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飞在门口却退后一步,单等着黛玉晴雯过来才小声对她俩说:“此物声音颇大,恐怕你们受了惊吓, 不若在此等候,要听见一声爆竹声音,便是它响了。”
黛玉摇摇头:“我要看看。”
晴雯也笑眯眯打趣:“傅公子莫怕,林姑娘胆子可大呢,你不用巴巴儿来担忧。”惹得黛玉一顿娇嗔。
神机营多年荒废,早已将原本的校场挪用建了营房,如今只有一个依墙而建造的花圃,几个人便到那花圃跟前,只见墙下早摆放着几个身体绑缚草纸的稻草人。
如此一来,用了火器只看纸张有无破裂便能看见是否打中。
傅云飞自己先试,他站得远远的,举起手臂,才往那边瞄准,射击。
“轰”的一声,果然草人身上的纸张破裂了。
黛玉和晴雯忙鼓掌。
卫若兰却是第一次接触这玩意,趁着温氏兄弟试炼,傅云飞便教他如何用此物射击。
居然被卫若兰也射中了。
黛玉就笑着说:“这可也算是射圃了。”,虽然无人明白黛玉说得是何意,但都对卫若兰称赞不已。
卫若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没成想就射中了,还是傅兄教得好。”又问傅云飞,“若是真组建此营,我可也效力否?”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傅云飞佩服卫若兰这一份责任心,笑着说:“那得你去求皇上,我说了可不算。”
林如海将此事上奏了上去,皇上龙心大悦,此时因着有人提前告密,他已经将太上皇牢牢软禁在了深宫里,只不过碍于孝道无法处置,可东北的局势还未掌控,此时得知有神机营可助他一臂之力,自然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于是皇上召见了傅云飞,傅云飞便带着温家兄弟向皇上演示了新武器的威力。并说明要害\':“如今我朝最擅长的都守城,诸多大将军在城池中屯粮坚守,便是外头挑衅也不过用大炮轰走。这法子固然好,可是有个问题便是一人只守自己一人的地盘,只不过将金贼赶走而已,无法将他们聚而歼之。”
林如海在旁边先捏了一把汗,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朝中多年的弊病,也是军中不成文的默契:大家都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别人瓦上霜。也因为这个原因,金贼一天天发展壮大起来。
皇上却丝毫未怪,他神色微动,看得出来有一丝激动:“你说。”
傅云飞接着说:“这神机营便是以主动进攻为主,有了此物,再配合骑兵,定能将金人吓得屁滚尿流,而且火器也可在守城时候使用。”
皇上又问:“若是金人俘获了战俘去,或是发现了机妙,自己也用此物当如何?”
傅云飞道:“火器难得的是精巧,实不相瞒金人自己也有一批火器,可容易炸膛,射程又近,便是他们瞧见我们用自己也用,只怕只会自损其身。这也是当初神机营没落的缘故。”
“若是俘获了我兵去,捡的此物又如何?一膛不过残存几发子弹,等射击完毕又还是废物一把,何况等训练神机营兄弟时自然说明人在抢在,若被俘获,先砸抢,他们便抢了去也无用。”
皇上一听龙颜大悦:“朕便派你做神机营掌号头官,分温氏兄弟为营内臣,即刻起操练神机营,即日去往东北!”
林如海一愣,傅家是行伍世家不假,可傅云飞是正儿八经的状元郎,他可是要进翰林院日后入内阁的文臣,怎么给了个武官的头衔?莫非是皇上忘记了?这可,提醒还是不提醒?
没想到皇上先呵呵一笑:“朕知道你是状元郎,难得是没有京中那些文臣的自命清高,也没有武将们的勾心斗角守护自己地盘,心里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今挽救本朝危亡,倒是个难得的料子,朕选你做武官,你可有不愿意?”
傅云飞自然答:“臣没有不愿!”他心里也是这般由衷认为的,能救本朝子民与水火之中,能保住无辜百姓免受战火侵袭,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又何谈委屈呢?家国社稷,难道还抵不过他个人仕途么?
皇上大赞几个好。便颁布了旨意。
旨意一出,朝中一片哗然。有读书人觉得委屈了傅云飞,又有文官认为傅云飞沽名钓誉改弦易张,还有武官觉得傅云飞多此一举邀宠献媚。
说什么的都有,傅云飞毫不放在心上:“我所做,皆是为了黎民苍生,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妨碍?”
他这般光明磊落,倒吸引了一批与他一样精忠报国之士,于是他昼夜操练,毫不懈怠。东北战事越发凝重,那边金人占领了沈阳,将其奉为上京,并且登基称帝。
朝中这才感觉到了紧迫,朝中大臣或有产业或有商队在东北,此时皆打水漂,这时候才迫切的盼望着神机营能够力挽狂澜。
却说黛玉挂念惜春,派了雪雁去狱中探望。
等进了狱中,惜春小声告知雪雁:“你告诉林姐姐莫要为我担忧,太后娘娘早就派了人来探望我,说如今贾家情势未明,又涉及谋反大罪,她老人家若是将我带走不好对皇上对朝里有个交代,单等着贾家定了罪,她老人家再想法子营救我。”
雪雁点点头,她这些年跟着明嬷嬷学了不少,早不是当初那个一团孩儿气什么都不知的小丫鬟了,自然知道惜春此番话要保密。
雪雁正与惜春说话,这时候茜雪与小红二人却进来。见到雪雁也点点头,倒是雪雁先问小红:“你不是跟着二奶奶么?怎的又出来了?”
