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锦文见她背上的衣链开了,眼底掠过深重的戾气。
他迅速把拉链给拉上了,明明心中惊怒不已,又不得不软下语气说,“没事,我在这里,他不敢对你怎样。”
纵然是血亲,但曲初溪这种肆意抢掠的无耻行径让曲锦文生出了厌恶。
“你究竟想要怎样?”
男人的声音里夹着冰霜。
曲初溪见人逃了,也不恼,反倒是用化妆棉倒了一些卸妆水擦拭脸庞的脂粉,少年的棱角与英气逐步显露出来。
他杏眼斜斜一挑,“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地方是什么?”
曲初溪也没期望对方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你有时候说话就像我们那短命的老爸,他就喜欢用这种语气来训斥人。”他嗤笑一声,“假正经装得比谁都像,谁知道他内心龌蹉,要用小儿子的器官去换优秀大儿子的命。你曲锦文的命是命,我就不是了?”
“你在说什么?”曲锦文皱起眉。
曲初溪又是笑,无知的人啊,就是幸福。
他的哥哥怎么会知道,自己是重生的恶鬼。
上一世,曲夫人在生曲锦文时难产,使得他出生带了不少的病症,先天病弱贫血,后来她与丈夫合计,五年之后又生了一胎,也就是曲初溪。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他不过是亲生哥哥的备用器官库。
他五岁时,哥哥因为食物中毒引发身体病症,曲初溪被抽了骨髓,年纪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了,一个注定为哥哥牺牲的弟弟。
可,谁问过他的意见?
抽了骨髓,摘了器官,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健康的身体衰败下去,再也不能玩他中意的足球。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因为身体疲惫早点回家,也许他就听不见父母在房间的交谈,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不甘与悔恨。
仇恨,那一刻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凭什么,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什么哥哥就能活,而他只能被舍弃?
曲初溪忘不了,那种浑身疼痛与无力感现在仍时刻烙在他的身体里。
重生之后,曲初溪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优势,也知道最后把曲锦文治疗好的医生,用一些不打眼的小手段让曲家父母注意到了。
至于三岁时那场车祸,曲初溪心想也许是他的到来改变了运势,令曲家有此一劫吧。
黑白葬礼上,曲初溪依旧是笑着,不是旁人以为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他真的觉得快意。折磨他这么久的人终于咽气,剜割掉流脓的疤,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对于曲锦文这个哥哥,曲初溪反倒在相处中渐渐淡了那股暴戾的仇怨。
虽然有时候曲锦文会因为各种事务的忙碌而忽略他,但始终对他是友好的,曲初溪也乐意跟他当一回兄弟。
他上一辈子没享受过多少的温情好意,所以,哪怕是稍稍的施舍,他也愿意倾己所有去报答。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妨碍到他。
这一切的太平粉饰都得建立在两人利益各不相干的条件上。
重生一世,他要分毫不让。
曲初溪清楚自己想要的,自然会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
至于什么枉顾伦理,什么兄弟阋墙,这些曲初溪全都不在乎,他已经试过一无所有的滋味,最差点也不过是舍了这条命去见阎罗爷。
他千辛万苦从幽冥地狱里爬回来,可不是为了单单演好他好弟弟的人设。
前世他一样是在游乐场遇见了安琳琅,当时的自己被曲家父母养成了乖巧腼腆的性子,遇见喜欢的小姐姐,也只敢远远瞧上一眼,然后遗憾看着她跟自家父母走了。
而这次,他很有心机夺了对方身上珍贵的项链,等她上门来寻,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搭上关系。但是,他没想到这事反而吓到了安母,在此之后她基本不带女儿出门,两人的联系也就断了。
直到,这次的重逢。
曲初溪原先是不知道琳琅的身份,直到那天他跟曲锦文对上,为了早点做好准备,他让侦探社的人调查了琳琅与曲锦文,这才发现了这起牵扯在陈年里的温柔旧梦。
得知琳琅是之前的初恋小姐姐,又是他现今的心上人,曲初溪就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他不想怎样,只是曲锦文有的,他也想要。
曲初溪盯着那对相拥的两人,目光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曲锦文捏了捏琳琅微凉的手掌,以示安抚,让人出去自然是不想让战火波及到她。
他看曲初溪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谁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招数?
