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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发生的事情向来瞒不了太久。
京城里各家奔走找路子探听消息,关于辽东王的祝寿贺礼出了事的相关细节,陆陆续续地打听出来。
会诵经的罕见纯白鹦鹉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在笼子里腹泻不止,入宫面圣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挣扎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死了。
辽东王当天便被扣在宫中,至今没有放出来。
陛下当场雷霆大怒,据说当晚便气得旧疾重发,又病倒了。
至于后续如何,被羁押在宫里的辽东王会不会被降罪,如何降罪,没有人知道。
池萦之倒是没有遣人打听,但是同住的其他人都坐不住啊。
楼思危在守心斋得了消息,当晚便派出了许多人手在京城里四处奔走找路子打探。打探完了还过来找池萦之商量,一惊一乍的,搅合的她整晚上没睡好。
“辽东王的事太蹊跷了。一路都好好的,到了面圣当天,突然就出事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呢。肯定是有人暗地里搞他。”
楼思危在花厅里不安地来回踱步,“叔啊,你觉得到底是谁要搞辽东王?搞倒了辽东王,下一个要搞谁?会不会是我们。”
池萦之坐在交椅里,被他来来回回地晃得头晕,忍着睡意安抚他,
“有句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在这儿犯愁有什么用呢。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去睡觉了。”
楼思危无语地瞪着她,半晌说,“这种时候还睡得着?你是真的心大。我愁得头发都掉了。”
愁得掉头发的不止楼思危一个。
旁听到辽东王出事经过的徐长史急得扯下了一把头发。
他忍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对楼思危道,“楼世子,你们准备的寿诞贺礼……该不会在我们陇西王府里吧?”
楼思危理所当然地说,“在啊!我们队伍两百来号人都在你们府上住着,东西当然全搬过来了。贺礼不放你们这儿还能放哪儿。”
徐长史手一抖,又扯掉了一把头发。
“那……那,楼世子加派人手看好了。”徐长史颤声说,“如果贵府的贺礼出了事,陇西王府概不负责。”
被徐长史谨慎的态度影响到,楼思危也有些不安起来,起身道,“我现在就看看去。”
池萦之终于等到了楼思危告辞,站起身来,就要往后院方向走。
徐长史急忙把她拦住了。
“世子爷,别的事都算了,贺礼这样的大事,还是多多谨慎吧。万寿节就要来了,这十天乃是关键中的关键,咱们该准备些什么章程应对着?”
池萦之有些诧异,停下来耐心地说,“目前这样挺好的,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章程。”
“……是。”徐长史欲言又止地退下了。
……
辽东王的贺礼出了事,除了陇西王府这边没动作,京城里的其他几路藩王和世子都不约而同警戒起来,对贺礼严防死守,生怕自己的贺礼也跟着出岔子,步了辽东王后尘。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下一个出事的不是贺礼,是人。
这天午后,太子司云靖还在皇城前殿的天章阁里和大臣们议事,当日值守的东宫禁卫统领一脸惊慌地奔过来急报,“守心阁里的池世子不见了!”
司云靖匆匆终止了议事,把人召来细问,“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今日有何异常之处。”
那禁卫统领惶恐地说,“没有异常,就是、就是突然不见了。池世子要解手……正好韩世子在飞瀑阁里蹲着,池世子规矩大,死活不肯和韩世子一起如厕,我们就遣了四个兄弟带他出了守心斋,去隔壁院子解手。解完手人好好地出来了,谁知道就围墙下转了个弯,一晃眼的功夫,人、人就消失不见了……”
司云靖的嗓音危险地沉下,“与你们说过,无论如何不放人出守心斋。”
禁卫统领扑通跪倒,连连请罪。
然而人不见了,请罪也无用,司云靖正在沉吟间,令狐羽匆匆亲自送了密报来。
“此事有些棘手,还请殿下早做定夺。”他低声说着,送上密报。
密报来自于令狐羽安排在守心斋墙下的八品高手,此人耳目极为灵便,隔着百丈距离听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守心斋附近的人的细微脚步声。
司云靖打开密报,扫了一眼,皱起了眉,
“——朱瓴?”
