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意抻了个懒腰,确实有些困了,便随着阿晋去旁边的小澡房。
她走后,丫鬟们看着那小半篮荔枝和满地的荔枝壳,面面相觑。
“姑娘,这些荔枝放哪呀?”见她披着湿发出来了,阿江急忙上前请示道:“姑娘,这么些荔枝,放哪呢?”
南知意斜眼瞧了瞧,“给祖母和阿娘送一些过去,剩下的剥了,弄成荔枝脯,明日可以做荔枝肉吃了。”
阿江得了令,急忙去办,阿晋坐在一旁给她擦头发,低声问道:“姑娘,是谁拿来的呀?”
“不告诉你。”南知意哼了哼,得意的瞥了她一眼。
这是雍淮送她的东西,她怎么能随意就让别人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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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城前一日晚上,雍林在行宫大办筵席,群臣咸集。
南知意同一群小姑娘们坐在潺潺流水旁,夜风舒爽宜人,带来阵阵凉意。
“你知道不,听说昨日詹四郎被人打了。”房悦容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说道。
南知意心虚的笑了笑,“竟有这回事?”
“是呀。”何宁宁接话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干的,实在是舒服。”她瞥见詹四娘路过,故意提高了音调:“要是有人能把他妹妹也打一顿,那就更好了。”
看着詹四娘青一块红一块的面容,南知意满意的笑了笑,淡声道:“要不你去?”
何宁宁哼道:“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你!”詹四娘怒急,指着何宁宁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知意递给她一个桃子,“别着急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先吃个桃子压压惊吧。”她将詹四娘打量了一遍,“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个样子,小心将来会嫁不出去哒!”
詹四娘更是气得要命,“我嫁不嫁的出去,与你何干呢?这么多管闲事?”
南知意敛住笑,“这可是你母亲的说给我听的,要说多管闲事,蓝山县主倒是我的先生了。”
若不是前几日凉国公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满口谎话,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她也不会这么说詹四娘。
赵圆捏了一个纸核桃,勾唇一笑,“你先前往外传的什么话,你这会就全都忘了?”
这会子,詹四娘倒是想起了她一开始,说南知意跑出去玩不做女红的事了。再加上刚才赵圆徒手捏核桃的威慑力,她却是一点也不敢再说话了,哼了几声后,去旁边坐下了。
酒宴正酣,群臣起身为皇帝称觞献寿,在夜色的遮掩下,众人的面庞都有些看不真切,隐隐绰绰的藏在迷离月色中。
雍林浅笑了几声,喝完了杯中酒,又让侍从给群臣分赏赐。
给皇帝献完寿,又轮到给太子。雍淮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淡淡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凉国公身上。
发现太子盯着自己瞧,凉国公心里紧了紧,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雍淮轻笑一声,“凉国公近日怎么开始学人涂抹脂粉了?可是羡慕那些白面书生不成?”
凉国公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脸,勉强忍住了,他昨晚被人打成那样,不抹点脂粉,怎能遮住这狼狈模样?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夫人说,想看看我年轻时的模样,硬是给我抹了一层。”
雍林瞥了他一眼,“我怎的不记得,你年轻时还有过白的时候?”都是差不多年纪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凉国公从小就生得粗犷黝黑,何曾白净过。
凉国公更尴尬了,“臣这以前,总比现在要白些。”
雍淮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凉国公同詹大郎二人就是他打的,现下提点出来,也是希望凉国公有点脑子,能安分些。
待到众人行宴即将结束,无边火树银花从半山腰升起,使得整座行宫,亮如白昼。
趁着众人观赏焰火,无暇他顾之际,一名小宫女悄悄溜到南知意身旁,往她手里塞了一颗荔枝,小声道:“有人在西侧的凤仙花旁,等着小娘子。”
南知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荔枝,是一颗糯米糍的。
她起身往西行去,小道上静谧无比,连个宫侍都没碰到,她不禁有些害怕。还未到凤仙花处,雍淮便已经迎了上来。
“阿绡。”雍淮唇角漾出笑来,眼底一片温柔。
南知意哼哼道:“我还在看焰火呢,你就把我叫出来了。”
“我带你去别处看。”雍淮上前握住她的手,惊道:“怎么这么冰?”说着,他将小姑娘的手捂在手心里,想要给她暖一暖。他又看了一眼南知意身上薄薄的衫子,眉头皱了起来。
南知意却不是很乐意,想要抽回来,“大夏天的,哪里冷了,你可别把我给热坏了。”
雍淮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许贪凉,不然又要喝药了。”刚入夏的时候,小姑娘贪图凉快,夜间连薄毯也不盖,便受了些风寒。
