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谢图南,至少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做什么。
只是,他还住在这里吗?
暮云调亮了床头的灯,环视四周。
房间的格局一点都没变,但是床单被罩都换成了沉闷的灰色,床头柜上的小装饰也不知所踪。
是啊,都变了。
还住在这里又怎么样。
暮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落地窗旁,拉开窗帘。
这个小区叫云顶公馆,是北城数一数二的豪宅。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的别墅都是雾霭蓝的屋顶,冬天起雾的时候,站在窗边望过去,恍如云顶仙境。
夏末,天色亮的很快。
暮云定定的站了很久,尽管不想回忆,但胸腔里还是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不管怎么样,昨晚,还是应该谢谢他。
她回头找了找,在床头柜上看到手机。拿起来点了点,没动静。
没电了吗,怎么会关机,明明昨晚出门的时候还是满格。
谢图南放东西的习惯并没有变,暮云在床头柜里找到充电器,可惜型号不同,用不上。
他在家吗?
暮云坐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开机键上长按,没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开了,电量还有75%。
那怎么会关机。
通知栏里有很多未接来电,有怀宴的,也有林西湛的。
暮云手指划下去,在某一个地方倏然顿住——林西湛的电话,有一个是被接通的。
她接的吗?没有印象。可如果不是,那……难道是谢图南?
暮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机没拿稳滑下去,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不小心撞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哐当”一声,玻璃水杯和木地板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又往前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停在窗边,里面剩下的半杯水洒了一地。
还好没碎。
暮云捡起杯子,又找到餐巾纸,抽了几张,蹲在地上铺平,让水慢慢吸干。
谢图南听到动静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样安静的清晨很突兀。暮云本来已经起身,闻言手指一松,水杯又垂直的掉了下去。
这一次,满地的玻璃碎片。
暮云怔了一下,抬头去看谢图南。因为久未说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软糯的谙哑:“水杯掉了,我擦一下地。”
她说到这垂眸,默了两秒又继续:“现在碎了。”
语调乍一听还有些委屈。或许是刚睡醒,也没有之前那种一见他就浑身戒备的炸毛劲儿。
太久没见她这么乖的样子,谢图南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陷下去一块,一夜未眠的疲惫也被轻轻抚平。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暮云没穿鞋,四周都是玻璃渣。
“你站那别……”
话没说完,暮云已经动了。她拿脚尖点着安全的地方,慢慢的弯腰去碰床沿。
看起来很艰难,但她一点求助的意思都没有,或者说,完全的忽视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终于坐到床上,暮云把两条腿都收上去,抱着膝盖,也没抬头看谢图南。
“昨天的事,谢谢。”
那种生疏的感觉又回来了,谢图南的眉心跳了跳。
“不必。”
沉默几秒,暮云又问:“我妹妹呢?”
“去她朋友家了。”
那应该也是安全的,暮云松口气。她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怀玥应该还睡着。
过会再打电话给她。
昨晚没洗澡,暮云低头扯了扯衣服,感觉有点难受。
但她的动作在谢图南看来,更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他侧过头,视线落向窗外。
暮云不想在这里待太久,因此不舒服也忍了下来,她从另一侧下床,往卧室外面走。
把这边的玻璃渣清理掉,就离开。
木地板上的玻璃渣很难处理,最好用胶布粘起来,或者用棉花蘸水收集,最后再用吸尘器。
暮云家务做的不太好,但这会没的选。
她赤着脚在二楼溜达了一圈,没有找到胶布或者吸尘器,也没有任何一样趁手的工具。
问谢图南吗?他会知道才怪。
于是暮云又溜达着往一楼走。
谢图南抱臂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暮云满屋子转。她穿着T恤裙,头发自然的垂在肩头,素着一张小脸,左看看右摸摸。
像一只猫在巡视领地。
谢图南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也没阻止。
这场景,有一点像回到了以前。心里那种久违的缺失似乎在被一点一点填满。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比的怀念。
怀念那种家的感觉。
第26章
终于, 暮云在楼下厨房找到了一卷胶带。
她上楼回到卧室,却见谢图南跟尊门神一样挡在门口。他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眸光半垂看着虚空某处,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暮云侧身,想从他旁边走过, 却被拉住手臂。
谢图南似乎刚回神, 盯着暮云手里的胶带罕见的迟疑了一下:“这什么?”
暮云抽回手, 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我去把玻璃渣清理掉。”
谢图南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不知道是为她后退半步的动作,还是后面说的话。
那两年她被他养的很娇气, 这种活是不会伸手的。
暮云没抬头,也就没注意到谢图南的表情。当然,注意到了她也懒得思考他是什么意思。
暮云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又想起什么的似的,回头道:“能借我双拖鞋吗?”