……
池萦之把自己周身衣袍打理地妥当,从隔壁院落里出来。四名东宫禁卫两个在前头领路,两个在后头护卫,本来走得好好的,经过一道十字形状的宫墙路口时,前头两个禁卫转进了左边宫道,后头两个禁卫被墙头一只突然奔过的白猫吸引了注意。
池萦之在十字巷口刚要跟着转左,右边巷道里突然伸出一只强健的手臂,把她拦腰抱住,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直接把她拖进了右手边的宫墙过道。
这一下的动作极快,横出来的那道手臂几乎在她眼前晃出了虚影,不止前后四个禁卫没反应过来,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挟持着跑远了。
挟持她的那人轻轻松松把她扛在肩头,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脊椎上。
池萦之头皮都炸了起来。
颈脊椎是人体关节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只要用力一拧,人无声无息就没了。
她屏息静气,摊平在那人肩上,脸贴着那人的袍子衣襟,动也不动。
过了片刻,挟持她那人也感觉到了被挟持人的非抵抗态度,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只松松地按着她的后颈椎。
来人对东宫地形非常熟谙,几处转弯走得毫不迟疑,尽捡着人迹罕至的偏僻小道,一路几乎没遇到宫人。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池萦之从来没到过的庭院,那人扛着她穿过了月亮门,看守门庭的几名禁卫对着来人躬身行礼,却对扛进去了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池萦之的视野有限,眼看着那人扛着自己跨过一道门槛,进入了某处小院子,耳边传来了淙淙的水声。
大概是感觉安全了,来人的态度明显放松下来,轻声哼起了小曲儿,扛着她沿着蜿蜒的小石子道又走了一会儿,又跨过了一道包铜门槛,视野光线一暗,进入了某间房中,总算停了下来。
池萦之头朝下被人扛了一路,几乎脑充血,勉强保持着冷静说,“英雄,有事好商量,能否先放我下来。”
那人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却又低头嗅了嗅她衣领口露出的一截雪白后颈,纳闷地说,“你小子到底擦了什么香粉,闻起来这么香?比满皇城的梅花都香。哼,入京短短几天就勾搭了我家殿下,靠着就是这古怪的香粉吧!”
池萦之:“……”
来人一开口,她总算知道挟持她的人的身份了。
草泥马的朱瓴。
曲师父那一箭怎么没直接射死他呢!
但压在后颈脊椎的手还没有松开,她想了想,商量着说,“朱将军,其中有误会,我没用香粉,和你家太子爷的传闻也不实。你放我下来,咱们好好说话——”
朱瓴松开按住她后颈的手,把她放下地。
池萦之的脚终于碰了地面,还没转过来说话,却又有一股大力从身后推过来,她连站稳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扑进了前头的池子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寒冬腊月的,池水居然是温热的。
这里应该是宫中某处的浴池。
浴池并不太深,池萦之脚踩到了汉白玉的底,湿淋淋地从池子里浮出头来。
朱瓴蹲在池子边的台阶上,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几眼,“过来,让我闻闻你身上的香味儿散了没有。”
池萦之默默骂了一句妈的疯狗,转身朝池子另一边游了过去。
池子不大,两下扎猛子就摸到了另一边的边壁。池萦之甩开湿漉漉的乌发一抬头,朱瓴又蹲在前头的池子边。
“少费事。识相点自己爬上来。”
他脸上的笑容没了,眉峰处的刀疤便压住了原本的俊朗容貌,显出了几分凶悍之气,阴恻恻地道,“否则,你小子就准备一辈子待在这池子里吧。”
池萦之没理他,游开了两丈远,扯着嗓子大喊,“曲师父!”
朱瓴一愣,随即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你倒不傻,知道姓曲的能听见,居然隔着老远喊他。”
他哈哈大笑着说,“但是他听得见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箭再利也射不穿这间屋子特意做的半尺实心铜墙。”
朱瓴起身后退两步,屈起手指敲了敲身后的墙壁。
看似寻常的雪白墙壁,敲起来居然发出了厚实金属的沉闷声响。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朱瓴敲着铜墙壁,
“你也知道东宫的性子,最恨被人窥探。就是因为曲惊鸿那厮在宫里,什么事都躲不过他的耳目,太子爷费了不少功夫,专门在东宫最偏的地方搭建了这池子,筑起半尺铜墙,就是不让姓曲的有机会把手伸来此地,让他能清清静静地泡个澡,想会儿事情。——今儿倒是便宜你了。”
朱瓴走回来池边,重新蹲下了身,手虚虚地伸出在半空中,对着池萦之晃了晃,
“我数三声。三声之内,你拉着我的手出来,屁事没有。三声数完之后,如果你没出来……”他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打量了眼雾气氤氲的温水浴池。
“一——”
没等朱瓴喊‘二’,池萦之已经拉着他的手,迅速起身出了浴池。
朱瓴倒是显出失望的神色来,“啧。”
他甩了甩手上沾湿的水珠,“你小子倒是识时务。我还在想着,把你这漂亮的小脸蛋按在水底下会是个什么模样呢。——过来让我闻闻。”
他用力一扯池萦之湿漉漉的袖袍,把她拉扯了过来,凑在脖颈间嗅了嗅。
池萦之抬手把人推远了点。
“朱将军闻好了没有?”
