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女人呵斥道。
周俏看着她嘴皮子上下翻飞,狰狞的脸孔令她想起曾经那个女领班,不明白这些人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恶意又是因何而生?大家都是人,践踏别人能令她们感到快乐吗?
曾经的她对这种事逆来顺受,觉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
但现在,她已经没那么懦弱了。
周俏抬头挺胸看着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下跪?你配吗?!有时间在这儿耍威风,不如回去叫你儿子减减肥!我们质量这么好的裤子都能撑破,还不承认,算什么男人?是!我们是外地人!但我们靠自己双手打工赚钱,堂堂正正!你就算是本地人,也是丢钱塘本地人的脸!做事这么无耻下作,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女人怒极,声音尖利刺耳:“你才无耻下作!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是什么玩意儿?我知道你们这些外地女人都在想什么!一个个挖空脑袋就想嫁到城里来!晚上不知道躺过几个男人的被窝呢!”
女导购们都气坏了,Cindy又要骂,周俏拦住她,对那女人说:“别把你自己龌蹉的想法扣到我们头上,嫁人我们也是有原则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顺便帮你问问大家,你儿子应该没结婚吧?”
那女人一愣,周俏已经提高了音量,“姐妹们!这儿有一位尊贵的本地未婚男人,素质可高得很!你们有人愿意和他处对象吗?!”
几个年轻的女导购纷纷叫起来:
“谁愿意啊!有病吧!”
“跟个猪一样!恶心死我啦!”
“妈宝男,谁嫁谁脑残!”
有人“嗤嗤”地笑:“胖子阳/痿哦!”
Cindy“呸”了一声:“做梦呢!做你的春秋大头梦!我看他一眼就恶心地要吐!”
“你、你们这群臭婊/子!小贱货!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投诉你!!”女人气疯了,伸着手臂直指周俏。
周俏却不看她,只看向她身后那个脑袋都快低到胸口的胖儿子,冷声道:“我叫周俏,去投诉吧,你们本地人有头有脸,我们外地人在这儿可是无亲无故,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服务台就在一楼,你去啊!”
那女人眼看着要扑上来打人,却被胖儿子拉着走:“妈,妈!算了算了,赶紧走吧!别丢人了。”
“谁丢人了!谁丢人了!这个臭婊/子!我要撕了她的嘴!”女人骂骂咧咧地被儿子拖走了,周俏冷眼看着
他们远去的身影。
导购们纷纷散了,有人对着周俏喊:“俏俏,说得好!”
周俏无奈地笑笑。
Cindy抹了一把眼泪,垂头丧气道:“妈了个巴子,一天白干。”
周俏拍拍她的肩:“没事儿,这裤子我买了。”
Cindy睁大眼睛看她:“你买了?”
“嗯,我一个朋友能穿,刚才敢那么骂人就没指望她能买下。”周俏摸着手里的裤子。
Cindy想了想:“我帮你付一百块吧,毕竟是我的顾客,裤子都坏了,我不好意思的。”
周俏笑着点点头:“行,谢啦,一会儿我找高姐去缝一下。”
高姐的手艺非常好,裤子后裆已经修补得一点都看不出来了,还按周俏的要求把裤腿截短了五公分。
按照黎衍原本的身高,裤子长度应该刚好,可现在给他的假肢穿,就有点儿嫌长。周俏拿着裤子回到店里,趁着最后几分钟把裤子熨了一下,仔仔细细折起来塞到纸袋里。
下班后,她和Cindy一起出了商场,周俏发现,又下雪粒子了。
钱塘的雪下得可真小家子气啊——周俏感叹。
湿润的雪,夹着雨,一点儿也积不起来,路灯下,能看到雪粒子细细密密地飘在空中,和老家鹅毛般的大雪完全不一样。
公交末班车已经没了,气温低得要命,周俏和Cindy顺路,决定一起打车。
两个女生撑着伞、手挽手往路边走时,黎衍的电话来了。
“你怎么还没回来?”他气呼呼地问。
周俏才想起忘记和他说商场延迟打烊了:“对不起啊,今天跨年夜,11点才关门呢,我刚下班,准备去打车。”
“快一点儿,限你12点前到家。”黎衍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周俏没明白:“为什么呀?你饿了?”