“好。”
琳琅向哥哥投去担忧一眼,也没再看弟弟,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后,还未走远的她隐隐听到了兄弟俩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她稍微勾起唇角,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有趣了。
这次失忆总裁的剧本,其实没有女主,或者说,曲初溪这个嚣张风流的弟弟抢走了女主的戏份。他因为对嫂子安琳琅的隐秘心思,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把他哥给撞了,原本是想撞死的。但是男主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失忆了。
丧心病狂的弟弟为了报复小时毁约的安琳琅,对曲锦文隐瞒了她的存在,还似有若无勾引了哥哥。最后的安琳琅受不了这种未婚夫爱上弟弟却对正牌不闻不问的戏码,郁郁而终。
他的报复完成了。
琳琅觉得安琳琅真的是很冤,小时候被一头狼崽惦记上了,等他想起来,又不想她成为哥哥的新娘,百般使计毁了她的爱情。
所以说,正常人还是离心理不正常的蛇精病远一点,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与行事作风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曲初溪显然就是极端的例子。
琳琅温柔抚过眉尾,笑意嫣然。
所幸,她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那就看谁玩得过谁吧。
曲锦文很快走出来,他眼角有一道淤青,琳琅伸手碰着,柔柔地问,“怎么弄成这样了?疼吗?”
他抓住了琳琅的手,力度有点重,忽然说,“琳琅,我爱你。”
琳琅抬头看他。
哥哥之前说情诗时语调温柔得能渗出水来,然而这般正儿八经对她表白也是少见。
“我知道,我也是……”
她还没说完,余下的话便被咽进另一个人的唇里。
他拥着她,强烈索吻,仿佛要平息某种不安的情绪。
琳琅心想也是难为他了,一米九的身高为了能亲到她,腰身弯了又弯,低了又低,也亏得他腰好。
她的脸半掩在男人的颈边,微微睁开眼,远处有幽寒的光。
琳琅嘴角微勾,垂在身侧的手似是犹豫之后,渐渐抬起,落在男人的背后。
曲锦文显然也察觉到她的主动,心头停滞一瞬。
两人身体贴近,似乎受到了恋人的鼓舞,他的吻更添几分如火的炽热。
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见这一对准新人在花前甜蜜拥吻,纷纷露出羡慕神色,猜想他们婚礼的盛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婚礼举办的前一天夜晚——
新郎失踪了。
第219章 失忆总裁前女友(13)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琳琅还在安家试着婚纱, 为明天的婚礼做最后的调整。
来的人是他们早就选好的伴郎, 也是两人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曲锦文公司里当经理, 感情还算不错。
“我本来有些事要跟他确认一下,结果发现手机打不通了,是关机。”伴郎俊朗的面容浮现几分困惑。
按照曲锦文严谨的作风,尤其在他人生大事的关头,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正是因为清楚他的为人, 大家才觉得此事太过异常。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琳琅也试着拨打曲锦文的手机,但结果是一样的。
“不如问问他弟弟吧, 或许能知道什么。”有伴娘提议道。
曲初溪倒是接了。
从那头传过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摇滚电音, 还有一个陌生的欢快男声,“你好, 你哪位?”
