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美目落到了少年身上。
十六岁的孙家二少,一年前突然中断求学,转身接管了孙家旗下的一支军队,峥嵘头角逐渐显露出来。
“孙少,听说你明天要启程沙市了,莉莉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她略微弯下身体倒酒,那掐着锦缎的腰肢纤细如柳,有着别样的诱惑。
“哦,多谢。”
孙英韶漫不经心举起酒杯。
玻璃舞厅折射出靡艳的光影,他听到了远处的天籁。
痴缠的情愫漫过耳际,似情人的低语呢喃。
他猛然转过头。
舞台之上笙歌曼舞,孙英韶第一时间发现了那道幽蓝的艳色。
“哎呀,百乐门又有新人了。”
富商色眯眯看过去,“啧啧,那身段倒是十分勾人啊,就是不知道滋味怎样,真想听听她叫起来的声音。”
他当着孙英韶的面吩咐下去,今晚他要同那台上的女孩“单独相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孙英韶眼神一冷。
他手里的酒杯转了方向,“章先生,你远道而来,一定要在这里好好赏玩,十里洋场还有不少的好东西等您发现,重现天日呢。”
“当然当然。”
富商大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水。
“章先生果真豪爽。”
孙英韶亲自为他倒酒,“这一杯,当做我的远行饯别。”
“好,干了,孙少一路顺风!”
数杯烈酒下肚,富商脸色酡红,有些撑不住了,“失陪,我上个茅厕。”
过了一会,孙英韶道,“莉莉,你陪我去外头透透气。”
莉莉乖巧应了。
然而,等她穿过人群,却发现那道笔挺的身影不见了。
舞池两旁设有一道长长的回马廊,富商发现走错了,正扶着墙壁折返。
“咦,孙少,你也出来了?”
“嗯,出来透透气。”孙英韶迎上去,作势要扶人,“章先生,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对不起,我不该让您喝太多的。”
富商摆了摆手,“这不关你……”
下一刻,他惊慌瞪大了眼睛。
孙英韶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这当然关我的事。”少年脸色冷淡,“不然,你怎么会落单。”
富商的后背晕开了大片骇人的血迹。
孙英韶冷眼看着合作伙伴在面前倒下,死不瞑目。他抬起军靴翻了个面,让人仰躺着,插在后背的利刃完全透出胸口来。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刚才没有直接刺破前面。
现在算是死得透透了。
他收回长腿,打算转身离开。
孔雀蓝的裙摆在他眼底逶迤开来。
孙英韶瞳孔紧缩。
“你、你都看见了?”
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在心上人的面前瞬间慌了,他甚至伸出腿,想把人踹进墙缝里毁尸灭迹,动作显出几分笨拙,完全没有之前的利落。
“嗯?”她风情摇曳款款走来,语调清艳婉转,“全看见了,你准备杀人灭口吗?”
孙英韶呐呐不说话。
他怎么敢?
或者说,怎么舍得?
“呐,为什么要杀他?”她挽了挽鬓间的发,腕间的玉镯滑落,“这人刚才跟你坐在一起,他应该是你的合作伙伴吧?”
孙英韶心里有些欢喜,隔了那么远,她居然还能注意到他身边的情况?
这是不是说,她也是在乎他的?
他扫过富商那张泛白富态的脸,厌恶的情绪一下子涌进来,“他该死。”
“哦?”
她眼波流转,脉脉动人。
“他说想听你……”被琳琅迷惑的孙英韶差点就说出来,等他意识到不妥,连忙闭起嘴巴,那些污言秽语,他不想让她听到半分。
“听我?听我什么?”
琳琅故意凑上前。
他屏住气息,俊颜憋得通红。
“小先生也想听么?”
“什、什么?”
小先生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他想后退一步,又舍弃不了这近在咫尺的软玉温香。
对于心爱的姑娘,他好像还没学会拒绝这个词。
那双莲臂攀上了少年的肩膀,红唇似有若无触碰着耳廓。
“嗯……告诉姐姐,你想听什么呢?”