小红泪水涟涟:“二奶奶被二爷休了,二爷被押解进京,我们也跟着凤二奶奶进了京,如今住在京郊,不敢进城来,她担心儿女,便让我来瞧瞧。”
这时平儿护着两位孩童出声:“我在这里。”她云鬓已乱,嘴唇皲裂,显然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可精神很好,“多亏二奶奶照应,一路随着我们进京,路上给那些衙役送水送饭。押解我们的衙役问清楚她不过是前头的下堂妻之后就更加敬佩她,对我们也颇为客气。我们也没戴枷锁,只不过快进京时候我们分开,才上了枷锁罢了。”
雪雁这才放心:“我家姑娘倒不知道琏二爷进了京,不然也可照应一二。”
小红说:“二奶奶说这一路颇受林家恩泽,感恩戴德,只不过她如今不敢走动,也生怕连累了林家,便只躲在京郊,等着风头过去再来谢过林家。”
雪雁点点头,将这话都记在心里,等着回去告诉自家姑娘。
茜雪给自己相熟的小丫鬟们送了茶饭,便自去招呼小红:“去男囚那边看看?”
小红点头:“我家二爷还在那边,我要去瞧瞧,平儿姐姐保重!”
平儿问:“听说宝玉也被押解进京了,可在牢里?”
茜雪点点头,往屋角飞快的瞥了一眼,屋角王夫人独坐一隅,一手抠着稻草往嘴里塞,听见有人提了宝玉的名字,眼神才闪过一丝清明:“宝玉,我的儿,他在哪里?”
茜雪是个脾性好的,当初因为一碗枫露茶被宝玉逐出去,此时还记着要看看宝玉,对王夫人也说话客客气气:“太太,宝玉先前扶灵南下金陵,躲过一劫,可朝廷怎能容他流落外头?自然也抓住了他,如今正押在牢里呢,我这会子要去看他,您老人家有什么嘱咐的么?”
王夫人扫视一圈,将自己的头发生生拽下一绺递给茜雪:“告诉他要好好念书,如今家里就指望着他了!”
茜雪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不忍,旁边的平儿叹息道:“太太如今便是这样,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你莫与宝玉说,倒惹得他不快。”
茜雪点点头。
男牢里境况更糟,一溜儿的犯人,见茜雪和小红两个进去便先吹起了口哨,还是狱卒呵斥了他们两句才平息,可狱卒自己的眼睛也滴溜溜在两位小娘子身上打转。
小红忍着心里的不快在人群里搜寻,她先看到林之孝:“爹!”
林之孝作为贾家的下人也被关押,好在狱卒只关注那些达官显贵,对他们这些下人反而宽厚些,因而林之孝也没受太多罪,好容易见着了女儿,他激动不已:“你怎的……”他想问女儿为何没有入狱,却也忍住没问。
小红就说:“二爷先前就休了二奶奶,我跟着二奶奶倒得了个自由,如今在大兴的庄子住着。”说着还冲着林之孝眨眨眼,这么一来,林之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时放心下来,自己只有这么个独女,可千万不能出事。
第139章 有命无运祸及子孙 济贫扶弱璞金浑玉
小红又说:“爹爹保重身体, 我刚看过娘,她老人家一切都好。我给她缝了鞋袜,絮满厚棉花,您安心住着, 我过几天再来看您。等上头的事情了了, 我便来赎了你和娘出去。”
林之孝不住的点头, 女儿安然无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强。他们一家本是奴仆,他和妻子还好, 大不了再换一家做工,可女儿年轻美貌, 保不齐被人转卖, 如今见她没随着进监牢,心里一阵松快。
小红附耳在父亲跟前说:“琏二奶奶给了我身契。”
林之孝不敢置信的盯着小红,小红点点头:“她担心若是被王家牵连, 就放了我自由身, 万一有事也可逃脱。”
林之孝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一个劲儿的流泪。这样的情形下王熙凤还能将小红的身契还回去, 当真是仁义。
小红就说:“您帮我在狱里照看着些琏二爷,咱一辈子欠人家的恩情呢!”
林之孝连连点头,又走到贾琏跟前, 对他磕头。
贾琏知道缘由,忙扶他起来:“如今我不过是监牢里的犯人,不须如此。”又问小红, “你奶奶如何?”
