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朱?”
还未等他说完,对面原本杀气腾腾的悍匪中忽然出现了细微的骚动,带头的两人面面相觑,手中的大刀也无意识地微微往下坠了坠,已失了三分锐意。
朱富贵眼睛微微眯起,敏锐地察觉到了也许事情并不像设想中的那般糟糕。他看到对面其中一个领头的大汉朝旁边跟着的手下递了个眼色,那人得令后便一溜烟地跑进了寨子里,似是去通传情况。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虬髯大汉随着报讯的那人快步走了出来,对面的悍匪有序地从中间分开到两旁,给那大汉让路,好让他走到最前头来。
只见他来到朱富贵面前站定,抱起钵大的拳头朝他致意,浓鬓满腮的脸上满是歉疚,口中连声道:“这位想必就是朱大老爷了,误会,都是误会!”
朱富贵不知他是何人物,不过看寨子中其他人以他为首的模样,想来应是当家的,遂拱手还礼道:“不知这位好汉如何称呼?”
丁敏君却在看清楚那虬髯大汉模样的时候精神一振,惊讶地发现这大汉竟然就是先前被她和西门无决从蒙古人手中救下来的常遇春!
常遇春朝朱富贵道:“在下乃此处大当家常遇春。”说罢不经意间抬眼扫了一圈,万没想到竟会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当即虎目微瞠,讶然道:“这……丁女侠?!”
在场众人随着他这一声叫唤皆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们之中唯一的女子。
丁敏君面不改色地迎着他们的打量,柳眉微挑,远远地朝常遇春点了点头。
朱富贵见他俩似乎认识,连忙将她请了过来,问道:“两位难不成是旧识?”
“自然。”丁敏君还未开口,常遇春便对着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我姓常的这条命还是丁女侠救的!”
朱富贵闻言暗暗舒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大有转机了。又暗道若此事能顺利结束,还得再另外重重酬谢丁女侠才行。
常遇春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邀请他们进寨子里一叙:“朱大老板,对不住,我们也并非有意要干那劫掠的事情,实在是……唉,且随我一道进去,再细细与您分说。”
朱富贵不着痕迹地看向丁敏君,见她轻轻颔首,这才放下心来,朝常遇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朱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一行人便被请到了赤铜寨中。
……
大堂中,常遇春坐在上首垫了整张斑斓虎皮的大椅上,朱富贵坐在他左手下方的首位,其次是与他相邻的丁敏君,其他随行的武林人士位置依次往后,坐在对面的则是赤铜寨中其他几位当家的。
待众人全部落座后,常遇春侧头对候立着的下属吩咐了两句,在对方点头应是离开后,才再次抱拳朝朱富贵赔罪,语焉不详地解释道:“半个月之前寨中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贮存在粮仓中的所有粮草都烧了个一干二净,一时之间又采买不到足够的粮食,寨中兄弟已经饿了好几天肚子,迫不得已,所以才动手截了朱大老爷过路的货物。”说到这里,他急忙补充道:“我等也并非是干那等强盗的行径,这批粮食本就是打算出银子购买的,不过之前银钱不足没有办法,直到今日才终于凑齐,因我等不方便进城,原还打算直接让今日那位负责运送货物的兄弟一同给拉回去,不过谁知道那大兄弟一见到我们便命人殊死抵抗,都来不及与他细说分明,所以这才……”
既然话已至此,那接下去的一些就算不用说大家也能心领神会。朱富贵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并未显出异色,因他知道,哪怕对方当真硬抢,他说不定也只能吃下了这个暗亏,现如今既然对方已主动退了一步,又是当面赔罪,又是言明愿意出钱购买,那他自然只得欣然同意。
更何况方才他还注意到这位常大当家的话中用了“粮草”这个词。
粮草,可不是普通的粮食,一般只有行军打仗的时候才会这么说,现在看来,这其中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因由,这些事情目前尚不是他一介小小商人能够掺和进去的,哪怕是出于明哲保身的缘故,他也不能再深究,更何况按着对方的说法,本就是打算正当地购买粮食的,只不过一是银钱未到位,二是事态紧迫,这才不得已先强扣了货物。
其他的东西倒是都还好说,就是其中的那套凤冠霞帔并一众嫁妆,他必须得要回去才行,这也是他此次会亲自前来的主要目的。正思索着该如何提起这件事,又听上首的常遇春再次开口,向他保证道:“朱爷尽管放心,除了粮食,其他的货物我等一概未动,连封条都还好好地贴在箱子上,必定原样奉还。”
这可当真是正中下怀,朱富贵脸上一喜,拱手道:“那便多谢常大当家了。”
“朱爷言重了。”常遇春相当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惭愧道:“唉,这事也确实是我们这边不占理。”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极为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西门无决人气意外地高啊,那就在这里稍微说明一下:没凉,但是确实没有“西门无决”这个人了。