孙英韶比琳琅还要小上两岁,称她一声姐姐也很正常。
只不过,当姐姐这个称呼从她舌尖吐出,无端缠绕上几分暧昧。
他的耳根一下子软了,红了。
香风蚀骨,威力太强。
他全身融化成了一滩水,由得她百般戏弄。
来不及防御,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敏敏。”
少年视线游离。
“嗯?”她略微扬眉。
“我想听,姐姐唤英韶的小名,敏敏。”
少年有些害羞别过脸,几乎不敢直视她那双慑人心魂的丹凤眼。
孙英韶小时候长得秀丽漂亮,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秀美,渴望孙女的奶奶给他要了一个偏向女孩子的小名儿,要不是孙父竭力阻止,孙家老奶奶还想给他取类似孙敏佳、孙敏秀等女性化大名。
长大之后,孙英韶对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名就更加厌恶了,谁敢提起必定一顿猛揍,嘴贱的韩斌往往是被他打得最狠的一个。
但小名始终代表某种不可分离的亲昵。
他愿意将这份亲密与心上人共享,哪怕是被她嘲笑。
“敏敏。”
她低声轻唤着,认真的,没有一丝敷衍。
孙英韶霎时红了脸。
他突然觉得奶奶真是高明,给他取了这个朗朗上口的小名。
这也许是因为她念起来足够温柔,陷入情网的他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完美。
琳琅腰肢一紧。
少年将她归拢进自己的怀里。
“嗯,姐姐,敏敏在呢。”
泼天的墨色中,他愿为她撑起一把伞。
再也不想让她淋湿半分。
称王称霸也好,他只想——
当她的裙下之臣。
第240章 金丝雀前女友(6)
同琳琅依依不舍告别之后,孙英韶又雷厉风行处理了富商的事。
别看这小子在琳琅面前乖得像一只鹌鹑似的,暗地里的獠牙却越磨越锋利,将合作伙伴的死亡栽赃嫁祸给对头陈家,说是陈洋少爷余情未了,那富商看上了他的旧情人莉莉,一个不忿,就动手杀人。
在陈家无比头疼之时,孙英韶潇洒裹了一身战袍,领着军队去了沙市。
那块区域势力混乱,直到现在也无人敢称王做主。
这场战争是少年直接去孙父面前主动请缨的。
他年纪小小,才十六岁的稚龄,口气却是不小。
而且野心与欲望比他哥还要大。
不,何止是大,简直是要捅破天了。
孙英韶的原话是这样的:“等我打下了沙市,我要孙家三分之二的精锐。”他补充了一句,“哥哥的情报部也得归我掌管。”
“能者居之,我想哥哥应该不会介意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夺权了。
丝毫不顾兄弟情义。
孙家老子表示很蛋疼。
之前他这个小儿子,虽然是出了名的厌恶女色,说话毒了点,但各方面还是比较正常的,老师们对他在学校的出色表现给予嘉奖。孙元帅是打算等他十八岁了,再把人送去国外锻炼打磨。
他对两儿子的未来规划很明显了,哥哥行事果决,适合当领军人物执牛耳,而弟弟在学业方面颇有造诣,他就着重培养对方的军师才能,再不济也能做一个优秀的科研人员,钻研一下武器机械什么的,对孙家也颇为有利。
但谁想到这小兔崽子有一天晚上突然跑回来,一声不吭地撕书。
孙元帅看的心惊胆战,如果小儿子是在外头受了气,他可以看成是泄愤,但这小兔崽子撕书时神态十分冷静,连一丝火气也没有,反而让他难办了。
孙英韶一朝开窍了。
他不愿意走上他老子为他安排的稳妥道路。
舍弃了安逸,投身军队,要拿一腔热血搏个荣光。
事实证明,孙家的种没一个是孬的。
这一点令孙元帅感到很自豪,自豪之后他又深深忧伤了。
孙家只有一脉孙氏军阀,可他们两兄弟都想要,针尖对麦芒,不分上下,各不相让。
随着孙英韶行军沙市,孙家两位少爷的争斗摊在明面上。
作为他们宿敌的陈家则是静观其变,想从内斗中捞一杯羹。
孙元帅也算是久经沙场,他明白了目前的局势。
思量再三,把待守的大儿子叫进书房,密谈了一番。
出来的孙大少脸色不算太好,不过他常年绷着一张冰山脸,旁人倒是看不出深浅。
父亲的意思虽然晦涩,但他怎么不懂?
