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冷眼看着在身上耸动的女人,他苍白纤细的手指穿过黑发, 轻轻搭在女人最脆弱的脖颈。
莫筱燕不会知道,在两人交欢的春草绣枕下, 温庭藏了一柄细长锋锐的剪刀。
另一方面,谢连城生病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他的父亲坐不住了,马车很快到了王府。莫筱燕原本在跟温庭在享受鱼水之欢, 冷不防听到自家岳父来了,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她顾不得撞到头的疼痛,连忙让男人伺候她穿好了衣裳,一路小跑着出去迎接。
谢父却并不领情。他的儿子卧病在床,她居然还有心情白日宣淫,可见并未将城儿放在心上。
要说谢父年轻时也是彪悍带刺的美人儿,一通讽刺下来把莫筱燕骂的抬不起头来,满脸的羞愧之色。
他瞧不起这样小家子气的王爷,挥手就打发了她,自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东厢房去,其中不乏有给自己儿子“立威”的意思:谢家公子可不是谁都可以骑在头上的!
谢夫以为儿子是被“欺负”而导致“郁郁寡欢”,可他走进内室一看,不免大吃一惊。谢连城正低头缝制着一件藏青色女式长袍,那温柔贤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贤夫良父”。
“父亲,你来了。”他惊喜站起身来,扶着人坐下。
“为父听你病了,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父亲,父亲绝不轻饶了她!”
谢父摸了摸自家儿子消瘦的双颊,眼里全是心疼之色。
“父亲多虑了,都是外界传的离谱了些,再过几日便好了。”谢连城宽慰他。
谢父对他的说辞并不相信,要是真能过几日就好,怎么会病了大半月都不见起色呢?谢连城在谢家的时候,可从未生过病!
他仔细瞧了瞧儿子的清丽眉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说,“你是不是被邪祟捉弄了?”
谢连城脸色微微一变,浑身血液一下子凉了,他勉强笑道,“父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父道,“怕你多想,为父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王府这块封地在前朝时是那位姓李的将军的府邸,她的族人,一百二十五口,在这里均被皇室秘密处决了,对外则是宣称被恩赐流放。为父怀疑,你可能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不然也不会生如此重病。”
谢连城一听,双眼阵阵发黑。
原来她的族人,一个都没逃脱吗?
每当夜深,谢连城躺在她的怀里,偶尔听她追忆起昔日的亲人,那落寞的神色令他难以忘记。她还说,如果能寻得到父母的墓地,一定要带他去见礼,好告慰亡母亡父,李家又添了新主夫。
她要是知道了他们无一幸免,那该有多绝望?
谢父见儿子脸色发白,还以为他是被这桩旧事给吓到了,连忙说,“不过你不用怕,为父这次带来了几位法力高强的青云观道长,等会我让他们给你的房间和王府好好做一次法事,祛除污秽。”
“不,不需要!”
他一口拒绝,声音带着一丝尖锐。
谢父诧异看过来时,他迅速调整了面部神色,“做法事对王府的影响终归不好。父亲比我清楚,女皇陛下对这神神道道的向来是厌恶的,何况这里之前曾是将军大人的府邸,我们如此的大费周章,岂不是给人授以话柄了吗?”
谢父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我儿思虑周全,为父莽撞了。”他爱子心切,却是没有注意到儿子唤着“将军大人”时那非比寻常的温柔与缱绻。
谢连城如今陷于人鬼之恋的痛苦之中,他清醒知道这是有违人伦的,可还是想要得到他人的支持,尤其是一直护着他长大的父亲。
他顺着这个话题绕到了一些奇闻怪事,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谢连城才小心地问,“父亲又是如何看待人鬼相恋的呢?”
