装了一个“喜欢苏寒”的控制芯片。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喜欢她,以及喜欢她什么。
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明白。
他们只是被外星人抓走了,然后被迫在体内安装了一个“喜欢苏寒”的芯片。
苏寒一边头晕加头疼,一边为自己突然不着边际的妄想感到好笑。
她也确实一直在笑。双眸和唇角飘着一丝浅淡笑意。浮光掠影一般。
苏寒不赶时间,一个一个配合地给签名和合影。手臂开始感到发酸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人群不见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苏寒终于有点为难了。
她不介意多点时间耗在这里,因为想不出接下来去哪、干什么。但她很累,早餐时吞下的小药片似乎也对她的感冒没起什么效果。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热,汗出了一背,外套里面的T恤渐渐湿透,紧贴在脊背。
有人在拥挤中踩了她一脚,苏寒下意识后退,后背立刻撞到另一人身上。
轻轻皱眉,说了一声,“对不起。”但人群喧嚣如潮,没人听到。
她尝试拨开人群走出去,围观的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更加激动紧凑地推挤过来。
苏寒好几次险些摔倒。
云层坠落下来的光零星几束照在她雪白透明的皮肤上。额头和鼻尖一层薄汗。
鼻腔里的呼吸粗重起来。
苏寒意识到,她其实一直在做一件愚蠢且徒劳的事情。
她没再试图走出去,也没再说话。
一件事,不管多么糟糕,最后终会结束。就像她小时候在家里空旷的大房子里,独自挨过的一个又一个漫长夜晚。就像她一个人被锁在学校黑暗寒冷的厕所里。就像父母每一次激烈恐怖的争吵……
那时候她就知道了,发生任何事都没关系,因为不管多么糟糕,它最后总会结束。虽然随后又会有另一件糟糕的事接踵而至。
她只是抬起头,看向一个无意义的方向。
心里想,这个时候,他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她从这里带走呢?
不用再等着这件糟糕的事自己结束,他会出现,就那么把她从这里带走。
毕竟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是吗?说不定离得很近很近。他只要走几步,就会发现她,把她带走。
还在有人不停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像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这里一样。除了他。
苏寒朝着那个她也不知道连接着哪里的方向一直看,一直看,仿佛他真会出现,而且一定会在那个方向出现一样。
她不确定自己看了多久。
在她终于决定放弃,并在心里隐隐嘲笑自己的时候,真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是冲着这里奔跑过来的,像是有什么急不可待的事情。
只是,不是她等的那一个身影。
她真的一直在做一件愚蠢且徒劳的事情。
视线在即将收回时,仿佛突然得到某种预感,目光跟着那阵预感微微向左移动,然后定住。
原来他亦来了,只是站在不远处,犹豫没有靠近。
苏寒心里刚刚漫起的喜悦被微怔替代。因为她看到,他第一次没有对她微笑,而是眉头深皱。
她突然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出现感到羞愧难言,以致手脚发麻,几乎无法支撑她身体的重量。
她迫切想推开人群,消失在他面前。
可是人群如墙,挡在那里,她不能移动一步。
她只能慢慢蹲下去,企图让人群淹没她,连同她的羞愧一同淹没。
突然有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她下坠的姿势。
她被那只有力的手拉起来,眼前一暗,一顶似曾相识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人潮纷纷向两边退开,自动让开一条路,她被这股力量携带着,不由自主地跟随。
耳朵边听到有声音此起彼伏。
“苏苏,你是来看顾睿思的吗?”
“你们在一起了吗?”
“你们要好好的哦!”
……
人群和声音渐渐被落在后面,苏寒抬起头,轻轻推了推帽檐,看着天际云层中的亮光,轻声询问。
“顾睿思,你看到那道光了吗?”
顾睿思还拉着她的手腕,闻言转头看她。苏寒仰着头看天。
“你知道吗?”她声音轻轻,“照耀地面的云隙光,在西方国家被称为耶稣光或上帝之梯。只是,”她侧过脸,对着他粲然一笑,“它离地面真的太远了,看起来像是已经到达,但其实只是假象。骗人的。”
可是啊,人心脆弱易折,更愿意相信美丽的假象。
顾睿思毫不避嫌,一直将她带进他的酒店房间。人群一直在左右跟随,散去,又有新的人聚过来跟随。
苏寒不说话,沉默走在他身侧。额头和脊背上的汗被风吹干一层,又渗出一层,身体忽冷忽热,头昏脑涨。
电梯门在眼前关上,她立刻倚靠在电梯壁上,将手轻轻从他掌心挣脱。
顾睿思转头。
对上他的视线,苏寒回给他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
电梯缓缓上行,方方正正的狭小空间是静谧的金属色,他们模糊的身影映在上面。
“你怎么会来这里?”顾睿思问道,声音里有某种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说:“谢谢你,顾睿思。”
他侧头朝她看了一眼,苏寒也回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接,苏寒发觉顾睿思的眼神里有些奇怪的她看不懂的情绪,她以前从没见到过,或者说她以前从没留意过。
他的眼睛里还露出一种可怜兮兮的委屈神态,就像一条摇着尾巴拼命讨好却总也得不到主人夸奖的失落的狗狗的眼睛。这让苏寒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