他的立场偏向了后起之秀的小儿子。
比起严苛刚正的孙大少,孙英韶这种狡兔三窟的灵活机智无疑适合目前统帅的位置。
简而言之,孙元帅担心孙大少过刚易折,而小儿子处于潜力成长期,可塑性极强。
现在上海滩风云变幻,枭雄辈出,一板一眼的规矩固然有利于保持军纪,可倘若主帅不知变通,顽固守旧,迟早也是要从龙争虎斗的骇势里落败的。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孙大少才不甘心。
不甘心这些年来辛苦筹谋的经营化为乌有,为弟弟做了嫁衣。
他甚至知道孙英韶遭逢巨变的缘故。
孙大少其实早就跟琳琅打过交道。
那时孙英韶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每天放学后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拿着块木头在雕刻,不思饭食,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他趁人睡着悄悄进去看了,好家伙,一房间里堆满了废弃的木块碎屑。这个败家仔仗着孙家财势,也不心疼,全是上好紫檀木、香檀木之流。
孙大少见不得铺张浪费,都想直接上手掐死这个败家弟弟得了。
这堆废弃木头让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了弟弟是有了心上人,而且对方在他内心的份量还不低。
他转头就让人去打听了,只是一个在百乐门工作的服务员而已,孙氏家大业大,虽然不用孙二少去联姻,但要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进门,孙大少闭着眼都能想象同僚的嘲笑。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孙大少的出手也是快准狠,他直接让手下去了百乐门,告知那位施小姐一句,她若是识趣,就不要惹人烦在孙二少身边凑。
他点明手下,要是这位施小姐真的“不上道”,必要时可以直接人身威胁。
后来孙大少也听说了,那个女孩子果真拒绝了弟弟。
而他更没想到,这一手竟然会促成他的间接下台!
琳琅在他眼里只是一粒砂砾,不曾想这粒沙落在弟弟心口上,染血了,刻成了朱砂痣。
孙大少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他接到孙英韶发回来的捷报,异样的情绪更是累积到了某种顶点。
孙英韶取名为不死军的军队在沙市大杀四方,借一个由头将地头蛇给一窝端,杀鸡儆猴这一手做得比他还狠。
不死军的显赫威名宣扬开来,孙英韶这个少年统帅也在十六岁登门入室,正式进入各方势力的视线。
纵然孙大少嫉妒得发狂,却也不得不承认,孙英韶是一条潜龙,近乎妖孽般的天赋让人生不起追赶之心。
孙元帅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连拍大腿。
“好,不愧是我孙家的崽!豪气!沙市说拿就拿,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看来我老孙家又能传承三世了!”
他后来意识到大儿子也在,一秒恢复严肃认真的表情,“这小子还是太自负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样的冒进只怕要成为眼中钉了,浮躁,太浮躁了,回来一定要好好骂他,行军打仗又不是意气之争!”
然而无论孙大少内心怎么想,孙英韶一战成名,代替他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秀。
等他回来,各家的站位也要重新洗牌。
孙元帅虽然没说什么,但孙大少仍旧敏锐察觉到了,他在着手准备,给孙英韶铺路。
一时间孙大少颓然又消沉,直接让出接班人的位置,他自然不甘。
就约定俗成的制度而言,大家族的继任人同样按照“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规矩,他既是长兄,又是嫡子,是十拿九稳的太子爷,他本人也从小做好了觉悟,要为孙家开疆扩土,走向另一个巅峰。
可他的努力比不上弟弟的天赋异禀。
孙大少恨恨捶了桌面,“砰”的一声引来众多探究的视线。
传闻孙大少被亲生弟弟夺权,果然不假,不然一向沉稳的大少也不会来百乐门喝闷酒,身边更无人作陪。
他们暗暗想着,兄弟阋墙的争锋,也不知谁能更胜一筹?
“去,去把你这里风头最盛的头牌叫来。”
孙大少明显是喝醉了,说话的方式更加直白粗暴,一点面子也不给。
倒酒的女侍者心惊胆跳去叫人了。
她捧着银盘直奔某一个房间。
三个月内,足以让琳琅在百乐门内声名鹊起了,她与莉莉不同,荣先生有意将她养成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平常很少让她在台上献唱,但只要她一出场,绝对能造成艳压全场、颠倒众生的效果。
恃美行凶是她的罪名。
何况琳琅又不是真正的少女,她在这一群天之骄子中游刃有余,常常是扰乱了一池春水后及时抽身,反而让对方反省起自己龌蹉的心思,无礼唐突了佳人。
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荣先生单是从琳琅手里就拿到了不少的绝密资料,对人护得更紧了。
“你说孙大少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