谢父皱着眉,口吻意外严厉,训斥他,“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能有什么好下场?好一点儿的,那鬼魂去投胎了,剩下的人吊着一口气,继续半生不死活着,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若那鬼魂活了几百年,成了气候,心里执念越深,留恋人间情爱,反而会把生人拖入地狱,闹得家破人亡。”
“要为父说,这些迷恋阴鬼的男孩子就是大不孝,为了一个捉摸不到的鬼恋人倒把自己年轻的性命给赔上了,值得吗?他们可曾想过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谢父还说了什么,但谢连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按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支着软绵绵的身躯,强打精神送了谢父出门,听着马车轱辘向远处驶去的声音。
侍子连翘看他神色不对劲,还没说话便被关在门外。
等人走了,谢连城倚着门扉,身子渐渐滑落下去。
他手指蜷缩成爪,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拼命喘息着,可是还是觉得要窒息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是谢家的大公子,弟弟妹妹是不少,可是对于谢父来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还记得小时候,是父亲教他读书认字,抱他在怀里看了整晚的萤火。
谢连城将脸缓缓埋入膝盖间,乌发凌乱铺了一地。
我的将军大人,连城,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立冬时分,龙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琳琅是从严薄夜的房间里出来,提着灯穿过九曲回廊。夜里的风冷,隐隐夹着雪沫子。远处庭院新栽了几树宫廷御赐的红梅,碎玉琼屑纷纷扬扬落到枝头上,那花色顿时红得妖异,像血一样。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天上那轮桂魄也被阴云遮住了,地上的影子变得极为昏淡。
她回到东厢房时,里面静悄悄的。
连城背对着她,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琳琅熟练将他搂进怀里,对方颤了颤,顺从依偎着她。
“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她伸手抚摸一下他的后背,后渐渐睡熟过去。
谢连城撑起半边身子来,低头看她安睡的眉眼,那样毫无防范,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的指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额头一直抚摸到唇角。
这是他的心上人啊。
琳琅睡得并不踏实,周围的气温好像骤然升高,有一条条冰冷滑腻的小蛇钻进她的衣裳里,吐着血信子来咬她。
朦胧间,她恍惚睁开了眼,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卧在她的胸口上,发丝挠得她脖子发痒。她下意识就想推了推人,结果好像被绑住了,嗓音略微嘶哑,“连城?”
男人抬起头来,往日柔顺的青丝凌乱披在肩头,衣裳松松垮垮的,褪到了腰际,一双杏仁似的眼眸含了缠绵的春水。双颊却是红得透了,如初生桃瓣一般,晕红饱满诱人。
琳琅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要搞事的节奏?
“你、你醒了。”他被吓了一跳,红晕霎时在脸颊上漫开,爬到了耳根,又沿着脖子往下,雪白的薄皮儿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新鲜水嫩还带着点红意。
见人直勾勾地望过来,他紧张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看她脖子以下衣裳被扯开的肌肤。此时琳琅双手被拉过头顶,用柔软的鲜红的绸布捆在了床杆上。
她稍微一动,还挺结实的。
“你在做什么?”琳琅挑眉,她的眼尾细长,在暗淡的烛光下,有一种风流妖娆的味道。她毫不避讳盯着他看,并对他的秀美高瘦的身材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欣赏与渴望。
谢连城被这眼神儿一勾,感觉自己被一头饥肠辘辘的恶狼给锁定了,原本是猎人的他反倒腿儿一软,某处迅速鼓胀起来,他羞得发颤,偏偏还被她看得清楚。
琳琅嘴角微勾,声音低沉道,“本将军的心上人,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谢连城强装镇定,“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去解琳琅的衣裳,只是手指分外不听话,哆哆嗦嗦的,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好,自己反倒出了一身热汗。
“真的不需要帮忙?”琳琅不嫌事大,又笑眯眯问了一句。
“都说了不需要,你躺着就好了!”
涉及到“能力”问题,谢连城瞬间恼羞成怒,连连瞪了她好几眼。不过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又红艳艳的,更像是对她撒娇的姿态,杀伤力并不是很足。
对方像个护食的小幼崽,那炸毛的小模样看得琳琅是心头痒痒的,恨不得立马化身为禽兽,将他一口就吞到肚子里去。
琳琅看着他继续满头细汗脱着衣服,忍不住扬起脑袋,轻吻了他的额头,对方这会儿立马乖巧了,一边揪住她的衣襟,一边低下头来由着她亲吻,渐渐伏了下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翻身欺上了。
“将、将军,你怎么……”
谢连城大惊失色,却被对方缚住了双手。
“就你这样的小把戏,还想反杀本将军?”琳琅捏住他的下巴,“谁给你这个小猫的勇气呢,嗯?”她的尾音略微上扬着,特别酥麻入骨。
谢连城脸红滴血,已经不敢再看她了。
不一会,细碎的喘息声响起。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喜欢吗?”
