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被拎着袍子提了起来。
池萦之:???
司云靖话说完了,人也找着了,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臂往山洞外走。
平日里惯骑的骤雨卷风果然就在山林空地里冒雨等着。如果换了平日里,马送到了跟前,她也就将就着跟着走了。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感觉身体非常的不对劲,淡淡的血腥味儿始终萦绕在鼻尖,更糟糕的是,她从起来到现在都没机会查看一下身体的情况。
池萦之站在山洞口,望着亲热冲自己打着响鼻的爱马,想象了一下骑马疾驰二十里,下来裤子红了一片的景象……
画面太美,不敢细想。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走!”
山林间回荡着池萦之的大喊。一边喊一边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披着蓑衣的随行东宫禁卫们吃惊地望着她。
这还是自从进京以来,众人第一次看到向来好脾性的池家小世子当众大发脾气。
“殿下把我当做是什么!说丢下就丢下,说带走就带走!”
池萦之努力酝酿着情绪,发现自己实在哭不出来,没奈何,偷偷伸手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磨破皮的伤处。
这下够狠,薄薄的泪雾一下子蕴满了眼眶。
她赶紧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掉头就往山洞里走,
“我偏不要去随大军汇合!殿下自己走吧!留我一个下来!”
想了想不对,恶劣天气独自在山野里确实危险,又加了一句,“还有黄探哨他们几个,也留下来!”
想了想还是不对,又加了一句,“孜然多留一瓶,再来点盐巴和胡椒粉!”
众人:“……”
留下来的要求还挺多的啊。
池萦之默默数着自己的步子,从一数到五,感觉有点不对,心想,太子爷被她当面甩了脸子,以他心高气傲的脾气,怎么还不走呢。
想看一眼对方的脸色,强忍着没回头。
数到第六步的时候,背后响起了马靴特有的沉重脚步声。地上的碎石落叶被厚重的靴底踩到了,发出一声声细碎的轻响。
池萦之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
还没等她一口气喘完,背后却蓦然环过来一只健壮手臂,绕过她的腰半圈,把她夹小鸡似的夹起来了。
池萦之:???
一眨眼的功夫,视野就对着地面了。
她发着楞,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眼前摇晃了几下,视野猛地一亮,出了山洞。环着她腰的那只手往上一提,直接把她扔到了鬃毛黝黑的马背上。
司云靖翻身上了乌云踏雪,挥鞭抽上马臀,喝道,“走!”
第42章 咸鱼第四十二式
十余骑在清晨的道路上冒雨疾驰。
池萦之这辈子骑了无数次的马, 还是头一次被打横放在马背上,乌云踏雪的速度又快,一会儿就被晃得头晕脑胀, 不舒服地动了一下。
一只手啪的在她的腰臀处不客气地拍了一记。
“老实点儿。”司云靖沉声道,“马背上掉下去有你受的。”
池萦之一只手往后捂住被打的屁股, 被今天一大早急转直下的遭遇刺激得快哭了。
妈蛋, 还下着雨呢, 就把她扔马背上了。
幸好昨晚谨慎起见,换上了一条深色的裤子。就算沾染了血迹, 不留意也看不出来。
但不代表她没感觉啊。
动了动,又汹涌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迎风刮来的细雨丝,想方设法多要件遮挡的衣裳,“殿下,今天的雨虽然没昨天的大, 毕竟还下着呢。有没有多一件蓑衣, 也给臣披上呗。”
多余的蓑衣是没有的。
司云靖出来的急, 就穿了自己身上一件蓑衣。
他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蓑衣, 想想看池家小世子刚才气得哭出来的漂亮的一双含泪眼睛……
他单手控着缰绳放缓了马速,把身上的厚蓑衣脱下来,盖在了池萦之身上。
池萦之:“哎哎哎?”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身上的蓑衣。
“孤身子强健,淋点雨没事。”司云靖重新策马疾驰,漠然道,“冻坏了池小世子,可不好跟陇西王交代。别哎了, 穿着吧。——低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大白天的见鬼了吗?”
池萦之急忙把头低下去,身体靠紧了马背。忍了一会儿, 没忍住,反手摸了摸带着人体温度的温暖厚实的蓑衣。
司云靖率众疾奔出了数里,低头看了看马背上扭来扭去的池萦之,估摸着这小子趴着不怎么舒服,又问了一句,“你的骤雨卷风还跟在后面。你若改换了心意,现在回去骑你自己的马——”
话没说完,池萦之想象了一下自己下马时,浅棕色马鞍上沾满了血的刺激场面。
过来牵马的亲兵多半会顺嘴惊喊一句,“哎呀池世子受伤啦!”
