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君心道我也想知道那一大一小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中引得全府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 下至七八岁的女娃娃,提起他们都一副双颊酡红的模样。
“话说回来。”正思忖间, 李媚娘又好奇地看着她问道:“那位杨公子也是江湖中人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丁敏君听到后微微一怔, 不经意间回想起当初与杨逍相遇时的情景, 才恍然惊觉她的人生在那之后竟已经有了如此之大的转变。从名门正派的掌门高足到被驱逐出师门的弃徒,从前途光明的一代女侠到往后可以预见的必定会被武林正道所不耻……
不过那又如何?无论是杨逍还是离开师门,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何曾需要别人来置喙了?
想到这里,她便若无其事地将自己与杨逍之间的事情简单与李媚娘说了一些。
李媚娘听后有些恍然,虽然她并不是武林中人,但对于“正邪不两立”这种说法还是有所耳闻的,即使孰正孰邪无论哪方都不认同,可因此而起的纠纷缠斗却并不会少,毕竟江湖就是这么混乱的地方。
直到此时,她也才知道,原来好友一直面临着如此两难的局面,虽已有了结果,却到底不尽人如意,连从小长大的地方都失去了。
她探出手去,隔着锦被拥住了丁敏君的身子,如同安抚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对她道:“以后,你就将我当成亲人吧。”
对于李媚娘的安慰,丁敏君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个生性多愁善感的傻姑娘自己在脑中补充了些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其实就她本人来说,当真没有她想的那般可怜无助,不过出于真情实意的关心,自然是令人无比感动的。
她也探出手去,揉了揉李媚娘脑后的长发,笑着说道:“好啦,我知道了,新娘子也该睡觉了,明天可是一大早就得起来梳妆打扮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媚娘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也早点休息。”
丁敏君轻轻地应了一声,挥出一道掌风熄灭了蜡烛,房中顿时陷入了沉寂。
……
翌日,寅时才刚过,两人便被早早就等在外边的喜娘叫了起来。丫鬟们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衣物首饰鱼贯而入,丁敏君迅速起身漱口净面,换上了一套以水红为主色的交领襦裙,錾上了杨逍送的那对金步摇,起身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媚娘身旁,看着福气满面的喜娘捻着两股五色棉纱线为她绞去脸上的汗毛开面。
李媚娘从铜镜中看到她走了过来,抬起眼帘朝她轻轻笑了笑,却被喜娘连忙制止道:“哎哟,新娘子先不要乱动,万一弄疼了可就不美了。”
唬得她立刻敛去了所有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好。
丁敏君扑哧一声轻笑,朝她眨了眨眼睛,李媚娘也童心大起地回眨了几下,两人像是对上了暗号一般兀自偷着乐。
为了不再给喜娘添乱,丁敏君拿起木梳来到李媚娘的身后,撩起她及腰的长发轻柔地梳起来。喜娘见了,极有眼色地高声唱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堂了起来,屋里的新娘子已经画好了妆面,只剩一顶凤冠还未戴上。在喜娘转身要去取的时候,李媚娘按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转而对着丁敏君说道:“敏君,你能为我把凤冠戴上吗?”
丁敏君欣然应道:“好啊。”
说罢便从丫鬟手中取过那顶颇有份量的华美凤冠,神情庄重地小心为她戴上。
戴好后,李媚娘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她嫣然一笑,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她眉间点缀的珍珠花钿交相辉映,美得温婉清丽。
丁敏君与她相视而笑,眼看着吉时未到,两人又还水米未进,她本想走到桌边去拿些糕点垫垫,却被李媚娘拉住了手,让她一同坐在了梳妆台前:“敏君,来。”
丁敏君有些疑惑,侧着身子与她面对面坐下,问道:“怎么了?”
李媚娘取过一支细长的妆笔,沾了沾大红色的胭脂,对她道:“我给你在额间画个花钿可好?”