她担心要喝药,又要禁食,也不敢跟人讲,自己悄悄地忍着。还是雍淮发现后,压着她去自己那里喝了数日的汤药,方才好转。
听到要喝药,南知意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雍淮给握紧了手,好笑道:“不生病就不用喝了,这么晚,下次不许穿这么少。”
南知意哼哼了几声,到底不敢反驳。
雍淮牵着小姑娘,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一处放置在高处的秋千架边,旁边的矮墙上,挂满了紫藤,秋千架旁还栽种着许多虞美人。
南知意一时间看呆了,眼中满是惊叹,正是愣神间,却被雍淮带到秋千上坐好了。
小姑娘惊呼了一声,紧紧地抓牢了两旁。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同雍淮挨得这样近,几乎是靠在一处的。
南知意面颊泛起潮红,不由自主的往旁边缩了缩,缓了好一会,才哼道:“这里跟别处,看的可不是一样的么,又没有高多少。”
雍淮淡笑一声,没有回答,南知意都快等到没有耐心的时候,却突然凌空而起,受惊之下,她牢牢抓紧了雍淮的衣衫。
小姑娘靠的这样近,雍淮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在秋千荡起的时候,他早就将南知意护的牢牢的,可小姑娘自己却不知道,只能懵懵懂懂的抓紧他。
适应过来后,南知意才有心思去看焰火,果然,秋千荡到半空时,确实比站在下面,看得清晰多了。绚丽映入眼中,如同星辉抛洒下。
她怔愣的仰头看着,樱唇微微张开,眼眸里满是惊艳,夜风将鬓发吹拂而起,随着秋千的起伏而浮动。
些许青丝拂过雍淮的面颊、脖颈,挠的他心痒痒的。甫一转头,便是小姑娘如玉的侧颜,眼眸如星,朱唇若红梅。
“阿绡。”雍淮半搂住她,声音轻颤。
南知意也侧首望他,“嗯?”
雍淮顿了顿,缓缓低头,衔住朝思暮想的丹唇。
这样的亲密,令南知意心头发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在这一刻,从嘴唇到手指尖尖,僵硬到无法动弹。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轻轻分开,南知意颤着手,戳了戳雍淮,“真讨厌!”很累的好不好。
雍淮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是我讨厌。”
南知意心知他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半点真心改过的心思都没有。
小姑娘哼了哼,用力推了推他,“你好好的,别老是动手动脚。”
“若是把我推下去了,可怎么办?”雍淮在她耳畔,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轻柔,南知意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看,秋千正好荡到了最高的地方,离地有丈余远,顿时令她心中一紧,抓着雍淮胳膊的手也猛地收紧。
对于小姑娘对自己的依赖,雍淮满意到了极点,又道:“不是要看焰火吗,怎么看脚下去了?”
南知意嘟着嘴,撇过头不理他,径直抬眸看向天际,耳边传来南风的呼啸声,低沉婉转。
不多时,焰火已经到了尾声,雍淮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发现有些微的冰凉感,便用手给她捂了一会,温声道:“下去走走好不好?”
被风吹久了,南知意也有些手脚发冷,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好。”
雍淮缓缓让秋千停下,扶着小姑娘跳了下去,问道:“头疼不疼?”
南知意摸了摸太阳穴,又甩了甩头,娇声道:“不疼的。”
雍淮吻了吻她的发丝,“我送你出去。”一面走着,又开始后悔没有带件披风或是比甲给小姑娘穿上,若是被风吹到了头,可就不好了。
将将回到筵席处,便听到里面一阵嘈杂,声音听起来混乱得很。
南知意愣了愣,缓缓踱了进去,隐隐听到了几声哭闹,“这是怎么了?”她悄悄问身旁的人。
那小姑娘见她同自己说话,脸不由得红了红,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刚才于十郎喝醉了酒,错将詹四娘当成了郑四娘。被她阿兄给撞见了,将于十郎狠揍了一顿。”
郑四娘虽比詹四娘年纪略大些,可詹四娘生得高大,竟是跟郑四娘身形差不离。
两人都是行四,于十郎四娘四娘的唤了好一会,詹四娘不认识他,竟以为他真的再唤自己。于十郎生得倒是不错,詹四娘见这般人品的一个郎君含情脉脉的喊着自己,即便不认识,也是有些得意的,倒是乐得搭理他两句。
这一幕恰巧被詹四郎给瞧见了,心中怒急,当即扑上去打了他一顿,又是将人揍得不成样子了。
“是谁在那嚎?”南知意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旁人答道:“是詹四娘同郑四娘在哭,两人刚才吵了一架,还差点动手,于十郎同詹四郎去面圣了。”
南知意目瞪口呆,摇了摇头,道:“唉,这可真是,唉,大快人心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拉住赵圆的胳膊说:“你瞧瞧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于十郎和郑四娘,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还真是。”赵圆也点了点头,同她一齐看热闹。
感受到众人看热闹的眼神,詹四娘急急忙忙止住了哭声,骂道:“若再让我遇着他,我定是要揍一顿的。”
“我呸!你怎生如此不要脸?”郑四娘拭着泪,鄙夷道:“你莫非是没见过男人的,碰上一个不认识的,都要扑上去?”