然后一堆人围过来查验哪里受伤了……
那画面又太美了,不能往下细想。
还是乌云踏雪好,从鬃毛到尾巴连带着马鞍,一整套全黑的。
池萦之斩钉截铁地,“不要!我就喜欢在乌云踏雪身上趴着!”
司云靖:“……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喜欢趴马背上一路颠着?那就继续趴着吧。”
二三十里路的距离并不算远,快马飞奔,一个时辰就到了。
池萦之趴在马背上被巅地七荤八素,所幸身上披着司云靖的宽大蓑衣,从下巴处一直严严实实罩到了脚踝,被拎下了马时,她最担心的绝美画面没出现。
一行人纷纷下马,池萦之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大营驻扎所在地的辕门外。
艾玛,她是被颠得太久,出现了幻影了吗?
为什么前头迎接的那个身穿红色武将袍的将领,不像是统领河畔大营的总是面容严肃的华将军,却长得有点像掌管着京畿大营的朱瓴那货? !
她的脚步停在辕门外发愣,身后的司云靖丢下一句简短的“跟上”,径直越过她往前走去。
前头等候的一排将领远远地迎了上来。
一群人围着司云靖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池萦之听不清楚全部,只能听个大概,多半是在抱怨东宫突然临时返程,以储君之尊孤身犯险,实在不应该云云。
说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该抱怨的抱怨完了,该安抚的也安抚完了,司云靖回身指了下站在后头的池萦之,吩咐河畔大营的华将军道,“给他找个帐子,换身衣裳。军中的金疮药给他一瓶。”
池萦之:???
华将军回头打量了好好在辕门边站着的池萦之几眼,诧异地问,“池世子伤到哪儿了?看起来倒还好。”
司云靖冷笑一声,“硬撑着呢。隔着老远闻到他身上一股血腥味儿,嘴硬,路上一个字也不说。派个军医给他包一下伤口。”
池萦之:!!!
她隔空大喊,“不需要!臣没伤着!”
“还嘴硬着呢。”司云靖轻飘飘丢下几个字,转身便走向中军帐。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来指了指那名嘴角噙着笑、抱胸站着旁边看热闹的朱袍将领。
“朱瓴,离陇西王世子远些。营中三位世子的事务一应由华将军负责。”
池萦之惊了。
还真他妈的是朱瓴那货!
怎么又回来京畿大营了!
军中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收拾出来一处空军帐,按照高级将领的规制摆好了帐子里的行军用具,请池萦之住了进去。一名亲兵恭谨回禀说,“军医实在太忙。池世子稍候片刻,小的已经去请了最好的军医,马上就来。”
池萦之连连拒绝,“军医忙他们的,不必管我,不必管我。”
那亲兵以为她在客气推辞,连忙殷勤回道,“必须的,必须的。”
池萦之:“……”
池萦之趴在单人尺寸的行军床上瘫了片刻,想起等下要怎么推拒军医看病,不由犯了愁。
太子爷那个狗鼻子,下着雨赶着路,他怎么还能闻得出来呢。
趁没有人,她匆匆做好了准备措施。临时搭建的军帐并不讲究,帐子直接搭在土上。她原地挖了个浅坑,把沾了不多血迹的深色外裤给埋了。
坐在帐子里,用过了午饭,她开始感觉鼻子有点痒痒的,阿啾——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披了蓑衣,路上还是伤风了?她揉着发红的鼻子想。
下午时分,天色昏暗,帐子里提前点起了油灯。
帐子外终于响起一阵轻捷的脚步声,营帐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池萦之早有准备,没等人进来就噗一下吹熄了灯,飞快钻进了被窝里,蒙着头用带着些鼻音的声音道,“多谢大夫拨冗前来,给池某看伤病。池某并无大碍,只有些伤风而已,已经睡下了,留下些伤风药即可,不必耽误大夫的时间了。”
帐门口那人停了片刻,放下了帘子。
池萦之猜想军医走了,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把蒙头的被子往下拉了点——
迎面正对上一双饶有兴味的闪亮的眼睛。
黑暗的帐子里,看不清面容轮廓,隐约显出一道刀疤横亘在眉骨之上。
池萦之呆滞了片刻,猛地坐起身,放声大叫,“啊啊啊——”
嘴巴被捂住了。
“池世子何必见了朱某就吓成这样。”朱瓴的嗓音阴恻恻在她耳边响起,
“拜池世子所赐,朱某被我家殿下撸了东宫左卫帅的位子,一脚踢到京畿大营来了。我可还没找你算账呢。”
池萦之隔着手掌含糊说了几个字。
“哦,你想说的是,朱某为何要潜入你的帐子?”
