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点显示——叶萌。
她心头紧了一下,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
谢图南站在不远处,看着暮云上了楼梯,往二楼走,他跟身边的男士说了一声“失陪”,径直跟上去。
宴会厅依旧红筹交错,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楼梯上相继上去的暮云和谢图南。
暮云心思有点重,因此连楼梯上紧跟而来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一直到二楼休息区,人少了,暮云才接起电话:“喂,萌萌。”
“暮云姐。”叶萌语调轻快,“你怎么跑北城去了,要不是师父说我都不知道!”
叶萌一贯是直入重点的性格,上来就问这个,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暮云松口气,“来北城办点事。”
“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来接你?”叶萌语调难言兴奋:“我刚买了辆小车!”
看来这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暮云失笑,“那恭喜!”
“这两天所里特别忙,我买回来都没时间开几次。”叶萌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给买了个小两居,就在单位旁边,平时还真的没有开车的机会。
“回来我请你吃小龙虾!”叶萌又说。
“涨工资了?”
“一点点啦!不过请你吃龙虾那是绰绰有余!”
“行。”走廊里没什么人,暮云侧身靠在墙边,话里笑意满满:“有你的小龙虾等着,我一定归心似箭。”
……
挂了电话,她轻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去,一转头却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暮云被吓了一条,脸上的笑意瞬间敛起,她后退半步,手扶着旁边的墙,“你站多久了?”
谢图南没有答,握了她手腕道:“跟我过来。”
他这次力道不重,声线也轻,话里情绪不明显。
暮云失神的间隙,谢图南已经随手开了旁边休息室的门,拉着她进去。
门被他反手关上,屋子里没开灯,眼睛不适应黑暗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彼此的呼吸相近。
暮云抽回手,“有什么事吗?”
谢图南单手撑在墙上,把暮云困在墙和他身体之间。
“贺婷跟你说过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她。”暮云冷冷的回。
这间休息室在最边上,他们右手边就是窗子,窗帘没拉,月光洒进来,眼睛渐渐的适应了黑暗。
轮廓仍旧是模糊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月光下,暮云的眼睛蒙着一层清透亮光,直直的看着谢图南,带着一股冷然的倔意。
谢图南很轻的叹了口气,似乎妥协。
“矜矜。”他语调和缓下来,带着浅浅的气音,算是先低了头:“为什么当初不等我解释?”
“为什么要我等你?”暮云一步都不让。
谢图南哑然。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见她,都是这副炸了毛的样子。明明刚才还在和人巧笑倩兮的说话。
对,她刚才电话里说,回去。
回哪里?青城吗?
谢图南想起两年前的那天,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航班起飞。
那时候他不明白那些一瞬间汹涌袭来的钝痛和空洞是什么。
大概就是那天清晨,她醒来在家里乱晃的时候,从心底里生出的那种久违的幸福感。
他想要她。
想回到从前。
他现在不想纠结过去的那些,也接受她时隔两年所有的控诉和不满。
“暮云。”谢图南说,“贺姝她只是——”
“谢图南。”暮云打断他,“我不想听。”
“什么?”
或许是仍旧不想面对,或许是迟来的所有解释都没有什么意义。暮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但心里那种不明显但仍旧尖锐的疼痛感提醒着她,她的抗拒,可能仍旧是逃避的成分居多。
呵。
真是不争气啊。
暮云不想深究自己的懦弱,只是一字一顿的重复:“我不想听。”
是说给谢图南听的,但更像是她在对自己强调。
“而且我当初离开,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暮云侧头看向窗外,绷直的脊背忽然放松了下来,语调轻飘飘的:“我当初也没怎么喜欢你吧。”
第30章
-可能是因为,
-我当初也没怎么喜欢你吧。
暮云轻飘飘的两句话,让本就僵持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逼仄的空间,呼吸声一轻一重,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暮云靠着墙,背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刚才的话, 其实没经过大脑, 只是想那样说, 就说出来了。
谢图南现在的沉默和隐隐的怒气,暮云理解为男人自尊受损的正常反应。
有一瞬间报复的快感, 但很快湮灭无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半晌,谢图南放下撑在墙上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那为什么跟了我三年。”
“你觉得是为什么。”暮云觉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 “谢先生你有钱有貌, 家世又好, 连这点自信都没——”
“吧嗒”一声。
灯光亮起。
暮云被晃了眼,偏过头,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
谢图南盯着她的脸,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有钱有貌,还有呢?”
还有?
暮云适应了亮光,目光落在他喉/结处,缓缓道:“还有大概就是,床上功夫真的还不错?”
谢图南吸了口气,胸膛上下起伏。
“怎么, 你找人对比过了?”
“不行吗?”暮云毫不示弱的反问。
谢图南眸光一沉,薄长的眼角微微下垂, 周身气质愈发凛冽。
“矜矜。”
他喊她的小名,语调轻而缓,带着克制:“不要激怒我。”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气了就永远是这副“你要听话”的语调,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暮云脑海里有纷杂的画面闪过,她觉得压抑、难过、委屈……情绪在一瞬间积压到了顶点。
但面上却愈发冷静。
不要激怒他?不,她还觉得不够。暮云歪了头,唇角微弯,故意道:“或者,你还要听听细节?”