“我找曲初溪。”琳琅说。
对方犹豫回了句,“唔, 他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我是他嫂子, 有很重要的事问他, 麻烦你让他接一下。”
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强硬,拿着手机的男生去找主人了。
迷离的酒吧灯光之下, 有人喝得烂醉如泥。
“哥, 别喝了, 找你呢。”
小弟使劲摇了摇曲初溪的肩膀。
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哥哥结婚的前夜,作为弟弟的,居然在酒吧里厮混。不过曲初溪浪荡的富家少爷形象也不是一天两天垒成的,他行事荒唐众人皆知,再多一件也没算什么。
“不接。”他薄红的嘴唇懒懒吐字,“今天老子不高兴,天皇如来的电话都不接。”
“可是,这是你嫂嫂的……”小弟期期艾艾。
曲初溪摇晃的身体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手机。”
“有事?”他的声音格外冷漠。
“你哥哥呢?”岂料对方比他更冷酷更无情,也不问他现在这么晚了为何在酒吧买醉,甚至也不管他的嗓子变得嘶哑难听,直接就用一种怀疑罪犯的口吻逼问他。
曲初溪冷笑,“哥哥?我没有哥哥,我跟他八百年前就决裂了。就这样,再见。”
“等等——”
她的声音有着焦灼与哀求。
“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我现在找不着他了。”
曲初溪不耐烦拨了拨头发,“你有完没完,他死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新郎官,怎么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对方被他凶狠的口气给怔住了,久久没开口。
他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缓缓道,“那我给你找找。”
曲初溪让小弟去要了一杯冰水,然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手腕一翻,直接淋了个透心凉。
酒意被冲散了不少。
他毫不在乎用手指拨开了湿漉漉的发,丢下一张烫金的贵宾卡,“你们先玩,我有事先走了。”
他才刚走出酒吧的旋转门,又一通电话打来了。
“您好,请问是曲先生的家属吗?我们在南山监控这边发现了一辆坠海的车……”
曲初溪立马赶到案发现场。
还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新娘子披着一身雪白婚纱,在混沌的黑暗中美得窒息。她的头上没有戴任何发饰,简洁盘了起来,纤细的颈子仿佛一折就断。
一众亲属围在她的身边不停劝慰。
曲初溪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
似有所觉,琳琅回过头来,夜色令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她当即落下泪来。
“嫂嫂。”
曲初溪心头一紧,忍不住走上前来。还没等他反应,琳琅情绪激动,晕倒了,他眼明手快将人拨到自己怀里,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得碰着磕着了。
安母原本对这个连婚礼也不出席的女婿弟弟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不像作伪,又打消了一些怨气。
琳琅被送到了医院静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转醒过来。
旁边守着她的是曲初溪,他显然是没合过眼,看样子十分憔悴。
“你醒了?”他第一时间发现琳琅的情况,忙站起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饿了吗?还是渴了?”
琳琅摇了摇头,从那发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字眼很轻。
“他……怎么样了?”
曲初溪沉默了,好久才说,“是刹车失灵,撞上了栏杆,掉进海里,现在还没找到人。”他将手覆上琳琅,“你别担心,我哥他会没事的。”
这话一听就是宽慰人的,没有多大的可信度,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其实,在琳琅醒来之前,曲初溪已经从警方那边听到了最新消息,车身严重损毁,就算是人侥幸摔下没死,但落入茫茫大海中,生存的机率也是大幅度降低。
何况,曲锦文并不会游泳。
换句话来说,他的死亡结局已经注定。
曲初溪瞒了琳琅几天,原本是滴水不漏的,琳琅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有来探望的人说漏了嘴,琳琅惊疑不定看向削着苹果的曲初溪。
等人走了,她才彻底爆发开来,“曲初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
“我要是说了,你会乖乖听话打点滴配合医生的治疗吗?”曲初溪并不慌张,将苹果切成了整齐的一块块放进水果盘里,插了牙签,递到她面前。
“啪——”
水果盘被愤怒的人推翻了。
“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切苹果!”
知晓真相的琳琅有点歇斯底里。
曲初溪定定看她,“那你是觉得,我失去所有理智,冲到警方面前骂他们是一群废物才好?”
她咬了咬唇。
他也没有说什么,弯下腰将苹果捡回盘子里,又去冲洗了一遍。
琳琅半坐在床上,别开脸,不去看他,接着一股沉重的压迫袭来,她被曲初溪紧紧搂在胸口前。
她似乎呆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
“曲初溪,你干什么,我是你嫂嫂!”
对方却没放手,喃喃地说,“要是哥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琳琅推着他胸口的手也犹豫了下来,后来转移到他的背上轻拍。
“不会的,你还有我。”
一个月后,警方依旧一无所获,下海搜寻消耗的人力与物力是极大的,曲初溪代表曲家出面,放弃了委托。
灵堂上,前来哭悼的人很多。
曲初溪头一回换上了黑色的西装,臂挽黑纱,胸前别了一枝白玫瑰。他额前的碎发被拨起来,露出的眉目尚带着十八岁少年人的青稚,老一辈的人暗暗叹道,曲家是要败在一个只会斗鸡遛狗的少爷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