“什么饿了?!我不饿!你赶紧回来,别买宵夜了。”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周俏:“……”
——什么时候家里有门禁时间了?
Cindy惊奇地看着她:“俏俏,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是我……房东。”周俏回答。
Cindy不怎么信,看到周俏手里拎的纸袋,问:“是上次坐轮椅来找你的那一个吗?你这裤子该不是要给他穿吧?”
周俏:“……”
“周俏你可以啊!”Cindy瞪大眼睛,“你真
的在和他处对象吗?他、他、他……”
周俏止住她:“别他了,我没和他处对象,再说了,人家也没你想的那么差,他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呢,哪儿看得上我呀。”
“什么?”Cindy为她打抱不平,“A大毕业的了不起啊!他可是个残疾人!你看不上他才对!他多大脸啊居然还敢嫌弃你?”
周俏连连讨饶:“姐,求你别发挥想象力了,他没嫌弃我,我俩没聊过这些,而且你不了解他,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朋友,你再这么说他,我可要生气了。”
Cindy乖乖闭嘴,在路边叫了一辆车,等车来时,她一跺脚:“今天够倒霉的,真是气死我了!”
周俏劝她:“别气了,我们也骂过瘾了。”
“你说他们这些本地人到底是怎么想的?”Cindy义愤填膺,“没有我们外地人,谁给他们送外卖!谁给他们送快递!谁给他们端盘子、造房子、收垃圾啊!他们自己又不愿意干!不谢谢我们还要骂人,简直有病!”
周俏叹口气,隔着雨幕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说:“没办法,谁让我们生在农村呢?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别管那些人怎么说。”
见Cindy还是气呼呼的,周俏用手肘撞撞她,“别生气啦,明天我不带饭,新年第一天,我请你吃午饭吧。”
Cindy终于笑起来:“麻辣香锅!”
“没问题。”
出租车来了,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地一起上了车。
紧赶慢赶,周俏终于在11点40分开门进屋,带着一身寒意。
黎衍坐着轮椅转到客厅,看她收伞,问:“外面冷吗?”
“冷啊,雨夹雪,湿哒哒的好难受。”周俏摸摸自己被雨雪打湿的袖子,换好鞋问,“对了,你催我回来有事吗?”
黎衍等了周俏一个小时,雨雪天气,他的残肢很疼,心情就不太好,立刻就怼上了:“什么叫我催你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要晚回来也不提早和我说,万一你出点事怎么办?年关到了外面很多犯罪分子打算干一票回家过年呢!你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还在外面乱晃!你说我要不要来问你?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叭叭叭,叭叭叭……周俏偷偷翻个白眼,又立刻服软顺毛:“我知道啦,对不起对
不起,是我没提前和你讲,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黎衍:“……”
——怎么感觉怪怪的?活像是在哄小孩。
周俏去洗了个手,出来时,黎衍还板着脸待在客厅。
他看着她,说:“还有15分钟就是新年了。”
“哦……”周俏有点莫名其妙,心想他是想等她一起跨年吗?
她的反应不咸不淡的,黎衍陷入沉默,错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俏趁机把纸袋递给他,“喏,今天给你买了一条裤子,就当新年礼物吧。”
黎衍:“……”
心里瞬间浮起非常不好的感觉,他皱起眉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买裤子?我和你说过我需要裤子吗?!”
周俏简直要挠墙。
——啊啊啊!敏感多疑的小黎先生好像又想多了。
不过她已经有点摸清黎衍的脾气,知道爆竹精还没到炸的临界点,这时候敢于在老虎头上拔毛,故作惊讶地问:“原来你不用穿裤子的吗?”
黎衍气极:“周俏!你别太过分!”
看着他憋红了的脸,周俏“噗”一声笑出来,黎衍拧着眉毛瞪她。
“好啦,你可真会胡思乱想,我逗你呢。”周俏决定说实话,“这条裤子是新的,今天被我不小心弄破了,只能买下来。我已经找商场的裁缝把它修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个号码你能穿,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到时候问问宋晋阳要不要吧,实在不行,宋叔应该也……”
“拿来。”黎衍听不下去了,收下纸袋,低声说,“早说不就行了,扯什么新年礼物?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周俏挑眉看他。
——您心里没点数吗?