她已经没法跟他好好说话了,沉下了语气冷冷道,“你我都是男子,如此轻狂的动作还是能免则免吧。朱将军再得寸进尺的话,我要告知太子爷当面了。”
她严辞说了一通,朱瓴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顾纳闷地嗅来嗅去,喃喃自语道,“不对啊,在池子里洗了一遍,怎么闻起来更香了?哦!我知道了。”
他一拍头,恍然大悟,“只用清水涮一遍有个屁用,香粉根本洗不掉。你下池子去,把衣裳脱了,再用皂角从头发到脚底心全搓一遍!”
池萦之:“……”我可去你大爷的吧!洗头洗脚还好说,衣裳死也不能脱!
就在两人池边僵持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久违的半透明面板。
几行黑色大字飞快地闪过视野:
【池萦之道:“朱将军,并非香粉,而是体香。皂角是洗不掉的。”】
【朱瓴道:“男子怎么会有体香?我不信!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个鬼,脱衣服下去洗!”】
【两人拉拉扯扯间,撕拉一声,池萦之的外袍被撕扯出一个大口子,身穿单衣落入水中。】
【就在这时,大门从外面砰然撞开。】
池萦之对着满屏幕的大字震惊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以前从来没读到过这段水池剧情啊!撞开门进来的又是谁?
难道是她强行快进情节的非常规操作,提醒了她的随身剧本老朋友。
剧本系统也给她来了个…强行快进?提前掉马?!
第30章 咸鱼第三十式(捉虫)
池萦之把人往侧边一推, 转身就往门外走。才迈开两步,就又被一股大力扯回了池边。
朱瓴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冷酷地眯起了眼。
“池世子刚才还很识时务, 怎么突然又不识时务了呢。我还是数三声,三声之内, 你脱衣服下池子, 把古怪香粉洗干净了, 屁事没有。一。”
池萦之把身上的湿袍子拉平了,对视野里不断跳跃的【并非香粉, 乃是体香】八个提示黑字视而不见,镇定反问,
“朱将军到底要干什么。我乃陇西王嫡子,袭爵之后将统帅西北精兵,替我大周镇守边关。奉劝朱将军停手吧, 否则陇西郡上下必不会罢休。”
“别抬出陇西郡压老子, 陇西王自己出身就不清不楚, 你小子更可疑。叫你下去搓个澡而已,你磨磨蹭蹭的怕个鬼!”
朱瓴满不在乎地说, “听好,今天你仔仔细细用皂角刷一遍,把身上的古怪香味儿洗干净了,指天发誓从此不再用香粉迷惑我家殿下,老子以后不找你麻烦。”
朱瓴自以为已经讲得情真意切了,但池萦之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脱衣裳用皂角洗澡。
她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喊, “曲师父!找太子爷!我在一个筑了半尺铜墙的屋子里——”
接下来的声音被半截打断了。
“叫曲惊鸿找太子爷,你真行。”
朱瓴阴沉地说, “原本我给你留着面子,叫你自己下池子洗,现在你自己不给自己留面子,我怕什么呢。——行,我给你洗,今天非得把你身上那股古怪的香味儿洗干净了。”
他伸手去拉扯池萦之紧贴在身上的湿外袍,池萦之捂着不肯脱,两边一扯,撕拉一声,从衣襟处硬撕出一个大口子。
池萦之握手成拳,对准朱瓴的鼻子就是一拳揍过去。
面门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朱瓴身为刚刚平定叛乱的功臣,总不能把他眼睛戳瞎了,鼻梁断了不耽误这混蛋上战场。
她拳头直冲着鼻子去了。
朱瓴匆忙歪头躲了一下,鼻梁被拳头从侧面打中,顿时鼻血长流。他疼得嘶了一声,恼怒之下反握住了池萦之挥拳的手腕,一下压到地上。
就在这时,鼻尖又闻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诱人香气。
朱瓴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艰难地到处嗅,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