然后关于西门吹雪,请大家注意时间线(敲黑板),这个时候西门吹雪已经好几岁了,谁说儿子就一定得是亲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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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由于剧情需要,这里把常遇春的年纪稍微加大了一点,目前二十岁左右,跟原著刚出场时差不多。
不要看人满脸络腮胡子,人家真的才成年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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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事情还要从一个多月之前说起。
一个多月以前, 明教弥勒宗的大弟子周子旺在江西袁州起事, 自立为帝, 起国号为“周”。明教白眉鹰王、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亦在浙江为其声援。
常遇春本打算带领汾阳这边的弟兄们前去投奔,然而在他动身前去商讨的半路上, 竟意外得到信报, 汾阳官府已知晓这赤铜山上乃是他们明教义军的其中一个据点, 正打算以剿匪的名义捕杀山寨中的弟兄们,情急之下,他便又掉头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主持大局。
谁知道就在小半个月之前, 他们一时不察, 竟然被混进来的官府细作摸清了粮仓的位置,一把火烧去了半数以上的粮草。寨中兄弟那么多, 再加上为数不少的马匹,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余下的存粮很快便要见了底。更雪上加霜的是,官府为了切断他们的供给,勒令整个汾阳地界的粮米行近期不得大批量出售米粮, 凡发现有人前来想要大批量采购的,须得立即上报官府, 违者重惩。
眼见着寨中粮草就要耗尽, 又得不到补给, 一时之间人心逐渐惶乱,为了稳定局面,他迫不得已只得率手下弟兄们干起了劫道那等不义的买卖。好在他们只是缺粮而已, 银钱尚且充足,待粮食到位后,便打算将银子给身为苦主的朱氏米行送去。
前几日他之所以失手被蒙古鞑子所擒,也是为了下山打探购买粮草的渠道所致,多亏了丁女侠和西门大侠的出手相助,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思及此,常遇春乍然回神,便忽然听见有嘈杂的声音正朝着大堂这边靠近,只见方才被他遣去办事的手下正带着一群弟兄抬了好几个箱子进来,其中最前头那些还贴着封条的,正是朱富贵此次被截留下来的货物。
放下后,那几只没贴封条却上了锁的箱子被一一打开,白花花的尽是零整不一的银钱,看来当真如之前所说的一样,是仓促之间才拼凑起来的。
常遇春站起身引着朱富贵来到那些箱子前对他道:“朱爷见谅,我这寨中的弟兄目前不方便下山,还是得劳您再派些人手来将东西运走。”
朱富贵自然无有不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负责放哨的小子疾跑了进来禀报道:“首领,大事不好,山下一时之间聚集了大量官兵,看样子正打算攻上山来。”
“什么?!”常遇春睁大了虎目,上前一步急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小子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笃定道:“不下五千人。”
竟然有五千!
常遇春握紧了拳头,神色凝重地和身旁的二当家对视了一眼。满打满算,他们赤铜寨中的弟兄也不过一千人,以一千对五千,武器装备又没有对方那般精良,这必定会是一场苦战,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他闭了闭眼,沉声吩咐二、三、四位当家的,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现在立刻率弟兄们出去迎战。”
“是,首领!”三人当即领命离去。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年纪最小的那位当家的,吩咐道:“老五,你带着朱爷等人从后山小道离开,务必保他们周全!”
五当家的也抱拳领命:“是!”
安排好后,常遇春朝朱富贵等人道:“诸位,事态紧急,请恕常某人不能远送了,请诸位现在即刻随老五下山!”
说罢也不等他们回复,扭头大步往外疾跑出去。
在元室气数未尽,元人朝廷依旧实力强大的现如今,在场的武林人士多得是不愿卷入和官府的纷争之中的,也明白当前的情况刻不容缓,便拥着朱富贵立刻就要下山。
丁敏君却已决定要留下来,说不清是欣赏常遇春为人还是不想明教就此折损一支义军,哪怕这支义军人数并不算多。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憎恶蒙古人,憎恶元廷而已,总之,她意已决。
眼见着她不进反退,朱富贵连忙叫住了她,问道:“丁女侠,你这是……?”