“讨、讨厌!”
“快说喜欢,不然本将军宰了你。”
“呜,你、你还欺负人!”
“那喜欢吗?”
“我才不……唔……嗯……”
男人双颊嫣红似火,眼眸渐渐漫上了水雾。
混蛋。
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就算你死了,容颜枯萎了,身体干瘪了,只剩下一堆被虫蚁啃噬过的骨架,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你。我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改嫁,我就这样守着你,直到白发苍老。
他的手指缓缓挪移着,直至摸到利器锋锐的一角。
“噗嗤——”
鲜血飞溅。
他的眉骨染上点滴猩红,血珠又顺着玉瓷一般的脸庞缓缓滑落,像是雪地里那一枝冶艳至妖的红梅,透出沉沉的死气来。
将军大人,再见了。
第114章 草包前女友(10)
旖旎春光, 陡然化作满室杀机。
琳琅后背一片鲜血淋漓, 濡湿了披散的秀发。
“你这是,要杀了我?”
女人的脸颊艳红似火, 一双凤眸却眯起了起来,透着清寒之色。
好在刚才她反应足够灵敏,察觉他神色微微有异之后, 反手就捏住了那搭在后背的手, 只是仍旧被划破了皮肉。
谢连城手中握着的那柄漆黑的袖剑还在滴着血。
除非必要, 琳琅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她又不是受虐体质。
她没想到谢连城会在两人燕好, 正是柔情蜜意之时, 对她痛下杀手!
呵呵,反杀吗?
男主真够长本事的啊。
这场虐恋情深的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呢。
琳琅手指紧紧一捏, 袖剑被她抢到手里来,随手扔在了软毯上, 发出铿锵的尖锐之声。
他瞳孔微缩,看着那小剑在地上滚落了一圈,撞到了桌角才堪堪止住了。只觉下巴一痛, 一只冰凉的手掌将他的脸毫不怜惜扳了回来, “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她两道弯眉如锋利的刀刃, 以一种凌厉的姿态沉沉压着下方的眼睛,生出凛冽的寒意来。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副戒备又警惕的冷酷模样。
绕了一大圈, 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甚至比之前更糟。
惊疑、愤怒、猜忌,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冷漠。
谢连城没有看她冷若冰霜的脸色,淡淡垂下了睫毛,在眼睑处打下淡淡的阴影。
“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要将军死。”
“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
琳琅一副被爱人背叛的愤怒表情,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谢连城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静地说,“这些日子以来,连城多谢将军的深情厚爱,只是我与将军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将军寄居在王爷的身体上,这些日子以来,看上去并无大碍,可是以后呢?”
“连城不想有一天醒来,将军吞噬了王爷的意志,或是互相啃噬对方,意识混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傀。到那时,连城又该如何自处?咳咳咳——”
“所以,你就把本将军给杀了,以绝后患。谢连城,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琳琅面无表情的,扼住了他的喉骨,只需那么用力一拧,世上再无谢连城之人。
男人无法通畅呼吸,他的脸庞迅速涨红,隐隐泛着紫色。可他也不求饶,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眸里映出女人阴冷的脸色。
强烈的挤压之下,他的意识渐渐涣散,像是枯涸泥潭里的鱼儿,再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两人武力悬殊,让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嘭——”
眼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琳琅伸手一甩,他整个人滚到了床的里面,捂着喉咙痛苦咳嗽起来。
琳琅拉回了自己衣裳,捡起那柄被丢到桌边的袖剑,重新走回床边,冷冷看着谢连城。
他一头青丝散得满床都是,半掩着雪白的冰肌,即便是这么狼狈的姿态,也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秀丽风情在。他看到对方的影子又折了回来,手指还夹着他那把想置人于死地的黑色小剑。
阴影笼罩在上头。
他闭上两眼,等待最后的判决。
“唰——”
刀锋扫过的声音,冰凉的,刺耳的。
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意。
谢连城睁开了眼皮,是她头也不回的身影。
以及……
他面前的一截断发。
“谢公子姿容卓绝,如水中望月,我李霖良一介粗人,不敢妄想!”
“从今以后,你我就如此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