小红忙将手里的衣物递过去:“这是奶奶亲手缝制的,别看外头是粗布,里头却是毛皮的,家里诸位爷们都有。奶奶如今都好, 在大兴租了别人家的田庄住着,已经打发人给白家舅奶奶和迎姑奶奶送信了,适才我去看过平姑娘,她正照料着两位孩子,还照应着大奶奶和二奶奶,奶奶说有平姑娘在总可放心。”
她这一串“奶奶”听得贾琏头晕,好在小红伶俐,说的滴水不露清清楚楚,贾琏便点点头:“这里一切都好,有我照料大老爷和二老爷,下回多带些护膝,牢狱里没火没炕的,别让长辈们落下病根、”
小红见他进京时穿的厚棉袄在贾赦身上,知道琏二奶奶说对了:二爷到底是个孝顺的人,见不得大老爷受罪。所以才又做了几件棉袄捎带过来。
那边大老爷长叹一口气:“唉!有命无运,祸及子孙!”
贾琏走过去将棉袄披在贾赦身上:“父亲,喝碗热汤。”原来小红出发的时候凤姐给她捎带了食盒,里面有热腾腾的鸡汤。
林之孝将饭碗分发牢狱里诸人,贾政端着一碗汤迟迟不喝,在角落里长叹:“从前嫌肥油大鸭子腻味,如今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嫌紫蟒长。今怜破袄寒……”
贾琏默不作声,只将汤端给贾赦。他极其反感贾家这些长辈所作所为。年轻时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没必要坑害别人。
等他进了学当了官,到了地方上看多了民众疾苦,更觉得自己出身于富裕家庭已经是老天垂怜,如果说从前他还因为王夫人的戕害有些自怨自艾顾影自怜,可等见了那么多真正被命运捉弄一生都在黄土里挣扎的贫民,那些顾影自怜已经荡然无存。
他一点都瞧不起贾家那些人,已经处于高位,却总是不满足,连家里的奴仆都穿金戴银,却仍旧为了富贵不择手段。
将自己的女儿进贡给皇上换取荣华富贵,将自己的国土出卖与贼人已换得从龙之功。
为何呢?
若不是儒家讲究孝顺,或许贾琏连那一口热汤都不想喂给父亲。整个贾家人人都在自作孽,说起来落到今天的境地都算是罪有应得,如今贾琏只忧心凤姐和那边狱里的两位稚儿。也不知这谋反大罪能不能留下孩子的命来?
牢狱那头的宝玉呆呆坐在地上,无甚话说,他先是去了金陵扶灵,等半路上又被官府的人抓捕,送到京城才知道整个贾家犯了大罪。
他那里获得过这种罪责?只有冰凉凉的石头监牢。听说宝钗姐姐连看都不看贾家一眼,着急忙活逃脱出去,却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转眼贾家的判决就定了下来。
家中男丁大部分都斩立决,而贾琏并未参与,实系在外任,居官期间为民造福,百姓之中有口皆碑,因而免治伊之罪,只革去功名,贬为平民。
而宝玉、贾环、贾兰、贾兹年幼无干,省释,终身不得科举。
其余女眷未成年的省释,成年的发卖。
钦差来牢狱里宣读圣旨的时候,贾琏听闻贾兹无事,心里先踏实了,贾兹是他和凤姐的儿子,孩儿无事,其余都好说。
可转念想到父亲要被斩立决,心里登时苦涩起来,他走到父亲身边,贾赦忽然大哭起来。
贾政也暗自垂泪。
因着是朝廷要案,他们连妻儿都没见一面,直接便被拉走斩头。
等待人丁发卖那一天,先有一辆马车来将惜春拉走,惜春知道是太后派来的人,因而问:“我身边的入画、彩屏、彩儿是我使唤惯了的,能不能一起带走?”
那来接应她的婢女点头:“姑娘身边的丫鬟自然要跟着的。”
尤氏先忍不住:“我是做嫂子的,自然不当姑娘挂心,怎的家里正经亲眷,姑娘都要舍了去?”
惜春停住,冷冷说到:“古人说‘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家里无恶不作,当日仗势欺人时,怎想不到今日之苦?”
尤氏气得一跺脚:“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儿!”
等到被拉到外头示众,当街站的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奶奶们,哪里吃过这种苦?反倒是奴仆们,左右不过是换家地方做工,因而也没有什么大的哀愁。
周瑞儿子周不才也在那下面的人群之中,周瑞家两口子作为王夫人陪房颇有些家底,也宠溺儿子,因而早早给他求了自由身的恩典,此刻他就等着赎买自己爹娘。
只是看见人群里的平儿,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从前在他还在府里当差时,碰上王熙凤过生辰,他喝多了在厅里闹酒疯,把寿礼的馒头撒了一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不是赖嬷嬷求情,只怕他要被打死,就这那天也活活挨了四十闷棍,他自然怀恨在心。
于是当平儿被发卖时,他毫不犹豫就出手开价。旁边周瑞家的忙拉扯他:“做什么?赶紧家去才是正经!莫管贾家的事!”她虽然是王夫人陪房,可王夫人被发卖时她丝毫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