詹四娘没想到她说的这么难听,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眼泪又汹涌而下,“你你你!”她一时间想不出来反驳的话,急得眼泪流的更凶了。
南知意到她身边,摇了摇头,给詹四娘递了张帕子,“擦一擦擦一擦。”
詹四娘一抬眸,在朦胧泪眼中,发现竟然是她,想说不用她假好心,又隐约有些感动,竟是从南知意手中将帕子接了过来。
“丑死了,别碍着我眼行不行。”南知意嫌弃的看着她,又重新拿了张帕子,使劲擦拭着刚才被詹四娘触碰到的手指。
詹四娘一噎,气上心头,郑四娘却乐坏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眼中似在诉说着什么。
看到南知意,詹四娘灵光一闪,忽道:“我是没见过男子,哪比得上你,见的男人多了去了,竟是还能到处挑拣。先前都订了婚,不是还——”
郑四娘被戳到痛处,霎时要跳脚,两人心中憋着气,又要打起来,南知意忙道:“等等!”
以为她要劝架,詹四娘正要让她不要多管闲事,郑四娘也看向她,声音婉转,“阿绡,不必管我。”
南知意又道:“等我走开些,你们再打,我这么弱小,可别伤到我了。”
詹四娘:......我就知道。
南知意退开了几步,退到了人群中,才兴奋道:“快打啊你们!”
赵圆摇了摇头,“就她们,打起来能好看么?”
俩人被她们这一激,竟是不打了,心里的火气几乎要令喉头吐出腥甜来,南知意顿觉无趣,嘁了一声后,跑去别处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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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林看着下首两人,心头泛起无奈,只淡淡的瞥了两眼,又问道:“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等听完事情经过,雍林皱着眉,想了半天,忽然问于十郎:“你就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于十郎脑袋上满是问号,“陛下,草民没有啊。”他被人灌了一整碗醒酒汤,又被压着用冷水浇面许久,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即便如此,她也听不太懂皇帝的问话,他故意做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前几日詹四郎的事,才故意去打扰他妹妹的?”雍林嫌弃的看着底下几人,尤其是于十郎,打个架都打不过,次次打输,能干什么?
于十郎更是喘不过气来,恭声道:“回陛下,草民真没有此意,是喝醉后认错人的缘故。”
雍林摇了摇头,“朕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继续打吧。”
这次他倒是把詹四郎也一起打了,不过打的板子要稍少些,于十郎刚受过打板子的苦,伤都还没完全好呢,又要被打,听着就觉得心中绞痛,肉都已经开始疼了。
而詹四郎也将被人给套麻袋揍过,也很有些受不住。
南弘在一旁看着,心中大呼过瘾,爽到不行,一点一点的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后当笑话讲给韦王妃等人听。
从第二日凌晨起,便有络绎不绝的车马往城中驶去,旌旗几乎是遮天蔽日,城中居民不敢轻易上街,却是纷纷出门围观,啧啧称奇。
南家一直挨到下午,等人少了之后,方才准备回城。
雍淮早晨又送了一小筐荔枝来,这次却是仔细挑拣过的,别说虫蚁,竟是一点点瑕疵都没有。朱紫色的一颗荔枝被她握在手心中,已经同掌心一样滚烫,却久久不曾剥开。
道上景致正好,却热得很,小姑娘全然没有欣赏的精力。阿晋拿着巾帕给她擦汗,低声道:“等七月过了,就该凉快了。”
南知意点了点头,“嗯。”随后垂眸,将手中荔枝轻轻剥开,莹白的果肉送入口中,汁水丰润,滋味甜美。
夏日过得极快,南知意回城后便许久不曾出门,只窝在家中玩耍,或是跟着先生上课。等西风渐起、螃蟹肥美时,她才恍觉秋日已经到了。
阿晋捧着冰糕,从外面进了屋,笑道:“姑娘,将这个吃了就去正院吧,王妃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