丁敏君闻言点了点头,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感觉有微凉的笔触点在额头上缓慢游走,不大一会儿,便听见李媚娘说道:“好了。”
她睁开眼睛,稍微挪了挪身子去看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李媚娘在她额间画的花钿,竟然是一朵火焰的形状,与明教的圣火图腾极为相似。
“你……”她刚要开口,便见媚娘双手合十,同样也很惊喜地感叹道:“我想的没错,这个图案的花钿果然很适合你。”边说边拉起她的手,真挚道:“毕竟敏君你是个如同烈火一般明艳刚烈的女子啊。”
丁敏君微微一愣,继而缓缓地弯起了眉眼。
……
吉时已到,外头鞭炮响起。
丁敏君和喜娘一起将红盖头遮在了李媚娘的凤冠上,搀扶着她走出门外。等候在院子里的朱富贵一身大红色喜服,整个人喜气洋洋,见新娘子出来了,连忙走上前来,在喜娘车轱辘似的不停歇的一连串吉祥话中将李媚娘打横抱起,一路抱到朱府大门外的花轿上。
因着李媚娘从小就被朱家收养,朱府既是她的娘家,又是她的夫家;朱富贵既是她的兄长,又是她的夫君,因此迎亲的流程自然与一般的不同,于是两个新人一合计,便决定由新郎将新娘抱上花轿,再从北门起轿,沿着汾阳城内绕一圈,最后回到南门落轿,将新娘迎进门。
丁敏君目送着花轿走远,甫一转头,便看到杨逍已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今日难得地穿了一身暗红的衣衫,头上戴着她送的玄底鎏金冠,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就连沈岳都换上了喜气的小褂子,整个人红彤彤的,宛如年画中的福娃。
杨逍看着额间缀了火焰花钿,眼尾点上一抹胭脂红的丁敏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他动了动喉结,胸口鼓噪不安,趁着众人不注意,侧首贴近她的耳边低语道:“等回到光明顶,每日晨起,我都为你在额间画上花钿,可好?”
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丁敏君顿时耳根通红,脸颊一阵阵发热,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就怕被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慑住了全部心神,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一切听之任之。
看到她的反应,杨逍沉沉地低笑了一声,直起身子,探出骨节分明的指节裹住了她玉葱似的纤指,与她紧紧地扣在一起。
丁敏君并未像以往那般畏惧在人前表现地与他亲密,而是勇敢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知晓她性子的杨逍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看着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满载的全部都是深情。
他此生何其有幸,能得一女子如此倾心相待。
……
一个时辰后,喜乐由远及近,迎亲的队伍缓缓走来,停在了朱府门口。
丁敏君与杨逍携手并肩而立,看着朱富贵弯下腰,将李媚娘从花轿中背出来,仿佛背着此生唯一的珍宝,一步一步,小心平稳地走到了正堂。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礼毕,退班,新娘送入洞房,新郎答谢宾客。
觥筹交错间,丁敏君因记挂着这一整天来都没有进过食水的李媚娘,因此在少许吃了一些,喝过新郎的敬酒后,侧头与杨逍说了一声,打算给媚娘带些方便入口的糕点过去。
杨逍含笑着点了点头,与她约好等会儿宾客前去闹洞房的时候再汇合。
丁敏君先转道去了厨房,拿了一碟子桂花酥、几块龙须糕还有一小碗银耳粥放进食盒中,拎着向新房走去。
才刚踏进院子,她蓦地脸色骤变,竟看到本该伺候着的喜娘、丫鬟、家丁竟然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糟了,媚娘!”
她心神俱震,来不及检查这些人的生死,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食盒,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新房中门窗紧闭,里面却隐隐传来了李媚娘绝望的呼救。
丁敏君心急如焚地一脚踹飞了两扇雕花木门,瞬息之间夺身而入,赫然看到柴玉关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将媚娘压制在床榻上,正欲行不轨之事!
“柴玉关!”
丁敏君厉喝一声,飞身上前运起十成的功力一掌打在他的肩头。
柴玉关喝了些酒,又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掌,整个人猛然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身后方才撞到的墙上已蔓延开一大片蛛网似的裂纹,半扇窗户被气劲波及,已塌下来了一半,挂在框上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杨左使是朵不一样的烟火
人家夫妻情趣是画眉,他是绘花钿
想的真早,还没成亲呢,这是耍流氓!
怎么感觉写得好像丁姑娘的花钿戳到了杨左使的X癖了一样(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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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敏君!”
绝望之际, 丁敏君的及时出现对于李媚娘来说不啻于绝处逢生, 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领爬了起来, 叫她名字的时候几乎破了音。
“媚娘别怕!”
丁敏君连忙上前一步错身将她挡在身后,瞪着衣襟大敞的柴玉关目眦欲裂, 提高了声音怒骂道:“你这畜生!媚娘好心救了你的性命, 你却恩将仇报, 在她大喜之日行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用心何其歹毒!”