黎衍又看一眼墙上的钟,11点50分了。
不知道是不是周俏的错觉,黎衍的脸似乎有点红,他说:“隔壁单元有户人家,每年一月一号零点都会放烟花,我的阳台能看到。你……要不要到我阳台……看烟花?”
周俏脑子秀逗了一下,问:“那我的窗子也能看到咯?”
黎衍的脸唰地黑了,冷冰冰地说:“不看拉倒。”
说着就把轮椅转回了房间。
“……”周俏嘀咕了一句,“我又没说不看。”
还有时间,周
俏换上一件毛绒绒的黄色珊瑚绒睡衣,拖着一把椅子、抱着可达鸭去敲黎衍的房门:“黎衍!”
他在里头问:“干吗?”
“看烟花……”
门打开了,黎衍神情别扭,倒退着转动轮椅,说:“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黎衍:什么时候能再练出漂亮的上半身?
作者:练出来了又如何?没人看不是白搭?
黎衍:万一……有人看呢?
作者:你是说俏俏吗?放心,你就算胖成球,她也不会嫌弃你的。
黎衍:可是读者妹子们嫌弃啊……我可是男主!
作者:你的男主包袱有点重啊!
黎衍:你不怕她们弃文吗?
作者:……
第24章
这是周俏第一次进黎衍房间。
搬过来以后, 她把约法十八章的第一条执行得最好,愣是一步都没踏进过黎衍的私人空间。
没用过黎衍的洗衣机, 没将衣服晾在他的阳台,如果屋外下雨,她就在房间里扯根绳子晾衣服。
黎衍的房间大一些, 收拾得还算干净,20多平的空间里摆着一张1米5宽的双人床,靠墙一圈是一个床头柜, 一组移门衣柜, 一张书桌和一个放杂物的边柜。
大概是为了方便他轮椅移动, 床没有摆在中间, 而是靠窗,所以整个房间就有了一块空地,显得比较宽敞。
周俏把椅子搬到阳台, 黎衍拉开窗帘和玻璃窗, 周俏挨着他坐下。冷风呼呼地扑在他们脸上,夹着零星的雨点, 周俏都被冻精神了,看着小区里黑漆漆的夜景,问:“下雨呢, 人家还会放烟花吗?”
“会,每年都放,风雨无阻。”黎衍说,“就跟一种仪式似的。”
离零点只剩三分钟。
黎衍掏出一包烟, 问:“我能抽烟吗?”
周俏点点头,看到窗台上有一个烟灰缸,里头已经有几个烟蒂。
原来他平时都是躲在阳台抽烟的。
黎衍拢着手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
周俏怀里抱着可达鸭,两条腿在地上小幅度地跺着,肩膀也微微发抖。黎衍偏头看她,问:“冷?”
“有点儿。”周俏想回房间拿厚外套,但眼看着马上就到点了,不敢走,怕黎衍生气。
黎衍把燃着的烟搁在烟灰缸凹槽上,转着轮椅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一件厚外套拿出来,递给周俏:“披一下吧,小心感冒。”
“谢谢。”周俏心中小鹿乱撞,接过外套披在身上,一下子就觉得温暖许多。
黎衍又夹起烟,看着她怀里的可达鸭,问:“为什么把呆瓜也抱过来?”
周俏捏捏可达鸭,笑着说:“呆瓜也要看烟花呀。”
“傻子。”黎衍轻笑一声。
周俏看了他一眼。
阳台没开灯,只有身后卧室昏暗的灯光为他们照明。
黎衍背光,长到下颚的头发剪短以后,能更加看清他的侧面,夜色中,他的皮肤更显苍白,鼻梁挺拔,眼窝微
陷,下巴连着下颚线条清晰流畅,整张侧脸轮廓鲜明,几无瑕疵。
周俏看着黎衍的眼睛,他的眼睛不似宋晋阳那般大,但眼型很漂亮,双眼皮窄薄,睫毛浓密,眼珠乌黑,他低垂眼帘,皱起眉头吸一口烟,吐出烟气缓缓地说:“又是一年过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一颗小火球就蹿上了天空,“啪”的一下绽成一朵小小的金黄色火花。
黎衍抬头望着窗外夜空,周俏与他一同看,隔壁单元那户人家正在快乐地放烟花,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两个小孩子欢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