“朱爷。”丁敏君凤眸凌厉,勾唇对他说道:“我就不与你一道下山了,等解决了这里的事端,再去与你辞别。”
说罢潇洒地转身,足尖轻点,人已轻飘飘地跃至几丈开外。
朱富贵见留她不住,忙一叠声地叫唤道:“丁女侠!丁女侠——”
然而哪里还能瞧见她的身影?又因其他武林人士催得急,没有办法,他只好随着众人一道往山下撤离。
……
另一边,常遇春刚赶到寨子门口,便见到丁敏君紧随而至。他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急问道:“丁女侠你怎么没有随朱爷一同下山?”
丁敏君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来助你退敌。”
谁知常遇春竟然很是坚定地拒绝了:“丁女侠,常某谢过你的好意,但这是我明教义军与朝廷之间的事,且此役恐怕会凶多吉少,实是不适合将你这个局外人牵扯进来,若你遭遇什么不测,那常某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在对抗蒙古鞑子之时没有局外人。”丁敏君冷声反驳,随后示意他去看正在逐步逼近过来的那些蒙古人,淡淡道:“况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前来剿匪的并不只有官府的衙役,更多的是正儿八经的蒙古武官,想想也是,既然已经获悉藏匿在这里的是明教的其中一支义军,被委派前来镇压反叛的,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府衙?
常遇春见她如此高义,心中激昂不已,当下也不再劝说,只重重地抱拳道:“那常某便在此谢过丁女侠了!”
丁敏君神色平静道:“好说。”
随后常遇春便来到最前头,待看到对面的蒙古士兵举盾持枪,井然有序地层层推进时,虎目一沉,高举手臂喊道:“弓箭手就位!”
当即便有密密麻麻的长箭从角楼、哨塔、城垛等明处暗处探出,随着一声“放箭!”的指令,羽箭如同飞蝗一般从空中飞过,直击对面的敌人。
那群蒙古武官自然也早已有所应对,见到能够将他们扎成刺猬的密集箭阵丝毫不慌,立即变换阵型,将手持的盾牌一层一层堆垒起来,如同建起了一堵铜墙铁壁一般,将士兵牢牢护在后面,往前推进的速度却依旧未曾减缓。
待赤铜寨中第一轮箭矢耗尽,领头的蒙古武官趁着对面第二轮还未来得及顶上的短暂间隙,当即下令:“上火弩!”
持盾的士兵顿时如流水一般迅速向两边分开,一排手持弓弩的士兵即刻躬身上前,半跪在地上引燃弩箭,朝赤铜寨中咻咻连发。
站在防御工事后头随时准备迎战的常遇春等人在看清楚了对面的攻势后,当即脸色大变,连声嘶吼道:“是火弩!弓箭手迎击!老三老四带人灭火!其他人随我出工事抵抗!”
“是!”
众人齐声应和,然而才出了防御工事,身后赤铜寨中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弩来势凶猛,弓箭手无法全部击落,很快就在寨子中引燃了多处。
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已率领手下弟兄竭力救火,然而到底杯水车薪,火势眼见着就要控制不住,已有许多弟兄为了救火须发皆被烧焦,受伤很是不轻。
丁敏君跟在常遇春身旁,神色凝重地对他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敌众我寡,对方的武器又比我们这边强悍得多,硬碰硬的话绝无胜算。”说话间,她凤眸扫过对面一众蒙古人,锁定了被重重护卫在中间,穿戴的盔甲显然规格更高一筹的武官,主动请缨:“你带着人冲杀出去,我混在你们中间,趁双方交战的时候冲进敌方阵营,去杀了领头的那个人。若能成功,对面群龙无首,必定会暂时退兵,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后策。”
“不行!”常遇春断然拒绝,沉声道:“丁女侠的高义常某已感激不尽,又怎么能让你以身涉险?我去!”
“你这是在小瞧我吗?!”丁敏君闻言当即柳眉倒竖,一掌打在他的肩头,没让他受伤,却将他打退了好几步,生气道:“我的武功比你高了不知多少,我去的话还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换成你的话当真是去送人头了!”
顾自说完,她也不再给他推拒的机会,催促着他立刻行动:“别废话,快点!”
事态紧急,常遇春也知道自己别无他法,再多的感激也只得暂时压在心里,咬咬牙转过身去,深吸口气重重地抹了把脸,满是虬髯的面上显露出一贯以来的英勇无畏,高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杀出去!”随即一马当先,领了五百名义军,挥舞着刀枪剑棍,直扑对面打头的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