柴玉关偏头吐出口中的余血,冷冷地笑了笑, 猖狂道:“我爱媚娘, 我能比那朱富贵待她更好百倍千倍,为何不能要她?要不是你这女人坏我好事, 我早就得手了!”
丁敏君不想他竟还能说出如此寡廉鲜耻的话来,看着他顿时如同看到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般,厉声唾弃道:“闭嘴!你恶心到我的耳朵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躲在背后的李媚娘更加惧怕地往她身上又贴紧了些,愈发怒火中烧,因着身边并未带任何兵刃, 索性直接空手蹂身而上,向他胸口打去。
柴玉关连忙抬手格挡, 他将浑厚的内力灌于双臂, 使得其坚硬好比铜皮铁骨, 若这一下撞实了,必能将对方的掌骨撞折。
然而当真如此吗?丁敏君冷哼一声,手掌在触到他的手臂之前忽然如同游龙一般骤然滑开, 另一只手又紧随其上出掌,掌风绵密好似罗网,速度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这一手掌法便名为“天罗地网势”,乃是她从李莫愁处习得的古墓派武功,练的时候须得一气挡住九九八十一只乱飞的麻雀才能算成功。
古墓派隐秘已久,江湖中就连关于当年名震天下的神雕侠侣的传说都几乎快要消失,因而柴玉关哪里见过这等奇诡的功夫,手眼俱都跟不上丁敏君出掌的路数,已接连挨了好几下,伤势又加重了一层。
斗了好一阵,两人错身分开,丁敏君复又挡在李媚娘的身前,柴玉关紧贴着窗边的墙根而立,胸膛剧烈起伏,一边警惕一边眼珠子左右转动,显然已在思考脱身之策。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虚浮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叠声“媚娘”的焦急呼喊,朱富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待看清楚了房内的状况,当即心神大乱,朝李媚娘扑将过去。
“贵哥哥!”李媚娘亦含泪投入他的怀中。
丁敏君被这一打岔稍微分了些神,紧接着猛然听到哐当声响,便发现柴玉关已经趁机撞破窗户翻身跃了出去。
“哪里逃!”她眼神一凛,大喝一声同样纵身飞出窗口紧追他而去。
“敏君!”
“丁女侠!”
刚缓过神来的李媚娘和朱富贵见状怕她出事,急忙想要叫住她,却又哪里阻挡得了?不过转瞬之间,两个人便都俱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了。
李媚娘惊慌失措地紧紧攥着朱富贵的衣袖,带着哭腔焦急道:“这样不行,贵哥哥,敏君虽然武功高强,可柴、”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惊恐绝望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却依旧强忍着说了下去:“可柴玉关也不弱,万一她受伤了怎么办?那样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媚娘!别急、别急……”朱富贵连忙抱紧了她安抚道:“丁女侠不会有事的……”顿了顿,他的脑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想起了一个人:“我们去找杨公子!对!我们现在就去找杨公子!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罢仔细为媚娘整理好了凌乱的衣物,两人跌跌撞撞地相携着一起去寻杨逍。
……
此时夜幕已深,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飞掠而过,踏破了原本的寂静。
柴玉关捂着因受伤剧痛的胸口,见后头丁敏君仍在紧追不舍,不由得暗啐一记,左右看了看,选中一家店铺外头用来挂旗子的木杆,挥出一掌拍断。
丈余高的旗杆斜斜地朝丁敏君追来的方向倒下,柴玉关又运起内力一掌拍在断口处,这支倒下的旗杆顿时如同一发利箭一般,破空直射过去。
丁敏君此时手中并没有利刃,仅凭双掌去接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当即疾退几步,柔软的腰肢向后折成一轮弯月,擦着那支旗杆避开。
砰的一声巨响,飞出的旗杆横撞在了一间茶肆的两根支撑柱子上,将其拦腰撞断,整间茶肆顿时如同纸做的一般全部塌了下来。
惊险避开后,丁敏君腰腹用力,陡然直起身子,足下步法多变,好似仙女缥缈之姿,在瞬息间逼至尚来不及逃跑的柴玉关面前,抬掌横劈向他的颈侧。
这便是古墓派武功中最为奇妙诡谲的“美女拳法”了。
掌风已至,柴玉关周身警铃大作,极力向后仰倒想要避开这一击,却依旧被丁敏君狭带于指尖的气劲在脖子上割开了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柴玉关在今夜饮多了酒,身手本就比平日里要笨拙许多,再加上之前一时不察被丁敏君一掌重伤,现在已然不是她的对手了,若再这么下去,他的性命当真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