谢图南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
他带着她的腰,把她重新推到墙上。暮云抗拒挣扎,被他握住双手,固定在头顶。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抹胸礼服,天鹅颈一字肩连成优美的曲线,锁骨清晰漂亮。
谢图南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
暮云受了他的怒意,知道反抗不过,索性没有再挣扎。她不动也不配合,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看。
暖白色的灯光下,那双茶色眸子清澈明亮,带着令人恼恨的倔强,还有轻微的讽刺。
谢图南看的愈发烦躁,分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唇上反复辗/转,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暮云隐忍着不发出声音,抬脚去踩他的皮鞋。
谢图南吃痛,却没有停下动作,他的手摸到了暮云背后,礼服的拉链处。
头顶就是中央空调的出风口,皮肤甫一接触到空气,冷意袭来。
礼服本就是贴身的,再伸进去一双手,也是紧紧的贴着肌/肤。
暮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找准机会一口咬在他嘴角内侧。
这一下够狠,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唇-齿间漾开。
谢图南的动作终于停住。
紧接着——
“啪”的一声。
暮云扬手,毫不犹豫的打在谢图南脸上。她是想用力气的,但身高悬殊,发挥有点失误。
至少没有达到一掌五个手指印的效果。
但谢图南的脸还是微微偏了过去。不是受不住,而是太猝不及防。
生平第一次,被人甩巴掌。
与此同时,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暮云?”有人扣门,“你在这吗?”
是怀宴的声音。
他是看着暮云上的二楼,往左边的走廊去了。休息室的门底下都有一条透光的小缝。现在这一排,包括卫生间,只有这间亮着灯。
房间内一片狼藉,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暮云些慌乱,下意识回:“在的。”
“出什么事了吗?”怀宴关切的问。
暮云:“没。”
“要不要我去叫玥玥?”
“不用的。”暮云用尽量平和的语调:“我一会就好。”
她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也懊恼刚才接了话。好在怀宴似乎没起疑,也没再问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了,暮云轻轻的舒口气。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谢图南用舌尖顶了一下嘴角的伤口,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痛。
嘴角的,脸上的,或许还有心口的。
冲动消散,理智逐渐回笼。
他刚刚在做什么。
很多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谢图南手指轻轻收拢,一时竟然无言。
暮云也没再说话,而是越过谢图南,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艰难的往上拉着拉链。
谢图南走过去,想帮她。抬手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握住暮云的手臂。
暮云想拒绝,但她自己拉不上去,只能作罢。
谢图南绕到暮云身后,把她散在后背的头发挽起,放到一边。
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轻轻的划过皮肤的时候,像是有电流从背脊处一直窜到头皮。
拉链的声音其实很小,但因为房间里太安静了,暮云还是把那种细微的“呲呲”声听得一清二楚。
暮云看不到谢图南的表情,只觉得实在煎熬。
“谢图南。”她轻轻开口,“你那天问我,你是不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你说反了。”
“因为在你心里,我才是召集来挥之即去。”
谢图南的动作顿了一秒。
“不是。”他说。
“不重要了。”暮云的语调没什么波动,眼中的酸涩却愈盛。
“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珍惜过我。”
拉链到了最顶上,谢图南把双手放在暮云的肩头,捏住她单薄的脊背,“暮云。”
他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吧。”暮云动了动肩膀,这一次很轻巧的就挣脱了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一点都不爱了吗?
暮云问自己。
不是的。
怎么可能呢,他是谢图南啊。是她放在心里最深处的,曾经远远看一眼都会偷偷高兴的存在。
所谓一点都不在乎,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那又怎样。
只要想起两年前,冷战的那段时间。他远在欧洲,而她拿着疑似早孕的报告单惶然无助。
那段日子,每一个辗转无法入眠的深夜,她多么想他能在身边,能抱一抱自己,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
可是他不在。
那以后也永远不需要在。
暮云咬着唇,轻轻仰头,平复情绪。
“何必呢谢图南,这一点都不像你。”她的声音最终还是哽咽,但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晰:“很多东西迟了就是迟了,我不想回头,希望你也是。”
暮云说完,径自往门口走。
没想到怀宴还等在外面。
谢图南紧跟着开门出来。
三个人,很尴尬的局面。
暮云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哥……”
怀宴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很轻的叹了口气。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温和道:“宴会快开始了。”
暮云讷了讷,点头,“好……你们先走吧,我去趟卫生间。”
……
那晚的订婚宴办的很成功,暮云坐在露天泳池旁边,听怀玥她们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讲形形色色的八卦……
夜风吹上来,带着丝丝凉意。
暮云忽然很怀念在青城的那个小院子,夏天的夜晚,和奶奶坐在门口看星星。
她想念那种安安静静的日子。
暮云掏出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订的机票本来是后天的,她想了想,改签到明天傍晚。
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了,待在这里,让人觉得压抑。
“暮云。”林西湛走过来,在旁边左边的位置坐下,“想什么呢?我在对面就看你一个人在这发呆。”
暮云看着水面,诚实道:“想家了。”
“我记得你家在青城。”林西湛说,“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暮云摇头,“他们已经不在了。”语调里没有哀伤,似是已经习惯。
林西湛愣了,“抱歉……”
“没事。”暮云说,“他们很早就不在了,只有我和奶奶。年初的时候,奶奶生病也走了。不过——”
她笑了笑,“我还是想回青城的家。”
“暮云。”林西湛心疼的喊她的名字,他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这些年独自一人,是怎么熬过来的。