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过继个儿子,只怕跟之前的家人一个下场,也会被黑暗中的那些敌手杀掉,敌在明我在暗,又如何防范得了?
思及此林如海起身推开窗户,望着京师的方向担忧的远望,皇上能将自己这落了魄的世禄之家提拔起来,是抬举自己这做臣子的,既然要做皇上手中这把刀,就不能顾惜身家性命。
皇上既不想和太上皇撕破父子情谊,又想要江南盐税,林如海便只能做这把得罪人的尖刀,做皇上的要臣子死,臣子不但不能婉拒,还只能感恩戴德。
可黛玉呢?稚子无辜,何必赔上一生?
林如海回到桌前,案前抽出几张竹纸,匆匆写就一封密折,折中历数身世,乞求皇上给自己女儿庇佑:……
……林家曾袭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到了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
只可惜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又于去岁亡了,爱妻悲恸,亦随儿而去。微臣膝下只有一爱女……
……微臣不敢恃宠,仰祈圣恩垂怜。
写完之后林如海封好后装入报匣,送给心腹专差递送,悄声叮嘱:“给内外奏事处加些银两。”
内外奏事处掌管着收发奏折之事,林如海唯盼着这折子能早日到达皇帝手中。
写完密信,林如海又开始筹谋家中资财之事。
林家家财丰厚,别的不说,光是五代列侯嫁进来的侯夫人的嫁妆便有许多。因为五代单传,人丁单薄,倒让那些嫁妆无从分散,积累了五代,再加上生息经营,如今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
林如海命令管家,先将这些嫁妆单子都誊写几份,留着以后备用,以防被贾家那等小人最后侵吞。能嫁进侯府,那娘家也是不弱,只不过如今那些人家有的没落了,有的不再往来,节礼往来密切的就只有贾家和林如海的祖母娘家安家。
是以他嘱咐管家,以后给安家的节礼要丰厚些。这样黛玉以后出嫁,总算有安家这双眼睛盯着,不至于将安家当年的嫁妆也藏没了。
他又铺开一张毛边纸,下笔向自己的恩师求助。
林家是列侯之家不假,可是林如海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当年京师中风头无已的探花郎。士林中最讲究师承、同科,有时候在官场上这些情谊比什么同乡乃至亲戚更要牢固。
想起梦中所见:夫人故去后后院无人打点,因而无法跟这些内室女子往来,等自己也故去后,林家跟那些同门师兄弟以及同科断了节礼往来,最后女儿被接入贾府,贾府那些人只知道关起门来海天胡地的胡闹,贾家老太君不知道是否年事已高,就连自己家的三个女儿也不放出来交接,何况自己的黛玉呢?
若是平时里黛玉跟这些官夫人和师祖母往来密切,便是最后被贾家害得郁郁而终,也有为她鸣不平之人,何至于……
恩师家中开设白鹿书院,闻名天下,恩师族中更是男女皆能吟诗作画,文采斐然。前几年听闻恩师族中旁支有位出嫁女,因着丈夫无德虐待婆婆至死,因而将丈夫告上公堂,自己也因为状告亲夫被打了板子,判了和离。
人人都赞这位夫人高义,还有人愿聘这位夫人为妻,可这位夫人婉拒,直告一生不再出嫁,甚至为婆婆守了三年孝,更在清贵之家教几个女学生,做个女先生。
自己此番,便是要将这位女先生给黛玉请来,让她以后教导黛玉。
其一,有她看护黛玉行事,看贾府那些人还敢背后嘀咕什么“丧母长女不可娶”的鬼话,明里暗里嘲笑指责黛玉行为处事“小性子”、“爱别扭”。
其二,女先生对黛玉亦师亦友,多了这一层关系,以后黛玉就跟自己的师门多了几丝亲近,可以堂而皇之的拜访门中师兄弟家眷,这样结亲时,一来这些人家或许能有清贵人家看中黛玉,二来若是夫婿走科举的路子那这些士林中的人脉是一笔丰厚的嫁妆。
夜已深,林如海思及梦中所见,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为自己的玉儿多筹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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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中,皇上接到了林如海奏章。
他先是紧皱眉头,生气于下臣的僭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好你个林如海,朕让你办事那是朕看得起你。居然还讨价还价?!
可他毕竟还算得上是一代明主,再怎么生气,总还有几丝理智,因而气头过后就冷静下来。
林如海的确是他从进士堆里提拔起来跟太上皇打擂台的人物,他要是下场太惨,那后续还有什么臣子愿意为自己卖命?若是林家就此亡了,谁不说自己薄情寡义?以后还怎么拉拢那些从朝堂上的士大夫?