谢图南平时有点洁癖, 家里很干净, 甚至可以说一尘不染。光脚走一圈没什么, 但光脚去处理玻璃渣……
暮云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
“我等会帮你洗干净。”她又补充。
暮云说的很客气,也很心平气和, 但更多的、是明晃晃的疏离。
天色还没大亮,房子里没开灯,黑白灰的装修色调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冰冷冷的,没有人气。
空气静默着,四周的温度几乎能凝出冰渣。
暮云却好像没感觉到。
谢图南这人的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差,话一直是不多的。
暮云从前时常通过他细微的表情、眼角的弧度、咬字时轻微的变化,来猜测他心情如何。
但时至今日, 暮云已经懒得再费一点心力去琢磨他。
不说话就当他是不想借,也没关系, 她处理的时候小心点就是。
暮云抬脚往里走。
“不用了。”谢图南按捺下脾气,上前两步,夺过她手里的胶带,“等会阿姨会来。”
暮云其实也不是很想干活,既然他发话了,就没坚持,“那我——”先走了。
“去洗个澡吧。”谢图南打断了她的话。
暮云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想又觉得,借他的地方洗个澡也没什么。
那么热的天,一晚上没洗澡,身上很不舒服,就这么出门也有点见不了人。
既然谢图南都不介意,她就更没必要为了一时的矫情委屈自己。
暮云去的是楼下那个浴室。
一来谢图南不在一楼洗澡,二来那里有洗衣机和烘干机,洗完澡把衣服洗了再烘干,时间应该差不多可以打怀玥电话。
进到卫生间,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锁。
谢图南跟到楼下就听到锁门的“吧嗒”声,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去到客厅。
和楼上的书房对应,客厅也是两面很大的落地窗。一面对着花园,一面对着泳池。
谢图南一夜没睡,这会感觉头有点涨。他泡了杯咖啡,坐到沙发上。
清晨的别墅区一片静谧,地平线泛起曙光,映着落地窗外浅蓝的天幕……
卫生间内。
暮云锁完门,回身,一眼就注意到了洗衣机上的男士衬衫,很随意的扔在那,应该是新换下来的。
再往里看,花洒摆放的位置也很高。
昨晚谢图南在这里洗的澡。
这个认知让暮云怔了两秒,而后又恢复平静。
她用两根手指拎起洗衣机上的衬衫,面无表情的扔进旁边的脏衣篓。
虽然共用一个卫生间怎么想都有点暧昧,但现在出去换也没有必要。反倒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暮云回到洗手台,用凉水冲了把脸,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新牙刷,拆开,挤上牙膏。
然后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镜子。
平静的表情在那一刻终于有了龟裂的痕迹。
暮云把灯光调亮,身体往前靠了靠。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是没有气色的淡粉。
这就让脖子和锁/骨处的红痕异常显眼。
谢、图、南!
亏她早起时还觉得庆幸,想着谢图南这人虽然不算多正人君子,但至少不会对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做什么。
因而她刚才对他也还算客气。
暮云深吸口气,迅速的刷完牙,把牙刷往垃圾桶里一扔,猛的拉开门,“谢图南!”
“我知道了……好,你过来吧。”谢图南在打电话,听到动静又说了几句才回头。
暮云站在门口,抿着唇,小脸紧绷,直直的盯……准确的说,是瞪着他。
像一只炸毛的猫。
谢图南挑了下眉,心情意外的愉悦起来。他挂了电话,声音也温和:“怎么了?”
怎么了?
暮云咬了咬牙,冷冷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谢图南不太明白。
暮云一字一顿的继续,“你家是有很多蚊子吗?”
蚊子?
这个词似乎有点超出谢大少爷的认识范围,他往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暮云的脖子上。
“应该没有。”他说的一本正经,仔细听的话,还隐约带着笑意。
“……”
谢图南这副没事人的样子,看的暮云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沙发边,拿起一个抱枕就往他身上砸。
她皮肤薄,稍微一点痕迹就要很久才能消。上次校庆的时候,谢图南的杰作让她连续几天都只敢穿v领的Polo衫。
这次穿polo衫也没用了。
新账旧账一起算,暮云气极了,一下比一下打的狠。
谢图南倒是没躲,暮云这点力道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为了好好说句话,他还是抬手接住了抱枕。
暮云拽了拽,没拽动。
她放开手,警惕的看他。
谢图南这次真的笑了,他把抱枕扔到一边,“放心,我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
暮云也跟着笑了。
气的。
没做什么,那脖子和锁骨处的痕迹都是她睡着了自己抓出来的吗?!
暮云深吸口气,平静下来。
“谢先生。”她冷冷的瞧着谢图南,语调不无讽刺,“你是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谢图南没恼,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噙着那抹浅笑,目光落在暮云身上,分辨不出具体的情绪。
过了良久,他说:“你走后,没碰过。”
暮云剩下所有刺他的话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她不信谢图南有多么长情,但对他这句话,没有怀疑。
谢图南多傲一个人,这种事上,他是不屑于撒谎的。
暮云也知道,除了脖子上的这些痕迹,昨晚没有发生其他的事。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种判断力她还是有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忍受这样的冒犯。
“谢图南。”暮云说,“我再说一遍,我们早就结束了,随着感情一起结束的,还有肉/体关系。”
“包括任何非正常接触。”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调冷冷的,很坚定。
谢图南今天似乎格外好脾气,闻言只是敛了笑,抬眸看向窗外。
浅绯色的朝阳透过云层,穿过树梢,零星的落在泳池水面。
谢图南伸手,试了一下咖啡的温度,重新端起杯子问:“什么是正常接触。”
“你哪天脑子里长了瘤,找我开刀,就算非正常接触。”
“……”
谢图南轻笑一声,放下杯子。
“这么盼着我出事。”
暮云面无表情道:“我技术虽然不好,但挖颗瘤子还是可以的。不过如果不小心碰到别的什么神经,或者多挖了一勺,导致您金贵的身体有了什么损伤,也不是不可能。所以——”
她说到这,阴恻恻的瞅他一眼:“我们最好连非正常接触都不要有。”
谢图南不甚在意的点头。
“没事。”他说,“我到时候不追究你的责任。”
“……”
不明白对话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暮云觉得和他交流好像特别难,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就坐在那,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轻飘飘化解了她所有的锋芒。
暮云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图南永远是这样,也许是习惯于把商场那套带到生活里,也或者是性格本就如此,总之喜怒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如果遇上感情上的矛盾,他的思维模式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如果有点麻烦不好解决,就跳过问题。
都说这是典型的直男思维,但他真的不懂吗?
也许只是怕麻烦呢。
当然,也许在他看来,她们之间从来没什么矛盾。
暮云忽然觉得没意思,一句话都没再说,转身回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