池萦之连连点头。
朱瓴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朱某鼻子灵,太子殿下说你身上有血腥气,朱某也闻到了。问题是朱某闻来闻去,感觉池世子身上流血受伤的位置,怪有意思的。”
他松开捂嘴的手,不怀好意地往池萦之被子遮盖的下半身扫了一眼,
“池世子血流不止,又逞强不肯叫军医,莫非是……伤到男人最紧要的那处了?”
他邪恶地笑起来,“有句俗话说,硬撑着要面子,就没了里子。池世子如果真伤到那里了……与其藏着掖着,还是让朱某替你看看吧。朱某在军中这么多年,治外伤的医术,不见得比那些军医差。嘿嘿,说不定帮你治好了呢。”
池萦之这辈子最不想沾染的人就是眼前姓朱的了。
她抱着被子不放,“太子爷都说了让你别靠近我了,你到底要干嘛。”
朱瓴单脚踩着床板,倏然躬身逼近过来,“上次小看你了,以为你只是抹了点魅惑人心的药粉,却意外中了你的邪术。哼,军营之中阳气最重,老子不信邪!有本事你把你的邪术再施展一次看看——”
池萦之废话不说一句,捉住他的脑门往自己额头一磕。
朱瓴:???
砰的一声,池萦之的额头磕红了一块,眼角迸出了生理性泪花。
朱瓴吸了吸鼻子,陶醉地闻了闻,“香。真香。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整天他妈的这么香。”
“你一个大将军,怎么整天不做人事呢!”池萦之叹气说,“起来吧,站门外去。”
朱瓴冷笑着起身往门外走:“做梦呢你。军营里阳气这么重的地方,老子不信你的邪术——卧槽!我为什么站门外了!”
军帐帘子被他粗鲁地掀开的同时,背着药箱的军医大夫尴尬地站在帘子外,“朱将军,池世子,本来不便打扰……但老朽在帐外听到池世子伤到了男人要害之处?这个……实在耽误不得。池世子要不然让老朽检查一二……?”
池萦之客气地说,“我觉得不用检查了。朱将军觉得呢。”
朱瓴抱胸靠在门外,“我也觉得不用检查了——卧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等等,大夫,我想说——”
“我觉得问题不大,不用检查了。”池萦之重复了一遍。
朱瓴:“我也觉得问题不大,不用检查了。卧槽!”
眼看着朱大将军一副即将发飙的暴躁模样,军医背着药箱赶紧安抚他说,“卑职明白了,明白了,卑职这就走!”
朱瓴愤怒的一拳击出,正中帐子的木柱,刺啦一下,木柱承受不住重量,歪斜到旁边去。
军医见势不对,赶紧跑了。
朱瓴暴躁的原地转了一圈,在进帐对付邪门的邪术和出去把军医找回来两个选择间踌躇了片刻,按照他惯常的脾性,正打算不管不顾,直接进帐子去硬杠池家小子厉害的邪术——
背后传来了饱含着阴霾怒气的嗓音,
“朱瓴,不是同你说了不要靠近营中三位世子?为什么把陇西王世子的帐子打歪了!出去跪着!”
朱瓴:“……妈的。”
他骂骂咧咧地出帐子外头跪着了。
司云靖皱眉打量了一眼歪斜的帐子,几个亲兵赶忙过来把木柱扶正了。
他掀开了帘子,走近光线昏暗的军帐里。
池萦之听到外面的声音,已经安心地躺回了床上,被子严严实实从头盖到脚,只露出半张雪白的面容。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昏黄的灯光拉出了厚重的暗影,明丽的五官轮廓半掩在暗影之中,凸显出浓黑的睫毛,嫣红的嘴唇,是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浓墨重彩的工笔美人图。
——虽然这小子惹毛了也是会发脾气的,但跟手下一帮刺儿头比起来,性子还算软和。平日里确实算得上是个挺乖巧挺可爱一个小家伙。
也不知怎么的得罪了朱瓴,被他三番两次寻衅滋事,若不是自己赶来的及时,差点被埋帐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