要说林如海现在真是孤家寡人,儿子没了,妻子亡了,这样的人自古以来便是俗称的“绝后”了,而据他的密报,妻儿的去世大半跟藏在暗处的太上皇势力有关。
朕现在还不能敲打这些势力,可褒奖一下臣子,让他不要心寒,总能做到。
于是他思忖起来,要不,把林如海之女封为乡君?这是公之女才有的封号,而公侯伯子爵,要论起来,林家列候,还轮不上这个称号,这可是格外的恩赐呢。
想到这里,皇上很满意,觉得自己真的是千古贤君了。
反正是个女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再给她赏赐些金银财物,绫罗绸缎,换一个臣子的忠心耿耿,这一桩交易,着实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头白象:棒棒哒!!!本象三双前掌都要来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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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夫人心慈护黛玉 傅云飞码头初看娇小姐
船行数日,终于到达京师。
雪雁出了甲板张望一回,远远就看见岸上有人在等着,她回到舱室,满心欢喜的禀告:“嬷嬷,岸上有人老远的等着,应该是荣国府的人!”
王嬷嬷一拍手:“哎呀这可真是好!”继而又想起什么,“雪雁,小姐房中有客,不可聒噪。”
雪雁痴缠过来:“好嬷嬷,可不许教训我。今儿个是好日子。”
“也罢也罢,就绕了你这皮猴。”
正在内舱和黛玉品鉴一副黄公望山水的镇南候老夫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面上未显露什么,心中却不置可否。这个小丫鬟未免太天真了些。
她前几天与林家交换了拜帖,知道对方是林家女儿。得知她父亲林如海大人探花出身,如今正担任巡盐御史,镇南候夫人心中三分的喜欢变成了六分;待到与黛玉见面,观其谈吐,见其文采,心里的喜欢更是多到了十分。
再听说母亲早丧,还带着孝,心里更是对黛玉怜惜不已。
这些天的相处她多跟黛玉往来,心里很是维护这个懂事有礼的小姑娘,又见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奶妈,再跟着一个一团孩子气的小童,因而委婉问过为何不多带些侍女出来。
黛玉回答,扬州家中原本有侍女,再者学堂中也有四个伴读丫鬟,只是父亲让自己匆匆上路,轻装简从,也不许自己多带些丫鬟仆从。
镇南候夫人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她是知道些江南的风声的,想必是林家担心黛玉路上不太平,因而不惹人注目。
可……京中素来大兴奢靡之风,这女娃所带仆妇也就像个城中殷实些的小户人家,这肯定会被京中势利之人瞧不起。
镇南候夫人久居南边,京城中的荣国府如何她不知道,自己作为外人又不好相劝,因而也只是微微蹙眉,就没有再说话,倒是黛玉看出了些端倪。
这些日子,镇南候夫人怜她母亲早逝,父亲虽然痛惜爱女但到底是个男人粗毛大略的,因而往来间常提点她些内宅功夫,或教她□□仆人,或教她交际往来。
黛玉也格外珍惜。若她还是从前的天真女儿,她或许还有些骄纵,可如今看过那本书,还有什么不懂得人情冷暖的,她似多活了一辈子一样,格外珍惜别人给的温情。
再者,便是书中懵懵懂懂的她,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如书中所写,宝钗那样叮嘱她几句,她便将对方当做了知己,居然从此放下了争执,再也不嘲讽宝钗,要知道宝钗本应为夺爱之人。
是以,对于镇南候夫人的善意,她格外感激,也学得格外用心。
此时黛玉瞧见镇南候夫人不吭声,因而多一揣摩。
这一下便瞧出了自己的奴仆的不顶用,一个雪雁冒冒失失有失稳重,一个王嬷嬷又老好人活稀泥,毫无法度规矩。
都算不得是镇南候夫人前日里所说的良仆。
若是……自己真的如前世所说,孤身一人到了贾家,手边无人可用
那外祖母派来的那个名字叫做紫鹃的丫鬟便成了唯一的可用之才。
虽然紫鹃忠心耿耿,但她对宝玉存着些心思,总能影响一些事情。而宝玉……不论如何,这一次自己一定要□□些得用些的丫头。
黛玉抱歉的对着镇南候夫人颔首微笑:“夫人,想必是亲戚家中接到我父亲的书信,特意来岸边迎接我罢了。”
镇南候老夫人起身告辞不提。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梅瞧了瞧动静,又来镇南候身边提点几句,老夫人听闻后到底有些不放心黛玉,又借着告辞的由头走到了岸边。
这一看,便有些心惊。居然只有几个三等的仆妇?
那些个婆子形容腌臜,居然还有些酒气,再看穿得虽然花团锦簇,却到处露出些粗鲁。
老夫人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看着贾家不上。说是国公爷,可是国公爷已经故去多年了,贾老太君仗着自己还活着,就不摘那块公爵府招牌,如今贾家最大的贾家老爷一等将军之职爵位,于礼来说,侯府小姐当得起贾家当家夫人来迎;于情来说,贾老太君的亲外孙女叫个孙媳妇迎接又有何不可?
又或者贾家是隐晦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对太上皇的支持?
这只是镇南候老夫人模糊的猜测,等她到了京中熟悉了下京中风土人情,知道了贾府的为人后就明白了是自己高看了贾家,他们目光短浅、一贯如此。
此时看着岸上那几个迎接的三等仆妇,她的脸色慢慢就不好了,再怎么样,都有这一路的情谊,不忍心看这个惹人怜的小姑娘被人怠慢,不管是政治因素还是别的什么,让三等仆人迎接远客都过分失礼。
因而她给大丫鬟翠梅使了个眼色,翠梅是个玲珑心肝,早就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思。因而叫住那准备接走黛玉的仆从:“且慢!”
她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跟我们同路的是侯小姐、御史之女,不能轻易跟没有名分的人带走。”
那仆妇瞧着镇南候府里的马车,语气就带了些谄媚:“正是正是,错不了,这个姐儿正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外孙女。”
翠梅的话早就等着她:“哼!我看你莫不是什么贼人作祟,冒充着贾家的名头来接人。”她双手抱臂,慢吞吞踱步走到那打头的婆子跟前,故意上下打量她们,“连个主子都不来,便是主子跟前体面的管家也不是,就这排场来接府中贵客?”
那个打头的婆子一听急了,直接走到黛玉跟前:“表小姐,您跟我老婆子回府去,老太太可盼着呢。”,黛玉即便是戴着帷帽都闻得到她一身的酒气。
翠梅忙以身遮住黛玉:“雪雁,过来护着你家小姐。”说着故意声音放大,让另外一边依照礼仪应当避开些的贾雨村听见,“如今世道乱,可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来充个人。”
这些小小的冲突倒让另外一个人听见,正是镇南候三公子傅云飞,他听见翠梅的声音,担心祖母遇到什么麻烦,眼神往那边一瞟,这一瞟,就让他看见了黛玉。
他平日里极为守礼,即使在狭窄的船舱,也与这林家的姑娘素不会面,倒是同船的先生贾雨村拜访过他几回。他心里不喜此人的功利,因而对祖母对林家小姑娘的称赞不以为然,想着这样的先生能教出什么闺秀。
没想到今日一见,远远瞧见一个女子身穿素色衣裙,她戴着帷帽,面容瞧不分明,即使瘦弱,但身形亭亭玉立,在风中仿佛一株修竹,有着不容人小觑的锐气和锋芒,傅家开朝以来便是兵法立家,是以他敏锐的从这女子身上捕捉到一丝锐利,甚至,还有一丝杀气?这么身量尚小的小娃?
他有些诧异,但很快马上眼神向下,目不斜视。如今两家亲近,便是这般避无可避,见见面也无妨。
那些婆子看情形不对,忙对旁边的贾雨村说:“贾先生?您看……”
贾雨村虽然势利,此番有心巴结上贾家,但他权衡一番,还是镇南候家里势力大些,因而对那些仆从拱拱手:“事关小姐安危,还请在下查验一番。”
看来今天是接不走人了,贾家的奴仆只好灰溜溜的去复命。
这档口镇南候夫人和黛玉忙让人收拾东西,她们收拾停当,镇南候夫人邀请黛玉坐自己家的马车回府,还没走几步,就瞧见风尘仆仆一辆马车急冲冲来。
马车停下来,有丫鬟上前禀告:“是荣国府的大少奶奶。”原来是个年轻的少妇迎过来,镇南候夫人带着黛玉掀开帘子,只见少妇穿着一身藏蓝镶边的裙子,鬓边插一朵黑檀木簪子,年纪轻轻的样子,却从骨子里透出暮气沉沉来。
黛玉一见,立刻就猜出来,这肯定是书中所写李纨,她嫁给了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的贾珠,对自己虽然袖手旁观,却也没有落井下石,因而对着她恨不起来。
李纨跟镇南候夫人道明真身后,连声的道:“委屈妹妹了。”
镇南候夫人笑也没笑:“倒不是我老婆子多嘴,那些个奴才居然对林家小姐出言不恭,上来就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纨忙赔笑:“回去定请婆婆管教。”说到这里,她苦笑一下,“那婆子是我婆婆的陪房,这次回去一定回禀婆婆,加以惩戒,让妹妹受惊了。”
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夫人这才放心,叮嘱黛玉:“既然是你嫂子过来接人,你便跟他们去。过些日子便让我孙女给你下帖子,出来散心。”
黛玉格外感激这位老夫人,不便说什么感激的话语,只用眼神眷恋不舍的回望老夫人,一步三回头,上了贾家的轿子。
一路进了城,黛玉从纱窗中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